第十五章 咱們認識嗎
郭子儀和李延寵神情愉快地回到祭台邊，似乎離開的那一會兒他們已冰釋前嫌相談甚歡。
李延寵走到光弼面前，對他打躬作揖道：「對不起，延寵聽信讒言，差點冤枉好人了，請李將軍恕罪。」
李延寵肯向他低頭認錯，自然是打算另外尋找替死鬼了。光弼一見到這個連自家骨肉都下得了殺手的傢伙就不舒服，雖然明明知道這人得罪不得，但他還是沒法給李延寵好臉色看。光弼昂頭「哼」了一聲，算是接受了李延寵的道歉。
光弼雖然很不待見他，李延寵倒也不以為忤，他訕訕地笑著轉過身來。李延寵才一轉身，那臉色立馬就黑了，他陰沉沉的吩咐左右，「把殺害可汗的真正兇手麗婭夢思和李富貴抓起來。」
麗婭夢思掙扎著哭道：「葉護，我沒有殺害可汗！我沒有，您饒了我吧。我真的沒有啊……」
李富貴面對著蜂擁過來逮捕他的侍衛們，他先是掙扎反抗了幾下，後來就老老實實不再反抗了。麗婭夢思還在哭個不停。李富貴忽然朝她不耐煩地嚷道：「別嚎了，認命吧。其實早就應該料到的，做了壞事怎麼可能沒有報應呢？麗婭夢思，你沒什麼好哭的，如果不是你拉我上賊船，我也不會落到這步田地！」
李延寵叫人將兩個罪犯押下去待審，然後客客氣氣地請兩位唐將郭子儀和李光弼去他們的王帳去休息。
待到李延寵的屬下都告退後，子儀問他，「麗婭夢思和李富貴是不是有什麼把柄落在你手裡？」
李延寵眉毛一挑，瞪著子儀，脫口問道：「你怎麼知道？」
子儀道：「如果沒有任何顧忌，他們絕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把你揭發出來，那是混水摸魚的最佳時機，可他們卻沒有這麼做，這兩人雖然怕死，卻不敢破罐子破摔。這隻能說明一點：他們在害怕什麼。」
李延寵道：「其實很簡單，他們都有家人。如果乖乖認罪，頂多是自己死無葬身之地而已，如果破罐子破摔，那一定還會連累他們家人一起跟著送命。我沒有十足的把握，也不會當眾逮捕他們了。」
一直沉默的光弼忽然出聲了，他態度硬梆梆地對李延寵說：「你昨夜沒睡覺，今天又一直忙活，難道都不需要休息嗎？」
李延寵看了看子儀，訕笑道：「那我先回去了，兩位將軍也好好休息，這裡的兩個帳篷都是給兩位將軍準備的。如果還有什麼需要隨時招呼我們的侍衛就好。」
李延寵走後，子儀關心地問光弼，「你一夜未睡，要不要去休息一會兒？」
光弼搖了搖頭，子儀又道：「你身上鞭傷嚴重，我給你清理包紮吧？」
光弼還沒搭話，帳篷外面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郭將軍、李將軍，葉護讓我們送衣服和金創葯來了。」
子儀掀開帳門探出頭來，門口站著兩個十七八歲的奚族少女，其中一個捧著衣服和藥物。
子儀對兩個侍女笑道：「你們不用進來侍候了，衣服和葯都交給我就好，李將軍不習慣女子的侍候。」他想也不想的就幫那位李將軍拒絕了美女的投懷送抱。
一個侍女大大方方地對子儀道：「葉護讓我來侍候郭將軍，他吩咐我一定要把郭將軍侍候得舒舒服服的。」她又補充了一句，「我以前從來沒有侍候過別的男人。」
奚族的姑娘就是豪爽，一點羞澀的意思都沒有。如果是往日，子儀早就把她抱進帳去了。可此刻，他只想跟那位李將軍清清靜靜的呆一起不受任何人的打擾。
子儀微微一笑，柔聲謝絕道：「謝謝，不用了，我也不習慣姑娘們的侍候。」
兩個侍女嘻嘻哈哈地離開了，子儀放下門帘，轉回身來，對光弼笑道：「我幫你拒絕了一個美麗姑娘的侍候，你沒意見吧？我記得你說過，你不好色。」
光弼的臉瞬間紅了起來，子儀看著他的反應，興奮起來，湊近他，笑道：「你不會還沒碰過女人吧？」
光弼沒做聲，子儀故意嘆氣道：「那我還真是大錯特錯了。剛才該叫那姑娘留下來才是，要不要我出去把她叫回來？」其實他心裡半點都沒有叫那姑娘回來的意思，但他偏要逗逗眼前這個少年。
光弼的臉更紅了，頭低低的垂著，小聲道：「不要。」
子儀放下衣服，拿起金創葯對光弼道：「我來給你清理傷勢吧。」
「我自己來。」光弼拒絕道。
子儀卻沒理會光弼的拒絕，他打開藥盒，醮了一點藥膏抹到光弼肩上，光弼的身子微微動了一下，「痛嗎？」子儀關心地問。
「不算什麼。」
「你躺下來吧。」子儀轉到光弼正面。
光弼依言躺了下來，子儀繼續給他塗藥，藥膏塗到傷口上火辣辣的痛，子儀每塗一下，光弼的眉毛就皺一皺，不過他始終閉著嘴唇沒哼聲。
光弼身上雖然傷痕遍布，但都只是些皮外傷而已，子儀細心的給他每一道傷處都塗上藥，包紮起來。笑道：「好了。」他放下藥膏，在光弼身邊坐了下來。
光弼也坐了起來，道：「謝謝你。」
子儀盯著少年微微泛紅的臉頰，故意為難他說：「那你打算怎麼謝我？」
什麼意思？莫非還要收謝禮？光弼一愣，他不過是口頭上的禮貌而已，郭子儀還跟他來真格的？那你想要我怎麼道謝？
看到光弼不滿的神情，子儀繼續逗他，「怎麼？我救了你的命，你都沒打算感謝我嗎？」
郭子儀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氣了？施恩還望報！光弼瞪著他，半晌才道：「咱們不是朋友嗎？」
朋友？聽到光弼那麼親昵的語氣，子儀也愣了一愣，問道：「咱們以前認識？」
他還以為郭子儀因為他是李光弼才出手相救的呢，鬧了半天人家壓根就沒認出他來，人家早就把他忘記了，而他卻魂牽夢縈朝思暮想的念念不忘。
光弼沉默半晌，終於從牙縫裡迸出幾個字來，「我是李光弼。」
「李光弼？」子儀跟著念了一遍他的名字，愣愣地看著他，怔了半晌，子儀一把抓起光弼的胳膊，拉著他站了起來，像看什麼寶貝似的上下打量著。
光弼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來，不知不覺的臉又紅了。
「光弼！你都長這麼高了？」子儀緊緊抓住光弼雙肩，興奮地叫了起來，「原來你是光弼。」
光弼悶悶地應了一聲。
「這不能怪我。」子儀笑道：「你的變化太大了。光弼，你已經做了將軍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出人頭地。」
「不過一個左衛郎將而已，沒什麼好驕傲的。」光弼謙虛地笑。
「你還不滿十七歲呢。」子儀在他肩上拍了拍，「你將來一定會成為傑出的大將軍。不過……」子儀沉吟起來。
「不過什麼？」光弼立即抬起頭來。
「你不能再在安祿山麾下為他效力了。」子儀盯著他，嚴肅地說：「安祿山太陰險了，知道你為什麼會被李延寵陷害嗎？那是因為安祿山想要你的命！」
「安祿山想殺我？」光弼幾乎驚跳起來，他在這兒所受的罪都是安祿山安排的？難怪父親那麼憂心忡忡呢，那傢伙果然陰險啊。
「別激動。」子儀按著他坐了下來，說：「你不能再留在平盧了，乾脆跟我去朔方吧？」
「好啊。」光弼毫不猶豫地點頭，說：「我早就有這個意思了，我還給你寫過信呢，只是久久等不到你的迴音。」
「哦，我離開朔方出門遊玩都快兩個月了，應該是錯過了你的書信。」
光弼這麼爽快的答應了他的邀請。子儀高興得要命，看著少年不知是激動還是驚訝的紅彤彤的臉龐，他忽然有了吻一吻的衝動，而且幾乎不過大腦的行動了。好在他的嘴唇快接近對方臉龐的時候，光弼忽然抬起頭來，子儀猝不及防，下巴被他狠狠撞了一下，痛得他「唉喲」叫了起來。
光弼訕訕地笑著，埋怨道：「你離我那麼近幹什麼？」
讓你嘴賤！子儀也苦笑著埋怨自己。如果不是下巴被撞了，真的讓他親了上去，不知道光弼會是什麼反應。
他應該不會厭惡我吧？會不會他也喜歡我呢？
郭子儀，我鄙視你！居然對光弼也起了歪念，他是你最投緣的兄弟啊。他是你的知己。你怎麼能對知己產生這樣見不得人的心思呢？
光弼見子儀有點神遊天外，他走到子儀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兩晃，子儀似乎沒反應，光弼在他肩上重重一拍，子儀愣愣地抬起頭來。
光弼笑道：「子儀，昨天我剛看到你的時候不知有多激動，哪知道你根本就沒認出我來。你不認識我，那你為什麼還要冒險救我呢？」
子儀終於回過神來，笑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啊。我才一踏上奚族領土就聽到了關於你的傳聞：說什麼有一個唐將見色心起，殺了可汗企圖搶可汗的女人，結果被抓了起來祭奠可汗。我震驚不已，又覺得這個案子非常蹊蹺，而且關係重大，我不能袖手旁觀。於是匆匆趕到祭場去查個究竟。我跳到祭台上，一看到你，我就肯定：你不可能是那個色膽包天為了一個美女而殺害奚族可汗的兇手！」
光弼愣了一愣，道：「你憑什麼肯定？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的為人。」
子儀湊近他，低聲道：「因為你的眼睛，太明亮太清澈太純潔了。我只需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絕不可能是兇手。」
光弼心中一暖，雙手抓住子儀的手，道：「謝謝。」
子儀挑眉道：「為什麼謝我？你又打算拿什麼謝我？」
光弼剛剛還覺得子儀既高尚又難得是個知音呢，一轉眼那人就沒個正經了。光弼不高興地甩開子儀的手，賭氣道：「不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