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真正陰謀家
李延寵身不由己地帶著子儀走到一邊，遠遠離開了所有的下屬們，然後色厲內荏地問：「你究竟想做什麼？我警告你：這是我的地盤，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把我惹毛了，就算你長了翅膀我也要讓你有來無回。」
「別動怒。」子儀笑得相當人畜無害，「你是奚族未來的可汗、大唐即將冊封的歸義都督，我就算吃了豹子膽也不敢捋你的虎鬚啊。」
李延寵「哼」了一聲，心道：「捋都捋了，還說不敢呢。」不過，對方給他面子，他也要識相是不？沉默了一下，李延寵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來顯得心平氣和，「郭大將軍有什麼事情要和我商量嗎？」
「今兒這事既然叫我碰上了，我沒有理由袖手旁觀。」子儀瞟了遠處人叢里的光弼一眼，說：「我敢肯定我們大唐的那位將軍是被冤枉的。他剛才說的沒錯，如果身為天朝使者下屬的他背上了殺害你們可汗的黑鍋，他償命倒不打緊，十有八九還要引發兩國的戰爭。所以，我一定要幫他洗脫嫌疑，不管用什麼樣的方式和手段。」
果然是要為李光弼脫罪。李延寵嘆了口氣，說：「咱們不能商量點別的么？譬如我給你一筆巨額財富，你就當作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子儀也跟著嘆了口氣，說：「我是一個很理智也很有原則的人，如果我決定了要做什麼事，那就幾乎沒有什麼能夠引誘我改變主意，錢也不能。」
李延寵沉聲道：「你真的打算要多管閑事？」
「不是我想多管閑事。」子儀搖了搖頭，說：「只因為我是大唐的將軍，所以，我絕不能讓一樁極有可能引發戰爭的禍事發生，我有責任維護大唐的和平安寧。」
李延寵譏嘲道：「大唐皇帝有你這樣的將軍，真是他的福分。」
子儀笑了起來，「謝謝你的讚美。」
李延寵沉默著，似乎在考慮什麼，過了一會兒，他雙目炯炯地瞪著子儀，問道：「如果今天我跟你合作了，以後你會不會對我不利？」
子儀的眼睛亮了起來，笑道：「這個你放心，我不喜歡無事生非興風作浪。其實，我有太多的理由把真正的兇手揪出來為你哥哥雪冤，可是理智告訴我，我不能這麼做。明白人都知道：誰是李益寵之死的最大得益者，誰就有最大的殺人嫌疑。你哥哥和我相識的日子雖然不長，但我們性情相投，應該可以算一見如故吧。對於他的死，我非常難過，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我也無可奈何，死者已矣，我得為活著的人著想。」
李延寵鬆了口氣，但還是追問了一句，「你真的保證以後絕口不提此事，徹底把它爛在肚子里？」
「我保證。」子儀想也不想就道。
李延寵盯著子儀，眼光閃爍著，顯然不怎麼相信他的保證。
子儀安慰李延寵道：「你我都是聰明人，這其間的厲害，大家也都明白。其實我很識相，如果我把事情鬧大了，你固然會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價，但我和大唐使者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而奚族內部更會因此而動蕩不寧，說不定還有更大的禍事在等著兩國百姓。跟這些比起來，我和皇上派出來的使者還能不能返回大唐那都不算什麼大事了。」
「好吧。」李延寵終於下定了決心。「祝咱們的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子儀伸出掌來，李延寵也舉起手掌，雙掌相擊，兩人不約而同的露出狼狽為奸的笑容來。
「葉護下一步打算怎麼辦？可汗被謀殺，葉護總得把兇手找出來給大家一個交代吧？」
李延寵想也不想就道：「當然。兇手就是麗婭夢思。」
子儀早就猜到他要找誰當替罪羊了，聞言只是微微一笑。
李延寵滔滔不絕侃侃而談他尋來的新的替罪羔羊方案。
「麗婭夢思和我哥哥的侍衛李富貴有一腿。昨夜半夜她又悄悄的去和李富貴偷情，不料卻被我哥撞見了。
我哥氣得七竅生煙。麗婭夢思跪在我哥腳下抱著他的大腿拚命哭饒，我哥堅決不肯饒恕他們，但也不願家醜外揚，所以叫他們自行了斷。
李富貴見他不能免死，於是惡向膽邊生，他趁我哥不備，搶了我哥的佩劍，一劍刺入他的胸膛。
兩個狗男女殺死可汗，自己也嚇了個半死。他們本來是要畏罪潛逃的，但是兩人剛逃出來就發現大唐的李將軍喝醉了酒，爛醉如泥的被兩個侍女攙扶著去休息。
李富貴立即心生一計。他假裝侍候李將軍休息，支走兩個侍女后，他悄悄的把李將軍弄到可汗的王帳里去，然後叫麗婭夢思誣陷李將軍殺害可汗。」
這人真是一肚子壞水，一眨眼就想出了一個新的害人方案。子儀心中腹誹著，臉上卻裝出欣賞的笑容，連連拍掌道：「妙啊，太絕了，真是好計。麗婭夢思和李富貴既殺害可汗又陷害大唐使者，實在是罪該萬死。」
李延寵皮笑肉不笑的道：「承蒙誇獎。」
「不過，」子儀沉吟道：「麗婭夢思和李富貴犯罪的時候，有誰看見了呢？」
李延寵稍一沉吟，很快又給出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可汗臨死之前曾發出『救命』的驚呼聲，他的驚呼之聲引來了他另外的兩個寵姬，兩個女人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於是結伴過去看個究竟，但她們又太害怕了，兩人哆哆嗦嗦攙扶著互相壯膽。
兩個女人慢慢走近王帳，她們還沒走到帳門前，就發現帳篷上面似乎有血跡，而且還聞到了血腥味。
兩個女人嚇了一跳，腿都軟了起來，再也不敢移動半步。
正在這時，她們聽到了麗婭夢思又驚又懼的聲音，『怎麼辦？富貴，我們殺了可汗，如果泄露了，我們一定要給他償命的，你快想個法子啊。』
然後她們又聽到李富貴的聲音，『還能怎麼辦？趕緊逃吧』。
兩個女人嚇了個半死，她們想大聲叫人來抓兇手，又怕自己反而被兇手殺害。想先逃離危險再說吧，可雙腿就是不聽使喚，連逃跑都不利索了，才走得兩步，一個女人就跌坐在地了，另一個想去拉她，結果自己也跌倒了。
然後她們又看到李富貴和麗婭夢思一起走出王帳來。幸運的是：在黑暗之中，兇手居然沒有發現她們。
她倆直到兩個兇手走遠才敢離開，可是還沒等她們爬起來，李富貴和麗婭夢思又回來了，他們把醉得不省人事的大唐將軍扶進了王帳。
她們坐在原地等了一會兒，麗婭夢思他們遲遲沒有出來。
兩個女人第二次打算逃離的時候，不慎弄出了動靜，李富貴尋聲出來察看。
兩個女人像沒頭蒼蠅一樣拚命逃躥，然而還是被李富貴追上。千鈞一髮之際，恰巧大唐的郭大將軍來了……」
這一次，子儀不得不佩服他了，「太精彩了，比說書先生講的故事還要精彩啊。」
子儀也開始接著李延寵的故事編下去，「郭大將軍救了兩個女人，制住了李富貴，然後可汗的兩個女人哭著告訴他可汗被害之事。於是這個案子就有了三個證人。」
「精彩。」李延寵拍掌稱讚道：「郭大將軍，你還是給說書的留碗飯吃吧。」
子儀笑了起來，道：「我還有一個疑慮，不知葉護能為我解惑否？」
「哦？」李延寵挑眉望著子儀，「什麼疑慮？」
「我不明白的是：葉護行刺后，明明隨便拉上一兩個小人物當替罪羔羊就行了，為什麼偏偏要去招惹大唐來的將軍呢？」
子儀盯著李延寵，狀若漫不經心的問：「葉護那麼聰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這裡面的厲害吧？為什麼還要冒這樣的風險？咱們再來看看另一個可能性：我們大唐的將軍之所以被你送上祭台，就因為身為使者的杜鴻漸太軟弱。葉護難道就沒考慮過：萬一杜鴻漸態度強硬不肯退讓死死維護他的下屬，葉護又該怎麼辦呢？」
「當真是什麼事都瞞不過你。」李延寵嘆了口氣，說：「陷害那個唐將是平盧知留後事安祿山的意思，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我其實沒有那麼大的野心，所有的陰謀都是安祿山策劃的。也算杜鴻漸識相，如果他要阻攔，那說不得，只好把他也拉下水了。」
平盧知留後事安祿山？李延寵弒兄奪位的陰謀居然是大唐的邊關大將一手策劃的？這一次，子儀真的吃驚了。
李延寵道：「我今天受你脅迫，不得不放了安祿山要置之死地而後快的人，回頭我自然會一五一十的告訴他這邊發生的事情。郭將軍，真正危險的人物絕不是我。你們回到大唐，還得小心安祿山的暗算。」
「謝謝你實言相告。」聽到安祿山的陰謀，子儀氣得鋼牙都差點咬碎。哼！安祿山居然如此罔顧國家利益玩弄陰謀挑起禍端陷害報復自己的下屬！這還是保家衛國的邊關大將嗎？國家花錢養著他，根本就是養的白眼兒狼嘛。
子儀冷笑道：「我是朔方節度府的，跟安祿山八竿子也打不著，就算他想暗算我也沒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