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延英殿賜宴

第六十三章 延英殿賜宴

從含元殿傳來一聲聲莊嚴肅穆的卻又像唱歌一樣的長腔:「宣安祿山、哥舒翰、安思順見駕。」

被點名的幾位節度使神情莊重地站了起來,大步走出客省。

三個頭兒一走,眾人更加活躍起來,嬉笑之聲不絕於耳,唯有安思義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邊上發獃。

光弼見安思義神情落寞,於是走到他面前,含笑問他,「你這是怎麼了?一個人悶悶不樂的。」

「太沒勁了。」安思義無精打采地說:「哥舒翰跟咱們的節度使不和,所以我不想跟他帶來的人說話;安祿山跟節度使也是面和心不和,而且他帶來的全是些嘴上沒毛的黃毛小兒,跟這些小屁孩兒更加沒什麼可聊的。」

太陽升起老高了,皇帝終於退了朝,幾位節度使回到了客省,眾人如百鳥朝鳳一般迎了上去。

安思順激動地對光弼和安思義說:「今天事多,皇上沒來得及召見你們,但他當著滿朝文武大臣的面宣布:明天將在延英殿賜宴招待我們這些入朝的臣子。這就意味著:朝廷已承認咱們都是國家精英啊!延英殿是皇上接待國家精英的專用宮殿,每次延英殿賜宴都有史官去做記錄,每個進入延英殿的人都會名垂青史!這是難得的盛會,真正榮耀無比。明天咱們都要出席這樣的盛會啦!」

文武官員們已陸陸續續離開了含元殿,安思順率領眾人離開大明宮。因為楊國忠曾經邀請他們退朝後去他家喝酒,所以安思順沒回驛館,帶著光弼和安思義徑自尋到楊國忠的府上來了。

門人進去通報了沒一會兒,楊國忠就迎了出來,他親熱萬分地對安思順說:「啊呀真不好意思,我迎接來遲了。昨晚工作了一夜,今早回家又事多,睡得太晚,不知不覺就差點睡過頭了。」

「很及時啊。」安思順微笑道:「我們也才剛到。楊大人日理萬機,百忙之中還要宴請我們。其實思順真的不該前來打擾的。」

「哪裡哪裡,安大人這樣的貴客,平時請也請不來的。」楊國忠滿面春風地將眾人迎進客廳,連聲吩咐上茶。

楊國忠因為堂妹是皇帝最寵幸的貴妃娘娘的關係,他越來越受皇帝器重,漸漸地已經成為朝中舉足輕重的人物,滿朝文武官員幾乎都得看他的眼色行事,甚至宰相李林甫的死黨蕭炅也被他抓住把柄,落得個流放蠻荒之地的結果,而且李林甫想救都救不了。照眼前這個趨勢,李林甫的宰相寶座遲早得被楊國忠替代掉!這些年已不知多少人千方百計擠破了腦袋也想跟楊國忠拉上關係了。

安思順哪怕已經身居高位了,對於楊國忠的主動親熱,他還是有點受寵欲驚的。

光弼卻感覺煩得要命,這是他迄今為止所參加過的最無聊的應酬,如果是平時他早就找個借口溜了,但是這個應酬關係著上司的前途,他不能太隨心所欲為所欲為,只好勉強忍耐著。他甚至可以肯定:皇上即將舉辦的延英殿賜宴恐怕也是同樣無聊至極。

不知多少人翹首企盼的延英殿賜宴的盛會來臨了。三位節度使同時入朝,皇帝當然不可能只宴請安思順和他的心腹將領,安祿山和哥舒翰以及他們的心腹將領也同樣被邀請赴宴。

光弼認為無聊的皇帝御賜的宴會,朝廷卻重視得很。其餘赴宴人員也都激動、興奮無比,特別是跟隨安祿山進京的一群少年郞。小夥子們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世面呢,真是難得的出風頭的機會啊。大伙兒都換上了最亮麗的官服,再騎上駿馬意氣風發地前往大明宮,一路上不知吸引了多少大戶千金、小家碧玉們的眼球。

延英殿里擺了十多桌御宴,皇帝最親近的大宦官高力士在那裡忙忙碌碌的主持宴會,還沒開席就有數十位美麗的宮女前來歌舞助興。姑娘們霓裳羽衣飄飄欲仙,進場的時候衣袂翻飛如天邊彩雲一般飄逸輕盈,集體躬身行禮的時候又如春風吹動花林,那個絢爛艷麗啊,引得安祿山帶來的那群小夥子們個個眼冒綠光。

宴會雖然隆重,但畢竟是在皇宮這樣莊嚴肅穆的地方,大伙兒都難免有點矜持,哪怕高力士一再笑著請大伙兒隨意玩樂,眾人還是坐得端端正正的等待開席,如果不是有載歌載舞的姑娘們活躍了氣氛,這情景簡直不像赴宴倒像開會了。

美酒已被送上席來,眾人安安靜靜的一邊欣賞歌舞一邊等待開宴,守在殿門口的宦官忽然來了一嗓子:「太子駕到!」

眾人紛紛站起身來,個個推開座椅肅然起立。安祿山卻依然坐得筆挺的,他充滿好奇地問身邊的一個少年,「你知不知道太子是什麼官啊?」

那少年笑了起來,還沒來得及答話,一群宮人已如眾星捧月般簇擁著太子走進殿來。

哥舒翰和安思順率眾上前參見太子殿下,安祿山帶來的那群少年也紛紛上前行禮,可是身為頭兒的安祿山卻端坐不動。不僅如此,他還使勁扯著身邊那個正準備上前行禮的少年的衣衫,催促道:「你還沒告訴我太子是什麼官呢?」

此時此刻,幾乎所有人都已離座行禮,安祿山卻還坐在椅子里,這情景本就變得異常引人注目,再加上他說話嗓門大,雖然他自以為很小聲了,但還是被所有人都聽見了。

太子原本歡歡喜喜的滿臉笑容,忽然聽到有人問他是什麼官,那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

哥舒翰也回頭望了一眼,臉上再次浮現鄙夷之色。

被安祿山抓住衣擺的那個少年尷尬地小聲解釋道:「太子就是皇上的兒子,是國家的儲君,是我們未來的皇上。」

「你怎麼不早說呢?」安祿山恍然大悟道:「原來太子就是還沒做皇帝但是將來要做皇帝的人啊。」

高力士皺眉搖頭不已:安祿山做范陽、平盧節度使已有好多年了,入朝見駕也不是一次兩次,怎麼還能孤陋寡聞到連太子是什麼人都不知道呢?

高力士不滿,太子更加不滿。安祿山總算識相,他誠惶誠恐地上前行禮道:「微臣安祿山參見太子殿下,祿山只是偏遠地方的一個胡人,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失禮之處,還請太子恕罪。」

太子的臉上終於泛起笑容來,他伸出雙手攙扶起安祿山,安慰道:「不知者不罪。」太子說著又招呼眾人,「大伙兒都免禮吧,這不是在朝堂之上,不必多禮。」

眾人紛紛回座,光弼也跟著大伙兒回座。他心中疑惑不已,今兒這事好怪啊。安祿山怎麼會鬧出這樣丟人現眼的笑話來了呢?他平時那麼狡猾奸詐的人,就算他真的孤陋寡聞吧,可是入朝見駕這麼隆重的事,他進京之前怎麼可能不將朝廷里幾位顯要人物都調查打聽一番呢?

太子說了一番勉勵的話,一道道色香味俱佳的菜肴絡繹不絕地被送上席來。美酒佳肴在桌,鶯歌燕舞環繞。眾人齊齊看著太子,他沒動筷子,大伙兒也都不動筷子。

安祿山迫不及待的道:「這麼好這麼香的酒菜,怎麼你們都不吃啊?我肚子可是餓了。」大胖子嘴裡說著,筷子已經抓在手裡並且伸到盤子里去了。

太子忍著笑,道:「開宴吧,各位都別客氣啊,今天你們才是這宴會的主人。」

聽到太子說「開宴」,眾人這才斯斯文文地進食。安祿山卻像剛從餓牢里放出來的一樣,完全不顧他那節度使的形象,敞開肚皮大吃大喝個不停,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喝起酒來滋滋有聲,恰似風捲殘雲一般訊捷,那叫一個痛快淋漓啊。

光弼嫌惡地望了他一眼,心道:「這傢伙一身的肥膘就是這樣吃出來的。」

高力士舉杯對安祿山、哥舒翰、安思順等人笑道:「三位大人都是國家棟樑之臣,是老百姓倚賴的長城大將。皇上聽說你們三位之間有點小誤會,所以特意叮嚀我為你們化解。」

高力士停頓了一下,續道:「我們要齊心協力保家衛國,鬧矛盾可不好啊。三位就趁著這場宴會化解矛盾、冰釋前嫌吧。這可是皇上特別交代過的。」

安祿山立即站了起來,扯起袖子抹了抹嘴上的肉汁,很積極地表態說:「祿山和思順是一個家族的,我倆本來就是一家人,哪裡會有什麼誤會呢?」

高力士笑道:「沒誤會最好啊。」

安祿山又道:「其實祿山和哥舒大人也很有緣的。」

安祿山什麼時候還跟哥舒翰有緣了?光弼本來一直漫不經心的,忽然聽到大胖子這話,不由詫異地抬頭望了過去。他發現幾乎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安祿山身上了。

安祿山親熱地對哥舒翰說:「聽說哥舒大人的父親是突厥人,母親是胡人啊;哥舒大人可能不知道:小弟的母親也是突厥人,父親則是胡人。你看這不就是有緣嗎?咱們也應該親如一家才對啊。」

安祿山這麼熱情,哥舒翰也不好一直板著臉不給對方面子啊,他站了起來,笑道:「古人說,野狐對著自己出生的窩號叫,這是不祥的徵兆,因為它忘本啊。做人不能忘本,既然咱們兩家也頗有淵源,明公又如此不計前嫌,我哥舒翰還有什麼好計較的呢?」

哥舒翰引經據典賣弄自己的學問,安祿山卻是個不學無術的傢伙,不但不知道哥舒翰的「野狐」之句是引用古人的話,還以為人家故意辱罵他為「野胡」呢。

安祿山身居高位多年,虛榮心早就重得要命了。可惜他出身太差:一個被來歷不明的胡人拋棄了的私生子。

安祿山以前沒覺得什麼,可是做了大官后,他一直為這卑賤的出身而苦惱不休,平時總是千方百計地遮遮掩掩,恨不得將突厥籍的繼父安延偃變成親爹!可惜老天不如人願,他那白皮膚、卷頭髮、灰眼睛似乎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范陽、平盧兩地的老百姓:這傢伙是個雜種胡人!

男人都愛面子,特別是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哪怕出身再差也不能容忍別人當面侮辱啊。哥舒翰話音未落,安祿山已勃然大怒,他把原本高舉著準備敬哥舒翰的酒杯使勁往地上一摔,隔著酒席指著哥舒翰的鼻子罵道:「老子看在皇上和高將軍的份上給你個面子,沒想到你這個突厥野狗竟然這麼不識好歹!」

哥舒翰也大怒,杯子一摔袖子一拉就要衝過去大打出手。距他最近的高力士慌忙撲過去一把抱住他,安思順也趕緊過去阻攔。高力士連聲道:「不可如此!哥舒大人萬萬不可如此!可能是安大人又有什麼誤會了,咱們有話好好說嘛……」

哥舒翰雖然怒氣衝天差點就對安祿山拳腳相向了,但他畢竟是個文明人,被皇帝心腹高力士這麼拚命勸阻,他也不好意思在延英殿打架了。在這個有史官做記錄的地方動粗,那一定會遺笑萬年的。哥舒翰意識到後果嚴重,只得忍著一肚子鳥氣坐了下來。他的怒火雖然按捺下來了,臉上依然滿是忿忿不平之色。

兩位貴賓鬧到這步田地,宴會幾乎無法再繼續下去,眼看就要因為這場誤會不歡而散。延英殿門口值班的守衛忽然一聲吆喝:「皇上駕到!貴妃娘娘駕到!」

值班守衛這一嗓子讓眾人一下子精神起來:皇上和貴妃娘娘攜手大駕光臨!這個面子可了不得啊。大伙兒激動起來,紛紛起身離座迎接皇上和貴妃娘娘的大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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