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莫得罪小人
李楷洛做官的時候嫌累，辭了官之後又悶得發慌。老頭兒閑不住，一吃過早餐就騎了馬出去打獵遊玩，在陽光下縱馬狂奔起來的時候，總算又找回了一點兒將軍的感覺。
老頭兒直到天黑才回到家，李夫人侍候他卸下甲衣，笑道：「又不是打仗，穿什麼甲衣呢？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嗎？」
「嗨，好久沒穿過了，竟然有點兒想念，今兒穿出去回味回味。」李楷洛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對夫人道：「白天出了一身汗，身上粘粘膩膩的，你幫我準備一桶熱水吧，我想洗個澡。」
李夫人應了一聲，轉身去了廚房。夫人才離開，兒子光弼就端著一個微微冒著熱氣的碗從廚房方向過來。李楷洛一看到兒子手裡的碗，那眉毛立馬皺了起來。
「爹，喝葯了。」光弼將熬好的葯送到父親面前。
李楷洛嘆著氣雙手接過葯碗，看了又看，神情似乎有點無可奈何。
「已經涼得差不多了的，我試過溫度，一點也不燙。爹，快喝吧。」光弼笑著催促他。
「又是你熬的？」李楷洛沒有喝葯，盯著兒子問道。
光弼點了點頭。李楷洛搖頭道：「你平時夠忙碌的，熬藥這種事，就交給廚娘去做吧。」
「爹，你還沒喝葯呢。放久了就會冷了。」光弼又催了父親一句，然後道：「我聽母親說，你悄悄把她熬的葯倒到花盆裡去了。她埋怨了你一句，你還衝她發脾氣。」
李楷洛索性把葯碗往桌上一放，道：「那又怎樣？苦得要命，天天要老子喝，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病。老子又不想活一萬歲。」
「良藥苦口嘛。」光弼把葯碗再次端了起來，雙手捧著遞給父親，說：「母親性情溫柔，爹，你不能因為她脾氣好就沖她亂髮火。」
李楷洛跺了跺腳，瞪著兒子道：「怎麼？翅膀硬了，教訓起老子來了？」
「爹，你才是一家之主，家裡有大事當然都是你說了算。不過……像吃飯、穿衣、喝葯這樣的小事，咱們得聽母親的。男人往往不拘小節粗枝大葉，所以才要娶個妻子侍候著。你說是不？」光弼柔聲又道：「母親知道你怕苦，特地給你買了蜂蜜做的點心，我嘗過，真的甜蜜蜜的，等你喝了葯我就拿點心給你吃。」
「呸！還喝了葯就給糕點吃，你哄三歲小孩呢！老子是你爹。」李楷洛笑著接過葯碗，閉著眼睛一仰脖子一口氣全灌了下去。他放下碗，苦著臉抹抹嘴唇，道：「真正的自討苦吃。」
看到父親終於喝了葯，光弼笑了起來。李楷洛瞪了他一眼，道：「你說的糕點呢？」
「看你剛剛嫌棄的，我還以為你不要了呢，這就去給你拿。」光弼轉身打開一個柜子，取出一個小木盒子來，打開了，取出兩塊糕點，遞給父親。
李楷洛拿了一塊糕點丟到嘴裡，才嚼了一下，立馬笑逐顏開道：「哇，好甜啊。」
光弼的眼睛亮了起來，問道：「好吃嗎？」
李楷洛把另一塊糕點也塞進嘴裡，答道：「嗯，很好吃，又酥又軟，一入口就化了。」
光弼笑道：「怎麼樣？還是母親侍候的周到吧？」
李楷洛笑眯眯地點頭，光弼趁熱打鐵道：「爹，以後家裡的小事咱們是不是該聽母親的？」
這一次，李楷洛毫不猶豫地點起頭來。
李夫人從廚房裡走了出來，說：「熱水燒好了，我去給你拿衣服。」
光弼望著母親的背影，輕聲道：「爹，你看母親對你多好。你還身在福中不知福。」
「行了，我知道了。」李楷洛有點不耐煩地在兒子肩上拍了一下，說：「別光操心我的事。你在軍隊里過得怎麼樣？安祿山有沒有為難你？當初你差點就斬了他，他有沒有記仇？有沒有給你穿小鞋？」
「那倒沒有。」談到安祿山，光弼的臉上立刻滿是鄙夷之色，說：「安祿山好像完全不記得當年他在營州出乖露醜之事。那傢伙臉皮厚得很，彷彿從來沒見過我們這些人似的，絕口不提當年之事。嗯，他也挺識相的，不但沒有為難我們，平時跟我們說話、給我們頒布命令什麼的都很客氣。」
李楷洛望著兒子瞬間變化了的表情，他擔憂起來，問道：「你平時面對他不會就是這種臉色吧？」
光弼愣了一愣，問道：「什麼臉色？」
「一談到安祿山，你臉上就滿是輕蔑和不屑。」李楷洛嘆道：「別裝得太清高，這樣瞧不起自己的上司，你還能有出頭之日么？」
光弼在臉上摸了一把，問道：「有那麼明顯嗎？」
「以後要注意點兒。」李楷洛告誡兒子說：「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安祿山好不容易爬到這個位置上來，你在他面前一定要恭恭敬敬的才能滿足他的虛榮心。如果你輕視他，他一定會想辦法打擊你。」
光弼搖頭道：「可是他好像沒有打擊過我啊。」
「咬人的狗不叫。」李楷洛說：「越是這樣，你越是要小心謹慎。」
「爹，你想太多了。」光弼不大在意地笑了笑，說：「不過，我會盡量注意的。」
想著父親的話，光弼鬱悶不已。如果真像父親說的那樣，他不但晉陞無望，還得時時刻刻提防安祿山的暗算。
什麼事啊這是！光弼嘆了口氣，處境當真有那麼糟糕了么？乾脆換個地方算了。
腦海中才一閃過這個念頭，不知怎地，他一下子想起了四年前郭子儀的話：希望能與你並肩作戰。
好久沒有郭子儀的音信了，不知道他還在不在朔方，更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他自己說過的話。
不過，「父母在，不遠遊。」何況父親年齡大了，身體又不好。而朔方，那也太遙遠了點吧？他要是出門那麼遠，只怕一年到頭也見不到父親的面了吧？萬一有什麼不測……
光弼搖了搖頭，不再讓自己胡思亂想下去。
光弼的晚餐吃得心事重重的，簡直食不知味，他胡亂扒拉完一碗飯，放下碗筷就準備回房間。
「光弼」。母親在他身後叫了一聲，道：「你晚上都沒吃什麼東西，是不舒服還是有什麼事情不開心？」
「沒有啊。」光弼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真沒事？」李夫人瞪著他的眼裡充滿懷疑。
光弼苦笑著看向父親，問道：「爹，如果安祿山一直呆在平盧，我會不會完全沒有出人頭地的機會？」
李楷洛沉吟道：「你是不是有什麼打算？」
光弼遲疑了一下，說：「我想去別的地方另求發展，可我放心不下你們。」
「想去別的地方發展？」李楷洛豪爽地一揮手，說：「想去就去吧。」
「可是，」光弼慢騰騰的道：「有點兒遠呢。我想去西北。」
「西北？」李楷洛一愣，問道：「你確定？」
光弼遲疑著沒做聲，李楷洛又問：「幹嘛去那麼遠？莫非是有哪位大將軍邀請你？難道你在西北已經出名了？」李楷洛搔了搔頭，說：「不對啊，你在平盧也才剛冒頭啊。」
光弼輕聲道：「我覺得郭子儀還算看得起我。」
「郭子儀？我怎麼把他給忘了！」李楷洛的眼睛亮了起來，笑道：「不錯，郭子儀是挺賞識你的。你那把佩劍還是他送的呢。」老頭兒瞬間開朗起來，說：「既然是這樣，你就去西北吧。」
「你也贊成我出遠門？」光弼愣愣地問。
「好男兒志在四海嘛。」李楷洛大手一揮，說：「安祿山為人不正，你性子又直，跟他共事不安全，離開平盧也好。出去要好好乾，等你將來出息了，咱們一家都搬西北去。我當年能帶著幾千人搬到平盧來，難道以後就不能帶著你母親和弟弟搬到西北去？就算你一直庸庸碌碌，你爹這麼多年掙來的家產也還不至於撐不起搬家。」
「爹。」光弼不滿地叫了一聲，「你兒子有那麼差勁嗎？」
「你一定會有大出息的！我相信你。」李楷洛停了一停，笑道：「西北的幾個軍事重鎮比咱們平盧可繁華多了，那真是夜夜笙歌啊。咱們搬過去正好開開眼界。」
光弼只覺豁然開朗，瞬間輕鬆起來，「那我先給郭子儀寫封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