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心有千結】

第49章 【心有千結】

儘管陽光明媚,冬季里風卻還是冷颼颼的,七夏披了件厚實的斗篷,跟著方是惜一路走一路吃。

街邊賣吃食的攤子里熱氣時不時噴到人臉上,沿著道旁這麼走還不覺得冷。七夏在一個蒸籠面前站定,踮著腳等老闆給她包好糍粑。

這大冬天的,就該吃點熱乎的才暖身子。

眼見她才把手裡的年糕吃完又開始啃糍粑,方是惜禁不住嘖嘖出聲。

「剛剛吃過早飯你這就又餓了?……想不到你還是這麼愛吃甜食。」

「你不來點?」七夏遞了油紙包過去,後者搖搖頭。

「算了,我看著你這樣就飽了……」

聞言她也不再客氣,自顧自吃起來。

房錢飯錢都沒收他的,沿途還一個勁兒的吃,方是惜終於耐不住好奇,問道:「誒我說小七啊……你哪兒來的這麼多銀子?」

「貴人給的。」她回答得簡單。

他狐疑:「難道是百家的那個?」

「怎麼可能,我怎麼會要他的錢。」

「喲,除了他,你還認識別的有錢人?」方是惜不由得羨慕起來,「你行啊你,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看樣子你這一趟結識的人還挺多啊。」

七夏聽著高興,也得意起來,「那是自然。」

一塊糍粑尚未吃完,抬眸卻見得不遠處一家玉石鋪子門外掛了幾串精緻的宮絛,她眼睛一亮,噠噠噠奔過去瞧。

「這個好漂亮。」

取了一串青碧色的在手上瞧,不知是不是今日陽光好的緣故,上頭的玉石通透非常,雕著一隻栩栩如生的蝴蝶,玉佩之下還有個白色骨雕,實在是好看。

「這東西貴吧。」方是惜小心翼翼地琢磨著,「你要送你姐?」

「不知道,買來留著,阿姐若是喜歡,我就給她。」七夏撫摸著流蘇,招呼店家來,「老闆,你這塊怎麼賣啊?」

裡頭的店伙忙走來,盯著絲絛瞧了一會兒,笑道:

「客官,這一塊二十兩銀子,您來得巧,今兒打對摺給你算個十兩,你看如何?」

兩個人聽完,同時咋舌。

七夏心裡想:居然這麼貴!

而方是惜確實一副瞭然地模樣:果然這麼貴。

她語氣失望:「就沒得少了?」

「這……咱們老闆的意思,小的也沒辦法。」對方表示也很無奈。

「那算了吧……」七夏把東西放回原位,搖搖頭,拉著方是惜,「太貴了,還是省省錢買吃的。」

他伸手在她髮髻上揉了兩下,笑道:「說得對,有道理。這麼一小塊兒,得夠咱們吃好幾年的糍粑了。」

很愉快的打成了共識,七夏收好錢袋,仍舊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轉悠。

為了躲百里,她幾乎是在外面溜達了一天才回客棧。東西沒買多少,吃倒是吃了許多,傍晚的時候已經撐得吃不下飯了,只得趴在桌上休息。

屋裡沒有點燈,因得天尚未黑下來,勉強還能看清事物,她趴了一陣,感到腹中難受,遂起身想要倒茶水,此時門板忽然被什麼人叩響,輕輕的幾下。

起初她以為是自己聽錯,待得心靜下來時,又聽得門外很耐心的傳來聲音,七夏怔怔盯著門板看,隔了少頃才挪開椅子。

「吱呀」打開門,廊上已經點起了燈,昏黃暗淡,卻比她房中要亮堂幾分。

百里就站在她面前,不知是不是夜色的緣故,她彷彿看到他眼底下有一圈兒的青黑。

「有事么?」

他淡淡頷了頷首,「把手伸出來。」

七夏戒備地往後退了一步,皺著眉看他:「幹什麼啊?」

百里耐著性子複述一遍,「伸出來就知道了。」

她手指微微動了動,掙扎了幾次,還是抬起胳膊,對著他攤開掌心。

黑暗中有一點青色的東西悄悄閃了一下,七夏還未及細看,手中驀地感到一股冰涼,細碎的流蘇散在手腕。

百里將她十指合上,淡淡道:「送你的,收著吧。」

圓潤的玉石,一刻一刻凸出的紋路,七夏垂頭定定瞧著手裡的那串宮絛,心中百轉千回,胸口堵得難受異常,有許多話到嘴邊,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曾經她也送過他許多東西,無時無刻,不是心心念念想著他,等了那麼久,忍耐了這麼多天,換來的卻是他的一句:「那就直接鉸吧。」

七夏抬起頭來:「你真要送我?」

隱約從她話里聽出些許異樣,百里默了半晌,才淡淡嗯了一聲。

「那好。」

她合攏掌心,轉身從柜上的籃子里抽出一把剪子,然後當著他的面,一刀鉸了下去。

窗外對面即是酒樓,此刻有人掌燈,映著慘白的刀光,細微地喀嚓聲響伴隨著絲絛,柳條一般輕飄飄地往下掉。

七夏把玉佩若無其事地朝上一丟,學著他的口氣:「既是你送我的,東西如何處置都由我決定,是吧?」

他垂眸瞧了瞧散了一地的絲絛,眼中也看不出有惱意,甚至別的其他表情也沒有。

「好。」良久之後,百里才點了點頭,「你隨意。」

他從門邊退了出來,再沒有看她,只往自己房裡走去。

傍晚,還是昨天的時辰。

桌上擺著一盤醬汁排骨,燭火下那肉亮晶晶的彷彿還能閃光。方是惜吃得滿嘴流油,就看得七夏握著那串宮絛,焦慮地趴在桌上,一個勁兒的嘆氣。

「活該了吧。」他舉著筷子,嘖嘖兩聲,搖頭道,「剪了人家送你的東西,然後又在這兒後悔?還說人家怎麼著怎麼著……我看你們倆真是半斤八兩,不湊一對太可惜了。」

說著他夾了一塊排骨,美滋滋地啃著,有種坐收漁利的快感。

「哎……快別說了。」七夏嘆了口氣,摸著那穗子,「我不會編這個,你快幫我瞧瞧,怎麼才能弄好?」

「編來幹什麼。」方是惜不以為意地說道,「人家像是缺這點錢的人么?鉸了就鉸了,銀票一甩出來,能再買一箱,他才不在意這些呢。」

「哎。」她皺著眉頭,又搖頭,又嘆氣,「這不一樣,不一樣的……」

「怎麼就不一樣了。」聽到此處,他總算是明白過來,把筷子一擱,似笑非笑道,「你心裡就是還有人家。你放不下,何必要做出一副跟人他有深仇大恨的樣子?兩個人挑個時間坐下來好好兒說說,就啥事兒都沒了,這麼折騰來折騰去的,你不累啊?」

「他剪了我新手做的香囊,我鉸他一個買來的,怎麼看吃虧的也還是我吧?」七夏咬著下唇,還是否決,「更何況狠話說過了,臉皮也撕破了,覆水難收破鏡難圓,叫我再像從前那樣,巴巴兒的對他好么?我的感情就這麼輕賤?」

「……不是說你輕賤。」方是惜一時也不知如何說話才好,「我只是覺得吧,當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正好那人也喜歡你了,這麼不容易的事,就該好好珍惜才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總不能一個機會也不給人家吧?」

七夏歪頭摸著那塊宮絛,喃喃道:「他如今說的喜歡,當真就是我想的喜歡么?他有錢有權有勢,從前對我不理不睬,突然之間不知怎麼的就看上我了,讓我怎麼相信?哎……罷了罷了,我的心境,說了你也不懂。我要回家,等回了家,一切就都能好起來。」

「我就問你……」方是惜替她倒了杯茶,認認真真地開口,「你這麼報復他,心頭痛快么,高興么?」

被他這話問的一怔。

七夏愣了許久也沒說出話來。

「你看吧。」像是早料到一樣,方是惜攤手笑了笑,輕聲道,「看他難過,你自己心裡也不快活,不是么?」

夜幕初臨,今晚隔壁的笛聲如往常一般響起。

百里也依然無法入睡,在床上輾轉到三更過後,索性披上外衫去院中練劍。

嚴冬的寒風在耳邊呼嘯,雪花紛紛揚揚而落,滿地積雪,滿目肅殺。

他在雪中站了一夜,樓上也有人披著被衾聽著院子里劍氣破開枯葉聲音,一宿未眠。

第三日,用飯的時候再沒有看到百里。

不過客棧的小二倒是被人頻頻叫去送了好幾罈子的酒。

傍晚,笛子依舊吱吱嗚嗚在吹。

第四日,照例未見人影,只是夜裡三四更的時候,聽到樓下小院里有輕微的動靜。

第五日,依然沒見到他,等到晚上吃飯之時方是惜卻很遺憾地朝七夏搖頭:

「今兒這笛子我恐怕是吹不了了。」

她聽完奇道:「怎麼了?」

方是惜朝她揚了揚手裡那根被人折成兩半的竹笛,表示無奈:「我笛子都給人掰壞了,還怎麼吹?」

七夏怔了怔,忙接過來細看。兩節笛子一半一半,不像是拿刀劍斬斷的,她呆了一瞬,抬頭問:

「會是誰?莫不是咱們擾民了,人家趁你不在過來拿笛子泄憤出氣?」

「還能有誰,這麼大的力氣,肯定那位少將軍。」方是惜抱著胳膊打了個冷戰,「不成不成,小七……我可不能再幫你了。這明顯是在示威么,再這麼下去,下回斷兩節兒的就該是我的腦袋了!」

「哪、哪有這麼嚴重的!」她說著口吃也有點不利索,印象中百里應當不會做出這種事來。

但隔了這麼久沒看到他,著實也有幾分擔憂,七夏原地踟躕了一陣,把笛子往桌上一放,還是打算去問個明白。

「你等等,我去找他。」

「誒、誒——你小心點兒啊。」方是惜本欲叫她別去,可左思右想,總覺得他們倆之間是差了個契機。沒準兒這回就好了呢?

在百里房門前站定。

七夏伸出手想去叩門,遲疑了一瞬,又猶豫著收了回來……連著幾日沒見面,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自己這樣,算不算是興師問罪來的?

她的行為過分嗎?隱隱約約覺得這些天……自己似乎做得太過了一點。

失神的一瞬,七夏猛地甩了甩腦袋。

不對,不對,這也不能全怪她。

是他有錯在先的,難道只許他對自己愛答不理,就不能自己對他冷淡了么?

再抬手,剛觸及門扉,微曲的指頭又鬆開,緩緩垂下。

算了……

她也知道被漠視的滋味不好受,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何必還要折騰別人。

反反覆復兩三回。

終於,七夏決定離開為好,手抽到袖子里,轉身才走了幾步,一旁的門猛地被人拉開。

她聽見百里低啞且略帶清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站這麼久了,作甚麼?」

橫豎被他瞧見了,七夏也捏著拳頭狠下心來,回頭便想要質問他:

「你今天……」

話剛開了個頭,後半句卻再無動靜。

房中沒有點燈,月色映著他的臉格外蒼白,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眼中的血絲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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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百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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