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我家少爺好冷淡

黑木崖上。

「教主，山下那些被燒了的林子已經派人清理了，您看……接下來要怎麼處理？」因為楊蓮亭在神教內部大肆打擊異己，東方不敗回來之後都沒人能用了。害得童百熊一把年紀還得跑上跑下。

「燒了便燒了，過幾年還能再長出來的。」東方不敗揉著額頭道：「只是在山下再加派些人手。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待會兒五嶽劍派那群人也來搗亂就不好了。」

童百熊點點頭：「嗯，我已經加派過弟兄了。」他看了一眼東方不敗，關心道：「東方兄弟，你這幾天也累得夠嗆，要注意一下身體啊……」

青年放下扶著額頭的手，扯了扯乾裂的嘴唇擠出一個笑容來：「我省得的，童大哥不必擔心。」

如今內憂外患，他不能倒、也不會倒。不僅為了日月神教的弟兄們，也為了……

青年在書桌前獃獃地坐了一會兒，童百熊見他出了神，便悄悄地出去了。過了許久，東方不敗端起茶杯，卻發現裡面一滴水都沒有。他放下杯子嘆了口氣，索性站起來掀起裡屋的帘子。

輕紗掩映下……

屋子裡的床上，靜靜地躺著一個人。

唐無樂是個瘋子，亦或者說，唐家人都是瘋子。不知是不是因為唐門的功夫比較特殊，即使傷得再重，他卻依舊吊著一口氣不肯離去。只是一絲輕煙一樣的氣息，好似隨時都會沒有了似的。

就連平一指都搖頭嘆息：「他自幼與毒/葯為伍，身體對於藥物早已有了抗性，尋常的方子，能在他身上發揮出三成的藥力就已經不錯了。」

東方不敗坐在床邊緊緊握著這紈絝子弟的手，生怕自己掌心的那一線微弱的脈搏就這麼斷了、散了。

「唐無樂。」

「唐無樂。」

「唐無樂你醒醒。」

青年不僅要照顧唐無樂，還得處理黑木崖上任我行留下來的爛攤子。好幾天沒合過眼，鐵打的人也受不住。東方不敗用力睜著滿是血絲的眼睛，生怕閉眼的那麼一瞬間，唐無樂就沒了氣息。

沙啞的聲音悲傷地讓人心碎：「我真的很累，你醒醒好不好？」或許是長久地這樣倚靠一個人，驀地獨自面對全世界，東方不敗忽然間感覺到很久沒有感覺了的不安與惶恐。

「你睡了好久，別睡了好不好？」一聲聲地呼喚，如同杜鵑泣血的鳴啼。

黑色的長發散落在枕頭上，或許是因著傷重昏迷，唐無樂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靜默的美麗。他本就長得漂亮，柔和了一雙眉眼更是溫暖得如三月里的春風。

青年就這麼緊緊盯著這副面孔，好似他會突然就不見一樣。

這幾日身體和心靈上的折磨，讓青年的臉頰整個兒都凹陷了下去，雙目無神，憔悴極了，那曾經使得紈絝子神魂顛倒的美麗容貌也打了折扣。

回舞不知什麼時候悄悄地立在了門口，她就這麼靠著門框，靜靜看著青年這樣傷心的樣子。

那日，唐無樂舍了命救下東方不敗，著實讓回舞吃驚到了。回舞原本想將他帶走，可青年硬拽著唐無樂不肯放手。他恢復武功之後便將唐無樂帶到了黑木崖上，回舞也阻止不了，只好跟著來了。

唐無樂實在是傷得太重了，過了好幾日還沒脫離危險。雖然這些日子東方不敗不惜耗費自己的修為為唐無樂續命，又用各種奇珍藥材吊著他的一口氣，可情況仍舊沒有好轉。

回舞知道——再這樣下去，就算少爺的傷好了，只怕人也沒辦法醒過來了。她望向東方不敗的目光，不由得有些同情。

她也不知道這兩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前些日子還喊打喊殺的，一副要對方命的狠絕樣子。可如今這又一副生離死別的悲戚表情，真是讓人一頭霧水。

不過也無所謂了，反正人都快死了，他愛折騰就折騰吧。回舞抱著胳膊這麼想著：若是把少爺折騰活了，他們倆就繼續這樣下去好了。若是死了……這也是少爺自己的選擇，怨不得別人。

也幸好……

當初因為沅芷太沉不住氣，唐無樂怕她壞事所以並沒有告訴別人自己的行蹤。他的計劃，也只有沅芷一個人知道。這些日子回舞幫東方不敗掩蓋了痕迹，又截下消息。否則沅芷聽到風聲，只怕又得瘋一次了。

白衣女子在面紗下嘆息了一聲。

這情、欲……真的是世界最折磨人心的東西。可惜太多太多的人被世事蒙住了雙眼，看不清自己究竟想要什麼。

世事有命，她並非不擔心唐無樂。只是這麼些年風裡來雨里去的，早就看淡了生死。不僅是自己的，還有別人的。

……

黑暗中，唐無樂覺得自己像是漂浮了起來，思維脫離了身體的重量。

「醒一醒……快醒醒……」

「醒醒好不好？」

「我還有很多事情不明白，你就這麼死了，那我怎麼辦？！」

「唐無樂！你要我怎麼辦？！」

唐無樂迷迷糊糊地想——原來沒見他這麼喜歡哭的啊……怎麼自己只是睡了一覺，小美人就變成了愛哭包？吵得人連死都不得安生。

再不醒……他就真的要被吵死了……

……

「你醒了！」

東方不敗擦了擦乾澀的眼睛，他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唐無樂見他狠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

「嗯……」唐無樂扯了扯乾澀的嘴唇，吃力地睜開眼睛。他的傷口幾乎貫穿了整個胸膛，能活下來簡直是一個奇迹。

「水……」東方不敗也不是什麼會照顧人的人，唐無樂醒過來，覺得自己的喉嚨像是火燒一樣，難受得一直要水喝。

東方不敗端著茶碗，笨手笨腳地喂他喝水。

「你別動！我去找平一指來！」驀地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青年不知道該對這紈絝說些什麼，幾乎是落荒而逃。

「站住！」唐無樂扯住了他的手。其實他沒什麼力氣，那鬆鬆地握著東方不敗的腕子，一用力就能掙了開去。但是……就是這麼輕易地圈住他的手腕，卻像是在腕子上嵌了玄鐵，東方不敗連掙扎的勇氣都沒有。

「任我行死了？」唐無樂喝了水，聲音總算清晰了些，不像剛剛要斷氣的樣子。

東方不敗背對著他低下頭：「是的。」不僅死了，而且粉身碎骨。手下人把那些屍首的碎片搜集起來，可連拼都拼不到一起去。

他張了張唇，剛想說……自己願意放下功名利祿和唐無樂在一起。

就聽見——「那太好了。」唐無樂淡淡地道：「從今天起，再沒人威脅你我了。」他看著東方不敗，桃花眼裡沉靜如水，沒有一絲波瀾。

東方不敗眨了眨眼睛，忽然想笑出來：「是啊。」任我行一死，他心裡的大石頭總算落下來了。

「那我……也能夠功成身退了。」無樂少爺微微垂了眼，忽然就這麼說道。他臉色淡然，似乎是真的在和東方不敗商量今後的打算。

「什麼？！」青年一驚，他猛地轉過身道：「你……」

「東方教主。」唐無樂盯著東方不敗的眼睛道：「如今你大敵已除，我已經實現了當初對你的承諾，也就沒有必要繼續留在黑木崖了吧？」

「那你的傷……」東方不敗咬了咬嘴唇，心跳快得像戰鬥的鼓點。他不明白，為什麼唐無樂忽然就要離開。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唐無樂喘了口氣道：「再過幾天便能走動了。你放心好了，我會回蜀中去，威脅不到你什麼……」他的額頭上凝起了汗珠，顯然身體狀況並不像說話的聲音一樣平穩。

「我不是這個意思！」東方不敗瞪大了眼睛看著他，滿是不解和驚異，甚至……還帶了一絲恐懼。

「你為什麼突然要離開！你知不知道我！……」青年忽然收住了話頭，剩下的話都哽在了喉嚨里，像是突然啞掉了。

「你什麼？」無樂少爺的手指收在袖子里忽然動了動，他勉力扯出一個笑容：「東方教主~不要告訴我你喜歡上我了。」

東方不敗咬了咬牙道：「如果我說的確是呢？！」

「那又能如何？」唐無樂眸光一動，他微微笑道：「你喜歡我我就一定要留下來嗎？」

「為什麼不呢？！」東方不敗尖聲道。他已慌了心神，原本冷靜自持的面具就這麼被唐無樂輕易給打碎了。

「沒有為什麼，只是我不想再和你這樣的陰險小人糾纏下去了。」

我不想再和你這樣的陰險小人糾纏下去了……

你這樣的陰險小人……

低啞的聲音在耳邊蕩來蕩去。一瞬間，東方不敗好似聽見了心碎掉的聲音。他才剛剛確定自己的心意，就丟掉了愛情，世界上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諷刺的嗎？

「好了，我的傷口很疼，也不想和你再爭辯什麼。」唐無樂閉上了眼，淡淡地道。好似那些過往的柔情蜜意，都如雲煙一般消散了。

「你走吧。」

「可是你說過的！你說過……你說過……」東方不敗啜囁這說不出話。是的，唐無樂從來沒有說過自己愛他，甚至連喜歡也沒有說過。

這樣……他還有什麼理由厚著臉皮留在這裡呢？

東方不敗失魂落魄地走出院子，全然已忘了——這是在黑木崖，就算要離開，離開的人也不該是他而是唐無樂。

……

屋子裡一片寂寥，似乎就連照進來的陽光都失去了溫度。

過了許久……

「少爺，你過分了。」回舞坐在房樑上，剛剛看完了一出好戲，她面無表情地這麼道。

「過分？」唐無樂虛弱地躺在床上，他剛從昏迷中醒過來，顯然還沒恢復元氣，每說一句話都得緩上好一會兒：「過分的還在後邊兒呢~」

回舞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他作死：「小心逼得太急了，人家真的對你死了心。」

「急？」唐無樂閉起了眼睛。他勾了勾唇角，滿臉柔情蜜意，似是連眉梢的轉折都柔和了下來：「不急~」

「熬鷹，就是要慢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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