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唐門毒陣（全）
「轟！轟！轟！」
悶雷般的密集鼓點聲中，由天魔弟子與大聯盟中人組成的四個大方陣開始徐徐向山腰間的唐家堡進逼。
唐門方園幾十里內，共有三鎮七集，形成一道牢不可摧的防線，兼之奇險無比的虎躍峽，實是固若金湯，由此唐家堡背靠絕壁，面前卻是廣達幾里許的開曠地，除一條可容十餘騎並架齊驅的石板大道外，再無其它防範。這固是因為唐門自詡暗器天下無敵，世上再強悍的敵手也不敢正面進攻，另一層原因則是單純想顯示其武林四大世家之一的威豪霸氣。
現下終於自嘗苦果。
鼓聲突趨雄渾高亢。
三千多名兩派弟子立時同聲大喝，高舉兵刃，漫山遍野鼓噪而進。
陽光下，寒刃閃動著讓人血脈賁張的森寒光輝。襯以驚天震地的喊殺聲及衝天瀰漫的沙塵，直似風雲變色，世上末日來臨。
看見這等威勢，唐家堡城樓處的老一輩首腦人物無不色變。
這哪裡還是普通的武林爭霸，簡直就成了兩軍對壘的沙場。
另一群唐氏少壯子弟眼裡卻同時射出仇恨及興奮兩種絕不協調的光芒。
尤以一身白底粉色勁裝、背插雙槍，長腿細腰，身段極度美好的唐霜凝為最。美麗的大眼內爆出悲慟的光華，白潔細滑、尤微帶淚痕的俏臉上則滿是嚴霜。
此時這婷立不語、遍身殺氣的唐門著名美女，再不是依偎慈父懷裡，哀哀欲絕的小兒女，而是名動江湖，素有唐門年青一代中第一高手之稱的「艷槍」！
「轟！」
轉眼間天魔教與大聯盟聯軍的前鋒部隊已疾風閃電般沖至唐家堡五丈高的城牆前。在幾百名手待盾牌的高手的掩護下，幾十名功力深厚的弟子合抱著長達三丈、粗近四尺的檑木怒龍般撞擊在唐家堡厚達三尺余，外裹鐵皮的城門上，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同時軋軋聲中，幾十部攻城必備的樓車及上百架雲梯開到城牆旁邊，無數兩派弟子狂聲吶喊，螞蟻般蜂湧攀上。
城樓上一片靜默。
唐牧飛冷冷的注視著下方，直到攻至最前面的上百名兩派弟子快要攀上城頭，忽然大喝道：「放箭！」
剎那間，埋伏在牆頭箭垛處的上千名唐氏子弟一齊現身，飛蝗般的利箭和暗器暴雨般向城下蜂湧而來的敵人射去，同時另有幾百人將早已準備妥當的滾油與石灰傾往城樓下。
慘叫聲當即震天響起。
雲梯處的兩派弟子大部墜地中箭身亡，更有三部樓車上的幾十人身中滾油哀聲大作，唐家堡下剎時滿是形態怪異的屍體。
尤以一架雲梯上的十幾個兩派弟子最慘，給滾油直接傾瀉全身，同時慘叫栽倒地面上。衣衫肌膚嗤嗤作響。形態之慘，不忍目睹。
反之唐門攻擊的重心，那幾十名負責以檑木撞開城門的兩派弟子，在四周嚴密保護的幾百名手待鋼盾高手的全力掩護下，並無重大傷亡。只有幾名弟子被四濺的沸油所燙，慘叫仆地。
「轟！」
一連串檑木撞擊城門的巨聲響徹全場。
巨人般的城門不堪負荷，風中草芥般輕微晃動，城牆上沙土簌然落下。
此時為了配合己方行動，發起第一波攻勢的存余的兩派弟子早將傷者死屍移至後方，並在喊殺聲間，由生力軍擁著幾十輛投石車、擋箭車再度攻上。
戰鼓轟鳴，吶喊聲車輪聲，響徹天地。
箭矢雨點般交射著。
雙方不時有人濺血倒下。
遠處遙立觀戰的一眾天魔教與大聯盟首領眼裡都現出寬慰的神色。
威震天下的唐門若技止如此，覆滅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殺聲猝發。
沙塵瀰漫間，山腳下突如長龍般陷下，幾千名唐氏子弟身披泥土，手舞兵器，吶喊著從坑道里紛紛湧上地面，措不及防下，山腰處與山腳下的兩派弟子立時首尾難顧，被之截成兩斷。
接著唐家堡里吹響凄厲的號角聲。
軋軋悶響聲中，堡門緩緩開啟，近千名唐氏中人狂喝殺出，與山腳處伏兵兩相剿擊。天魔教同大聯盟的聯軍瞬時傷亡慘重之極。
更有一群唐氏子弟四下散開，手中火器噴射，隆隆聲中，雲梯、投石機與擋箭車等易燃物相續傾倒，發出難聞的焦臭味，與四周兩派弟子的慘叫聲音交織在一起，場面混亂無比。
俯視戰場，山坡處的幾十名兩派首領臉色無不難看到了極點。誰也沒想到，唐門果有防範，竟早在山腳下掘開地道，伏有重兵。
事實擺在眼前，這場龍虎爭鬥，己方已暫處下風了。
此刻山腳處的兩派弟子已從唐門的猝攻中鎮定下來，重新集結為三個大型方陣，徐徐向對面嚴陣以待的唐氏中人移動，目的自是接應山腰間正被唐門中人圍攻的僅余的幾百名弟子。
而這時沖至最前端攻擊唐家堡的兩派聯軍早傷亡累累，尤以撞擊城門的那一干人馬死傷最甚。千餘人里只剩下遍體鱗傷的幾百人，在重圍里苦苦掙扎。不時有人被唐門無所匹敵的猝毒暗器擊中，渾身黑紫、死態奇慘的倒下地去。
「咚！咚！咚！」
轟然爆響的鼓點聲里，利箭破空聲大作，長箭雨般直朝唐門中人射去，旋即狂呼聲中，天魔教與大聯盟的三個方形戰陣自正面狂濤般硬往山腳下密似鐵桶般的唐氏中人衝去。
喊殺聲震宵漢，殺意漫天飛散。
唐氏弟子突然同聲發喊，第一重人牆一齊蹲下，幾百面高大的藤盾團團駐地，一連串噗噗噗的悶音過後，對方陣營里射來的箭矢無攻而廢，紛紛掉落下地。
跟著內里七百餘名、手裡各持著一根長不過尺，粗僅中指的銅管的第二組唐氏弟子箭般衝出，「的、的、的」！一片機括旋動聲內，雙方之間倏然涌發出一層廣達幾丈余的濃厚淡青煙霧。
如響斯應。
無聲無息的，最接近青煙的幾百名二派弟子瞬時倒滿一地。在武林中人談之色變的唐門毒煙下，死者竟無有一人來得及發出呻吟。
喊殺聲更甚。
接踵攻至的兩派弟子臉色凶獰，悍不畏死的踐踏著同袍的屍體，狂聲咆哮，仍如怒海狂滔般一波連著一波向著對方衝擊。
一時屍如山積。
天魔教同大聯盟中人自殺般的強攻下，毒煙陣終被衝破。
雙方距離疾迅接近。
近至相互間可以看見敵人的面容。
堡內號角聲忽又響起。
最後那道一直按兵不動的唐氏弟子立即殺出，手裡赫然持著唐門最霸道、也最利於群戰的暗器「千樹萬樹梨花開」！
哀聲四起。
半空中驀然爆出煙花般的彩芒，雨絲般在空間盤旋折錯，織成朵朵奪命花瓣，幻美無化的跳動著，沖前的兩派弟子剎時倒下一大片。
此情此景，天魔教同大聯盟組成的聯軍的陣型終於亂了。
可是仍無人願退。
朝夕相對、曾生死與共的同伍的屍體就橫布面前，在他們那空洞而又茫然的眼神注視下，血液急劇在體內凝結。
「殺！」
漫天飛舞的五彩色暗器暫時靜歇的那一刻，最前方的近百名天魔弟子與大聯盟中人一同大喝，凌空飛起，硬撞入對方戰營里去。
兵刃撞擊聲與人體呼痛悶哼即時響個不停。
毒陣失去效力下，雙方短兵交接。
立成混戰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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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裡，山坡上的天魔教和大聯盟的一眾首腦人物終於鬆了口大氣。
唐門最厲害的便是暗器與毒器，若一起失去威力，那將之擊潰只是朝夕之事而已。
鐵布衣負手佇立，眼望山下，微笑道：「唐氏一族威風了幾百年，向來盛氣凌人，狂妄自大，時值今日，也該讓他們嘗嘗敗亡的滋味了！」
回眼看向神態閑淡、漫無表情的薛雁飛，眼內異芒閃動道：「今次敝盟傾全力與貴派合作，現下勝利在望，貴方早先答應敝盟的條件，想不會反悔吧？」
鄭宇明和公孫慕才互看一眼，眼裡同時閃過一絲嘲弄之色。
公孫慕才咳嗽一聲，慢吞吞道：「鐵盟主說哪裡話來。這次你我結盟，貴在同心。唐門若敗，那日後四川境內，只獨你大聯盟一派而已。一應事情，我天魔教絕不干涉！呵呵，鐵盟主即管放心。」
眼色閃爍、一臉諛態的「一毛不撥」蓋懷隱插嘴道：「貴教名動天下，諸位長老又從來一言九鼎，小的等縱有天膽，也是不敢懷疑的。不過，唐門雖敗，川內卻尤有青城派等，界時還請貴教大力協助了。」
公孫慕才淡淡看了他一眼，肉泡眼裡射出冷寒的光芒。才要說話。
天香香可愛的皺起小瓊鼻，哼道：「你大聯盟的事情，才與咱們不相干呢。哼！想要攻打青城派嗎，自己去好了，咱們天魔教才懶得管哩。」
此話雖然難聽，大聯盟眾人卻無人膽敢發作，只是臉色無法掩飾的一齊大變。
鐵布衣凝注鄭宇明，沉聲道：「當日二長老曾言到，貴我雙方合力擊潰唐門后，再相攜一齊臣伏青城派等。刻下大公主話中之意，貴教卻無有此等打算，是否有出爾反爾之嫌呢？」
鄭宇明陰惻的眼神毫不退讓的與他對視，道：「現下唐門未敗，談此還言之過早。青城派位列武林六大門派之一，一樣是我天魔教心頭之患。不過此時諸事未定，有些事情，到時再同大龍頭仔細商量好了。」
說完這棱模兩可的話后，不再理會臉色剎變難看的鐵布衣，俯下高大的身軀，努力做出一臉和藹的模樣，對天香香道：「小姑娘家，盡說孩子話。嘿！香香，這裡亂鬨哄的，二伯伯叫你龍哥哥送你回去休息好不好。」
天香香嘟起小嘴道：「回去悶死人啦，哪有這兒好玩，我才不走呢。」
忽又嘻的一笑，牽著薛雁飛的袖口道：「大伯伯，不如由我率領幾隊弟子，再同龍哥哥一齊去攻打唐家堡好不好？」
山坡上的天魔教四大長老相對苦笑。
真不知這小侄女大公主哪來這麼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以她那一身三流武功，真要加入戰場，那眾弟子也用不著再費心去攻打唐門了，因為只為保護她一人也夠得忙了。
此刻在天魔弟子與大聯盟中人的拚死進攻下，守衛在山腳處的唐氏子弟節節退後，不旋踵間，便要同半山腰間正在惡鬥的戰局合攏一起。
鮮血四濺，雙方狂呼酣斗聲響徹山野。
「呀……！」
一連串密集的兵刃碰撞聲音過後，慘叫聲猝然大作。
正在唐家堡前圍攻兩派弟子的千餘名唐門中人忽分出四百來人，潮水般向山下衝來。以攻對攻之下，攻至最前端的幾十名天魔弟子齊齊慘叫著旋跌開去，鮮血如雨灑下，還在半空，便大部命喪黃泉。
「鏗鏘！」
唐霜凝彩雲般自空中掠過，皓腕振處，雙槍以肉眼難辨的高速接連顫動，側旁一名貌像粗豪的中年天魔教金帶弟子與她疾風閃電般交擊十餘下時，右手的短槍已七次穿透前方兩名大聯盟中人的身體。
勁道自四方壓到。
唐霜凝鑽石般的美眸里射出爆戾殺氣，一聲嬌叱，豐滿高挑的玉體晃了一下，空中折向，先令從后撲來的三名天魔教黑帶弟子失去攻擊的目標，接著手裡雙槍一前一後點出。「鏘！」「鏘！」兩響，分別刺中正面竄來的那兩名大聯盟高手的兵刃上，立令二人一齊悶哼，身形不穩倒飛出去。
同時渾圓削瘦的香肩以一個動人的姿式聳動了一下，幾點寒星立即從她袖口處射出，慘叫聲里，準確命中稍慢一步搶上的幾名兩派弟子的咽喉、雙眼。
藉此良機，四旁的唐氏子子弟趁敵方稍一混亂，排山倒海般展發衝擊。
天魔教與大聯盟兩派聯軍的攻勢終於被遏止，並在唐門的凌厲攻擊下，緩慢向山下退去。
天上艷陽高懸，朵朵白雲如洗，正是深秋里難得的一個好天氣，地面上卻是幾千人在拚死砍殺，血肉模糊的死屍遍地皆是。
薛雁飛凝注戰場，嘆道：「武林四大四家，歷經風雨仍能不倒，果然均非幸致。見微知著，唐門威懾天下，實非無因。」
與他並肩佇立的屠漫隱沉聲道：「現下我方拭探唐門虛實的目的已經達到，戰場上的一眾孩兒們想也已身乏力竭。這便退兵罷。」
一眾大聯盟首腦人物一齊臉色劇變時，抬手向山下比了個手勢。
鼓聲響起。
陷入苦戰的一眾天魔弟子齊齊一愣，旋即遵令潮水般退卻。
鐵布衣神色鐵青的道：「三長老，貴教突然撤兵是何道理？早先咱們計劃時，不是決定今日要一鼓作氣擊潰唐門嗎？」
公孫慕才胖臉上現出個狡獪的奸笑，道：「鐵盟主恐怕是有所誤會。唐門厲害處你也是親眼看見了的。以區區三千多人，怎可攻陷唐家堡呢？嘿！只怕以你大聯盟之能，仍是難以辦到吧？」
鐵布衣渾身微顫，眼中寒芒畢露，心裡終於明白了一切。
「虎躍峽」一戰，大聯盟大傷元氣，目前戰場上的千餘名弟子已是最後的精銳，天魔教好深沉毒辣的心術，竟使這驅狼吞虎之計，一來可拭探唐門的虛實，二來則是令大聯盟再受重創，從此再無能力與之逐鹿了。
只是他萬萬料想不到，為行此毒計，天魔教竟然不惜犧牲本教數以千計弟子的性命。
天下第一邪教！
果然不愧為天下第一邪教！
回眼看去，身後一眾大聯盟高手無不臉若死灰，眼裡射出恐懼的神色，明顯也是了解到了天魔教的用心。
鐵布衣暗暗嗟嘆，終於心情沉重的抬起手來，向戰場上無所適從的大聯盟中人發出了撤退的手勢。
四下安靜下來。
雙方戒備著逐漸拉開距離。唐氏子弟並未追擊，同時緩緩向堡內撤去。
此役從頭結尾，不過一個時辰，卻進行的酷烈無比。雙方傷亡更是慘重之極。
尤以「天魔教」與「大聯盟」方面為最。進攻時投入的三千多人兵力，能完好無損的撤出戰鬥的不過三分之一。而早先攻至唐家堡前的那上千名弟子，更是無一活命。.
當雙方完全脫離接觸時，戰場上終於恢復了寂靜。
只餘下遍地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