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與敵偕亡
一聲悶響。
薛雁飛庭前閑步般側退半步,閃動著魔邪光華的右掌撣塵般揚起,看似悠然,卻分毫不差的轟中自毒霧裡悄然掩近的唐牧飛攻來的右拳處。
古怪巨大的力道怒濤般直衝體內。
將至內腑時,化為六、七道箭勁,潮水般擴散。
唐牧飛晃身飄走,忽悶哼了一聲。清逸的臉上閃過一縷紫氣。
天魔一變。
略整心情,待再組攻勢時,體內那幾股怪勁忽凝為一體,沿著經絡狂旋。再逆流倒轉,瞬間來到丹田。
天魔再變。
唐牧飛臉色微變,正欲運勁將之逼出體外,巨勁忽迅疾炸開,千川百河般硬岔入全身血脈里去。一時肚腹脹痛,膚肉似寸寸欲裂。
唐牧飛難以自抑的痛哼了一聲。眼角處,薛雁飛的右掌幻化為漫天掌影,正當頭飛罩而下。
跟著感到體內怪勁驀然爆開,沿著脊椎直衝腦門,有若無數尖針,利刺般遍刺全身。
大天魔第四變。
「噗!」
一口鮮血終忍不住自這唐門掌門人的嘴裡噴出,血霧四散擴散間,剛才薛雁飛攻入他體內的魔變終於稍見緩解。
身前塵土捲起。
薛雁飛掌影遮日蓋天壓到。
唐牧飛羽毛般後退,當背心將撞中身後當街處一堵爬滿紫藤的花牆時,忽飄身斜走。衣袂飛揚下,食中兩指輕輕彈出。
無聲無息的,空氣中浮動著一陣讓人沉醉的淡淡的香氣。
就像是酒酣入夢,春天來臨。
「酒濃春入夢!」
薛雁飛終於色變。
連串人聲呼痛悶哼聲及金鐵碎裂聲幾乎同時自長街上另兩處戰局中傳來。
在唐敏龍杖即將及身的那一剎那,鄭宇明突然厲吼一聲,功凝背間,再化掌為爪,硬生生向唐仁和肩頭處冒出的顯是塗有劇毒的尖錐抓去。
同時勁貫右足,悄無聲息的踢出一腳。
「蓬!」
鄭宇明背上衣片蝴蝶般飛散開,雄偉的身軀往前俯跌前,底下踢出的右足已先一步正中大喜從側面搶上夾攻的唐步生的跨間,令其臉色立變,難以自控的直朝後跌退出去。隨即手掌抬處,骨折肉裂聲中,唐仁和的肩頭立時鮮血淋漓。竟是被他以無上玄功抓碎毒錐,再在猝不及防下,廢了左臂。
唐敏悲聲厲叫:「步生!仁和!我宰了你!」紅雲般飛起,龍杖若天外星虹,電掣雷閃般向丈餘外身形未穩,嘴角微顯血跡的鄭宇明砸去。
「咄!」
一旁重圍里忽響起公孫慕才的一聲悶喝。
一層肉眼難辨的青氣突兀從他肥胖的身軀上冒出,手中三尺來長的鑌骨摺扇更是剎時罩在了一片朦朦青影里。當迎面攻來的唐麗娟與唐季犖二人微一怔仲時,鏗鏗鏘鏘一陣密響,已硬撞入二人狂風暴雨般卷到的劍網裡去。
巨勁迫來。
在這天魔教四長老情急拚命下,功力稍弱的唐麗娟首先抵擋不住,兼之適才所受內傷複發,顏色慘變下,凌空向後旋跌,轟的一聲,碎末激射間,身後木門紙般撞裂,失去控制倒飛入房內,口中鮮血狂噴。
公孫慕才怪嘯一聲,續往前沖。肥手振處,絲綢扇面嘶然剖開,一根黑漆漆的扇骨利劍般刺入唐季犖胸膛。再手腕震顫,勁力到處,唐季犖立即慘叫旋開,怦地反撞在街旁民房牆壁上。
但雖已解除正面威脅,身後唐軒璜的暗器卻終令他避無可避。
「蓬!」地一響。
公孫慕才那襲錦袍突然片片炸散,與唐軒璜七節鋼鞭爆成的漫天暗器兩兩交迸。
一陣似棍打敗革的怪音過後,飛蝗般的暗器一齊倒飛而出,余勁不止,噼噼啪啪聲中,釘在側旁民居的房門與門柱上。
而公孫慕纔則在暗器的巨大衝擊力下,不由自主的朝前跌出。滿身白膩的贅肉在淡陽下一陣抖動,忽然噗的噴出一口鮮血。
不過眨眼功夫。
雙方兩敗俱傷。
薛雁飛修目里首次閃過一絲寒芒,不見如何動作,已來到暫時失去作戰能力的鄭宇明身邊。袍袖拂處,勁浪交擊下,轟然令得唐敏身形不穩倒飛出去。
同時足下頓處,一粒梭形小石子猝然橫空劃過。激射中正迸掌如刀,閃電切向公孫慕才背心的唐軒璜虎口處,令他雄軀狂顫,不受控制的往後跌出。
再哈哈一笑,側身擋住終於追至的唐牧飛的雙掌,道:「唐兄,你我今日切搓到此為止如何?」
「轟!」
掌勁相交。
唐牧飛臉上肌肉扭曲了一下。忽又再哇的噴出一口鮮血。一把攙在重傷委頓在地的唐門二老的腋下,低喝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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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殺聲響徹寰宇。
在大聯盟中人的狂呼猛攻中,劍陣終破。
士氣衰竭,身乏力怠之下,快劍門中人再無還手之力。
一時慘呼哀鳴聲自四面八方連續響起。
快劍門人相繼濺血倒地。
「呀!」
一聲熟悉的慘叫聲自側旁傳來。
聞君宜花容失色,駭然驚呼道:「二弟!」
旋身飛起,長劍狂濤般徑往正面攔截自己的琴川與另一個雙目凹陷,鷹鼻薄唇,手持單鉤的勁裝中年女子捲去。
兵刃交撞聲剎時如快指急弦般響個不停。
聞君宜雪玉般的雙頰上掠過兩朵用力過度的鮮艷桃紅,遍身雪白疾服早斑斑點點,滿是血跡。身形晃動著飛退下地,忽又嬌叱一聲,劍尖耀出兩點寒芒,錚錚二聲,準確刺中緊追過來的那勁裝女子的單鉤鉤身。
熟悉的慘呼聲再次傳來。
聞亦洲髮髻散亂,俊逸的面孔渾無血色,十幾道皮翻肉裂的怵目傷痕遍布著全身。在以一個手使喪門幡、神態猙惡的五旬老者為首的幾十名大聯盟中人的包圍圈裡苦苦掙扎。鮮血如雨從他身上灑下,目光散亂,劍勢越來越弱,顯已支持不了多久了。
聞君宜心急如焚,一聲悲嘯,再次彈身飛起,長劍閃電震顫,耀生出千百道光芒,銀河倒懸般硬往死纏住自己的琴川二人撞去。
琴川嘿然陰笑,大刀橫空直劈,與中年婦人的單鉤交織成一片光網,叮叮噹噹聲中,又將她逼落下地。
「鏘!」
聞亦洲長劍斜指,架住兩名大聯盟會員標刺來的長槍,身體突然一陣戰慄。嘴角再又泌出血絲。雖知老者從側襲至,卻無力閃避。
一聲悶哼后,背心處被喪門幡上的十多顆尖錐形倒刺颳走一大片血肉。
跟著勁風自下盤傳至。
幾名大聯盟中人從地下翻滾過來,手裡兵刃雪花般護住全身,飛斬他雙腿。
同時四下眾敵狂呼撲上,槍矛劍刀疾風暴雨般向他狂劈亂剁。
身後陡壁直插雲天,已退無可退。
聞亦洲眼裡閃過絕望的神色,旋又射出堅凝的意味。抬頭看了眼正在半空與敵交戰的大姐那優美的身姿,再回目向重圍里的父親一瞥。豪然大笑,徑往人潮里衝去。
「嘟!」
長達五尺的墨劍烏龍般自空中電閃而過,直劈鐵布衣頸間。
劍勁割面。
沙塵捲起。
四旁虎視炯炯,一半監視,一半觀戰的一眾大聯盟首腦人物眼裡都閃過一縷讚佩之色。
鐵布衣嘴角逸出一抹微笑,說不出的從容瀟洒。身體魔幻般晃動一下。右掌食指漫不經意彈出,正中劍身。兩兩接觸。錚地一響,竟發出金鐵清音。
聞政淵嘶聲狂嘯道:「好!」劍勢突變,一改威猛氣像,如天際流雲般悠然滑過空中,斜指他左腰。
鐵布衣頷首道:「這才像樣!」
忽側頭對李星鏡道:「星鏡你不是想要生擒那聞家大姑娘嗎?為何還不去?」
李星鏡大喜掠往聞君宜與琴川等人交戰處時,再雙手蝴蝶穿花般揚起,硬往劍芒里迎去。
聞政淵虎目中射出憤怒之極的光芒。
邪教中人,果是不擇手段之至。鐵布衣言下之意,不外是想刺激得自己心浮氣燥,可明知如此,心中仍是禁不住騰升起滔天怒焰。
怒吼一聲,劍勢再變。
巨勁旋起。
墨劍幻成朦朦光影,挾雜刺耳呼嘯,水銀瀉地般朝鐵布衣標射過去。
鐵布衣哈哈大笑,奇幻般的身體折動了一下,不退反進。「啪!」的一響,雙掌準確的夾中了暴烈襲來的墨劍劍身。
場中安靜下來。
二人遙遙相對,立定不動。臉上同時閃過一抹紫氣。一道隱隱可見的光芒自黑墨無光的劍身處來迴流轉。二人站立之地更漸漸凹陷下去。
竟是習武之人不到性命憂關時刻絕不會用的比拚內力。
四下眾邪門高手齊齊色變。
面面相覷,眼中無不流露出毒辣之色。
正要群起而攻。
聞亦洲臨死前的低沉慘呼聲傳來。
聞政淵臉色大變,心痛如絞,忽哇地噴出一道血箭。
鐵布衣嘆道:「可惜!可惜!」
內勁到處,墨劍崩地從中斷裂,前半截反彈回去,嗤地插入聞政淵眉心。
「爹!」
聞君宜珠淚一下奪眶而出,劍勢松馳,破綻百出,已再無招式可言。
琴川等一齊攻上,兵刃落處,慘呼聲里,環護在她周圍的最後幾名快劍門弟子立時命喪當地。
四下寂默下來。
沉重的步履聲中,大聯盟一眾首腦漫步過來,峽谷里的大聯盟中人更是重重逼近,將這快劍門僅存的美女圍在中心。
極度的寂靜里。
霍地一響,李星鏡揮開摺扇,先看了鐵布衣一眼,再望向長發斜披胸前,顏色悲凄的聞君宜,嘿然笑道:「若聞小姐放下手中長劍,再答應隨侍我家大龍頭,或許咱們便可饒你一條性命。」
聞君宜緩抬螓首,一一掃過大聯盟眾首領,仰望天際,任由晶瑩的淚珠順頰滑落。森然道:「我快劍門豈有降敵之人!」
縴手翻處,長劍橫頸而過,熱血飛瀑般灑在側旁巨石上,形成一幅凄艷的圖畫。
峽谷里一下靜滅如死。
天上淡寒的陽光躲入濃厚的雲層里去,像是不忍再目睹地面上這慘烈的情景。
輕風吹過,揚起漫天血霧,似尤帶著一絲嗚咽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