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暗器大宗

「殺！」

喊殺聲震天撼地。

滿峽皆聞的兵器碰撞聲中，十四個尖錐形戰陣在「大聯盟」各派首腦的統領下，輪番瘋狂的向快劍門的劍陣發動攻擊。

每一下接觸，都遺下遍地屍體。

沉重的壓力無所不至從四面八方襲到，劍陣的旋轉速度逐步慢下，哀呼聲里，雙方不斷有人濺血倒地。

「快劍大陣」最厲害的，就是內外三層人牆形若一體，再交錯擴張，可現在大聯盟方面的人海攻勢下，內里二道快劍門弟子已突之不出。劍陣的威力立時大減。

慘叫聲連綿不絕的響起。

最外圍的六百餘名快劍門弟子只剩下四百多人，盡皆滿身血跡。

佇立在左側一方巨石上遙遙指揮戰事的鐵布衣的臉上不覺露出一縷笑容。

照這樣的攻擊速度，快劍門敗亡只是遲早的事情。

同時心裡微覺後悔。

縱使戰勝，「大聯盟」卻也元氣大傷。得不償失，莫過於此。

就在這時。

異變突生。

＊＊＊＊＊＊

「蓬！」

氣勁飛散。

當鄭宇明一拳轟中杖尖龍頭，令唐敏身形顫退，再電迅轉身，擋住接踵攻至的唐門二老的攻勢的時候。

唐軒橫等人一齊發動。

長街上剎時滿是厲器划空嘶嘯。

千奇百怪的暗器由唐氏眾人身上手中彈射而出，似布滿天空，由各種匪夷所思的角度罩向薛雁飛三人。

以天魔教三大長老之能，在唐門威霸天下，無人可擋的暗器下，仍微感心中發怵。

「呼！」

公孫慕才揮開長扇，叮叮咚咚聲中，擋開迎面襲來的十七朵柳葉鏢，跟著全身肥肉一陣顫動，看似險極，實爾輕巧的閃過空中折向從身後射至的一排鋼針，再晃身向狠狠撲來的唐麗娟迎去，一邊呵呵笑道：「七姑娘，老夫等你久了！」

胖手動處，扇面上繪著的那株栩栩如生的梅花像突然離扇飛出，悠悠在半空劃過，波、波、波氣浪接觸聲中，架開後者從懷中掏出的那柄懷匕耀生出的漫天寒茫。

唐麗娟罵道：「你去死吧！」心裡卻暗驚這肥豬內力的深怖。

她自然清楚，剛才那似是不可思議的一幕，其實是公孫慕才驚人的內力運至扇面，並在肉眼難辯的高速下連續顫震手臂，所使人產生的幻像。讓人目眩神迷，生出無從下手之感。

如此修為，實令她望塵莫及。

一聲嬌叱，飄身後退，趁公孫慕才大笑追至時，素手一動，袖中登時無聲無息的飛出一根陽光下近似透明的細索，活物般纏上這天魔教四長老的右足。

公孫慕才咦了一聲，正待動功將之震脫，一陣酸癢之極的感覺從足間傳來，同時細索震振，幾股尖銳奇特的力道隨之暴沖體內。駭然下，怪叫一聲，四肢斗然收縮，肉球般硬朝唐麗娟撞去。

唐軒璜哈哈大笑道：「七妹，你那『困仙索』用在這豬兒身上，不嫌太浪費了嗎？」與唐季犖分從左右竄上，一鞭一劍，狂風疾雨般直向公孫慕才捲去。

另一邊的薛雁飛嘴角逸出一抹微笑，寬袍拂處，氣勁涌發下，奪、奪、奪聲響立時密若一片，射至他身畔的暗器無一例外倒飛出去，釘在街旁木門房柱上，整整齊齊排列在一起。

接著深遙無盡的眼神望向對面負手不動、一直眼看自己的唐牧飛，以充滿威儀的低沉嗓音道：「長久以來，唐門與我天魔教一直相安無事。惜自古雙雄難兩立，適才薛某的提議，唐兄不妨再思量一二！」

唐牧飛巋然不語，心裡則泛起強烈的殺機。

若能殺死這名震天下的天魔教大長老，縱不能解去唐門重圍，必也可狠狠打擊敵方士氣！

淡淡應道：「不必！」

忽一聲長嘯，袍角揚處，健碩的身形突出現在薛雁飛上方，雙掌飛旋，塵土瀰漫下，以驚天裂地之勢，罩向他頭頂。

氣浪如山摧發。

薛雁飛身畔十尺之內，剎時滿是掌風與空氣摩擦時發出的尖銳嘯叫。卜卜啪啪聲間，巨大的力道圍繞著他身體來迴旋擊。

薛雁飛淡然一笑，左手食指突然彈出，波的激飛從鄭宇明四人交戰處彈來的一枝飛錐。再漫不經意的右掌上翻，徑往唐牧飛掌勁迎去。

「轟！」

一聲震天悶響。

二人掌力交擊處急勁狂旋，跟著潮水般狂暴向四外涌瀉，唐牧飛臉色慘變跌退下地，忽又悶哼一聲，身體晃了幾晃，再退後幾步，才終於站定。駭然低呼道：「天魔變？！」

「崩！」

一個像是皮筋綳斷般的清脆聲音自側旁響起。

公孫慕才得意狂笑聲里，唐麗娟失去控制噴血倒飛出去，手中「困仙索」寸寸斷裂，秀氣的臉容上滿是驚駭之意。

自她二十餘歲出道江湖后，「困仙索」下不知雌伏了多少好手，這不僅是因她的武功本就高強，還因為長索上塗滿了唐門極厲害的蝕骨奇毒，常人沾上，立時皮爛骨蝕，立斃當場，縱內力深厚者，一樣抵擋不了。

剛才公孫慕才顯已受制、情急拚命向她撲來時，她還在心中暗暗冷笑，可轉眼變生驟至。

先是一道狂勁從索間襲來，輕易將她借長索傳去的暗勁消於無形，旋即公孫慕才烏龜般縮成一團的肥胖身形突然漲大，令人難以置信的在半空一停，再肉山般的朝左面的唐軒璜壓去。

巨勁牽拉下，「困仙索」當即斷裂。索上所塗劇毒，竟似完全失效。

唐軒璜與唐季犖二人神色一同大變，但轉瞬便明白過來，這肥胖至頂點的天魔教四長老一身內力已達驚世駭俗之境，竟能在倉促之間，封閉全身穴位，使之萬毒莫侵！

大略來說，世間毒藥，分為明、暗兩種，其間複雜繁瑣，卻主要以破壞人體機能為主，通過血液流動或呼吸傳播，令人中毒於不知不覺之中。唐門之所以使武林人氏聞名色變，正是因其暗器及下毒手法千變萬化，莫測多端。讓人慾避無從。

可萬變不離其宗，遇上真正修為達至巔頂的超絕之士，全身穴位毛孔在剎那間完全封閉，那世上毒藥再厲害，也一樣徒之奈何了。

巨浪般的勁流自胸前壓到。

公孫慕才肉乎乎的面孔出現在了眼前。

另一旁的唐季犖大駭猛撲過來時，被勁風壓得差點喘不過氣來的唐軒璜心一橫，沉喝聲中，不退反進，雄偉的身體盡量收縮，鋼鞭化為千萬道鞭影，連人帶鞭硬往公孫慕才撞去。

公孫慕才哈哈大笑，肥胖的身子奇迹般再度在空中一頓，勁風呼嘯聲里，長扇折而又開，嗒的一下點中唐季犖刺至的長劍劍身，使後者攻勢頓止，往後飛跌出去。再閃電轉身，鬼幻般一晃，曲肘直向唐軒璜腰間撞去。

一連串兵刃碎裂聲響與人體呼痛悶哼同時響起。

公孫慕才心中突然升起異常不妥的感覺。

在他那可令普通人骨格盡碎的肘錘的撞擊下，唐軒璜本來縱是不死也要身負重傷，但豐富的實戰經驗告訴他，在兩相接觸時，唐軒璜的身體突然奇異的折動了一下，使他肘間力道當即減弱大半，並且續往前沖，完全是一派拚命的打法。

問題正是出在這裡。

唐軒璜既然可以避過他的正面攻擊，理應趁勢後退才是，為何反一改常情，硬要衝入他的勁道籠罩範圍？此等行為，不虞飛蛾撲火，形同自殺！

心中剛泛起這個念頭，利器破空的刺耳尖嘯聲便自身後傳至。

唐軒璜手上的七節鋼鞭爆碎成漫天細末，反射天上淡淡的陽光，以驚人的高速，鋪天蓋地向他罩下。

同時身形尤未停穩的唐麗娟與唐季犖二人一齊急竄而上，劍匕顫動，幻出耀眼寒芒，一前一後，將他正面角度盡數封死。

公孫慕才臉上天生的奸笑終於凝固。

大意輕敵下，這天魔教四長老終於面臨著了生死交錯的那一剎那！

與此同時，長街上另一處戰事亦到了勝存敗亡的緊要關頭。

唐門獨特的輕功身法下，唐敏三人兔起鶻落，圍著鄭宇明來迴旋擊，令後者厲吼連連，偏無可奈何。

以實際功力論，唐敏三人雖是現下唐家堡內曲指可數的頂尖人物，仍不是這天魔教二長老的敵手，況早先前車之鑒，也令三人不敢輕易冒進。嗤然聲響中，唐門暗器如雨向之傾發。

「的！的！的！」

鄭宇明曲指連續激飛從唐敏處射來、形狀稀奇古怪的幾塊薄葉形暗器，陰森的眼裡因不耐及怒火而現出酷烈的殺機。忽右肩略往下斜，在那身材稍矮的老者唐仁和還未有所發應前，魔影般的出現在他身後，曲掌成爪，似輕描淡寫朝他肩上按去。

久戰下，他終於抓住了三人難以擊破的合擊之術中的唯一一絲破綻。

身在危局中的唐仁和卻渾無駭色，眼裡反閃過一縷僅可查覺的喜意。

身體左右一晃，立時喀地一聲，幾根閃著碧綠慘色、食指粗細的尖刺穿透衣衫，突兀從他左肩上冒出。

他同那身形瘦高的老者唐步生在江湖上合稱「滿身荊棘」，又豈有不名不符實之理？

鄭宇明臉色大變、驚覺中計時，唐敏的格格笑聲從身後傳到，勁浪盈耳下，龍杖硬朝他后心砸去。

「嘟！」

一團暗紫色淡煙自唐牧飛袖中飛噴而出，迎風擴展，通靈般悠然向薛雁飛滑去。一面哈哈笑道：「『天魔變』世所罕敵。唐某不揣冒味，還請薛大長老多多指教！」

薛雁飛電芒逼人的修目里露出讚賞的神色。

唐門毒器，層出不窮，果然名下無虛！

尤為高明的，是此時這紫色毒煙擴大至某一程度后，便再不散開，只將他一人包裹其里，竟毫未涉及他人。如此暗器手法，實是神乎其神。

但更令他驚異的，則是唐牧飛居然仍有能力向他發動攻擊。

「天魔變」，又名「大天魔十一幻變」。顧名思義，該功法共有十一層境界，一層比一層凌厲。當攻入敵人體內時，每一魔變，皆可令對方血脈扭曲、內息混亂，痛苦之極。

像薛雁飛這種級別的高手，眼光一瞟，即知敵方深淺。但出乎意料之外，唐牧飛剛才竟然擋住了他「天魔變」三變。由此推論，這在江湖中一向非常低調的唐門最高首腦的一身功力，尤在唐家堡里輩份最高、風頭最勁的「花蝴蝶」與「滿身荊棘」之上。

心裡無由的想起了「煙雨樓」那孤傲冷艷、秀美驚人的二樓主。

當日安平城外廢園一戰里，那「幻夢仙子」曾擋住了自己六次魔變，今時今刻，對面這唐門執掌又能接住「天魔變」幾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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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谷皆聞的兵器碰撞喊殺聲中，聞君宜冷靜的聲音自重圍里的劍陣中心傳出來道：「鐵布衣，你大聯盟向來目空一切，狂囂自大，今日就叫你見識一下我快劍門的手段！看！」

長劍揮處，僅剩的八、九百名快劍門中人忽然同聲發喊，劍陣錯動，陡地潮水般從中分開，當沖前的百多名大聯盟弟子收勢不住，一齊沖入時，再合攏急旋，劍光飛舞間，血肉橫飛，慘叫聲接踵響起，立將之全部格斃當場。

鐵布衣霍然變色，正待下令四下怵然止步的大聯盟中人加緊攻勢。

劍陣再變。

五人一組的三角劍陣從大戰陣里脫離而出，漫野散開，潮水般往峽谷里猛衝，另有十幾個小劍陣屏護在聞政淵父子三人身畔，殿後緩緩向虎躍峽內撤去。

竟是不進反退，自陷絕地。

一眾大聯盟首腦人物無不大喜，率眾狂呼追襲。

一時間，長達里許的山峽中喊殺聲驚天動地。雙方舍死惡鬥，峽道間立即滿是死態怪異的屍體。

只有鐵布衣眼裡爆出凜烈寒芒，心中終於明白快劍門意欲何圖了。

過了虎躍峽，外面便是一馬平川。嚴格說來，快劍門現下受制，都是因為山道轉圜不便，若被之衝出峽谷，重組快劍大陣，則鹿死誰手，尤未為可知！

轉眼間快劍門已勢若破竹般攻至峽道出口頂端。忽然間，喊殺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密似黃蜂般滿身殺氣的勁裝大漢一波連著一波的自林間峽口處湧現，瘋狂吶喊著加入戰團。

大聯盟埋伏在後山的二千弟子終於殺到。

變生驟至。

兩相接觸下，攻至最前端的幾十個小劍陣立時潰敗，劇斗已過兩個時辰，體力不支與士氣稍乏下，再也擋不住對方生力軍的狂猛攻殺。慘呼聲同兵刃碎裂聲里，鮮血怵目飛散，快劍門中人勁風草芥般相繼栽倒仆地。

聲震天地的嘶殺聲及四濺紛飛的血肉慘叫聲間。

雙方的作戰焦點轉移至了這陡壁如削、雙峰夾屹的狹窄山道出口處。

「殺！」

聞政淵形容凄厲，親率著僅余的七十多個劍陣，踏著遍地屍身血泥，怒潮般的硬往前方鐵桶也似的大聯盟的人海里衝去。

每前進一步，總遺下滿地死屍。

一聲痛哼聲自身後響起。

攻至最前端的聞政淵霍然回頭，剛好見到七、八名神態獰惡的大聯盟弟子正從遍體傷痕的唐文身上收回兵刃。

聞政淵悲憤大吼，一陣風般疾卷過去。墨劍橫空劃過，骨折肉裂聲中，那七、八人立時慘叫著飛跌出去。再一把抱住滿身鮮血的唐文時，這前往甘肅求救的唐氏子弟正吁出最後一口長氣。

「嗚！」

氣浪自四面八方罩下。

急勁狂旋，五道人影以合縱之勢，閃電撲至。

聞政淵厲聲長嘯，衣衫飛揚間，長劍幻為一片眩目光網，硬往眾敵包圍圈裡撞去。

「鏗鏗鏘鏘！」一連串雨打芭蕉般的密集交擊清音震徹全場。

正面那面目醜陋、手持轟天錐的華服瘦子觸電般跌退開去時，「噗、噗」二聲，從側面攻至的風氏兄弟一齊噴出一口鮮血，虎口震裂，身體失去控制反撞在後方怪石上。臉色難看至極的滑下地來，一時再無作戰能力。

另一面襲擊的「一毛不撥」蓋懷隱與「君子扇」李星鏡則同時悶哼了一聲，鼻孔噴出血絲，分別橫飛後退。剩下聞政淵傲立場中，額頭處一道血痕緩緩流下，目中電芒四射，說不盡的豪氣。

「好！」

鐵布衣由衷的喝彩聲與連綿不斷的人聲慘呼聲幾乎同時響起。

踏著從四周舍死拚命撲來，卻無一例外慘叫著飛跌開去的快劍門弟子的屍體，這大聯盟的大龍頭悠閑背負著雙手，緩步行來。

二人目光交擊，空中似陡地爆出點點火星。

四下像是突然安靜了下來，近在咫尺的酷烈戰爭像是發生在另一個世界的事情。

殺氣凝聚。

鐵布衣酷寒的目光落在五尺墨劍上，黝黑的劍身上尤帶著縷縷血跡。嘆道：「可惜！聞兄豪勇罕世，奈何刻下勝負已定。你快劍門自今日起便從江湖上除名！」

接著哈哈一笑，飛身向瞋目怒極，虎吼撲來的聞政淵迎去。

身在半空，於幾千人呼喝酣斗聲間，突然厲聲道：「殺！一個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