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快劍大陣
雙方立成僵持之局，遙遙相對，眼裡都閃動著濃濃的血腥氣。
殺意凝霜。
地上血流浮瓢，屍骸狼藉。極度寂靜間，時不時響起傷者的幾聲呻吟。
敵我雙方都明白，在大聯盟絕對的人數優勢下，劍陣潰敗之時，就是快劍門全體覆滅之際。
短暫的靜默后，將是另一場大戰的爆發。
至時將生死判別，決定誰是這場戰爭里的最後勝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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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吹過，送來淡淡的血腥味。
鐵布衣負手佇立峽頂前，眼裡神光霍然的察看著快劍門的軍容，臉上掠過讚賞的神色。
一身普通的布衣穿在這以心術深沉、手段毒辣名傳江湖的大聯盟龍頭的身上，非但毫無寒磣之像，反而有種奇特的氣質。配上他高達七尺許的雄偉身軀，別有種威豪意味。尤其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端中綴著一粒拇指大小閃光寶鑽的頭巾下的高聳的額頭和異茫灼人的虎目，顯示他絕非常人。
在鐵布衣身後，林林落落站著幾十人，形態各異，殊不相同。
特別引人注意的，是一個身著文士服的中年人和一個顧盼生豪、形態異常霸道的侏儒。
那侏儒身持一根幾與身高相等、粗如兒臂的麻花狀鋼棍，觀其舉止間渾不在意，如拈燈草，顯是臂力驚人無比；又目光爍然，似若有形，顯示內力也非尋常。屹立當場，不怒自威，身形雖然短小，卻教人不敢稍起小視之心。
而前者則眼神如錐，滿臉正氣，手搖象牙玉扇，說不出的俊雅瀟洒，讓人奇怪，此人何以同這一干邪門高手相與而立。
但識者卻知，若說川陝交界處聲名狼藉之極的「採花教」教主「君子扇」李星鏡是正人君子，那實是滑天下之大稽。
滿溢殺氣的人聲嘶吼自崖下傳至。
大聯盟中人逐步向快劍大陣逼近，氣氛剎時再次劍撥弩張。
受到血戰即至的緊張氣氛的感染，峽頂觀戰的一眾大聯盟首腦無不躍躍欲試，眼望鐵布衣，靜待著這最高首領示下。
鐵布衣凝視峽下，嘆道：「琴川與風氏兄弟終究是難成大器！若現下我在戰場上，便會只圍不攻，靜待時機。此時我方搶先展發攻勢，卻不免要大費周張了。」
眾邪門高手聞言均覺不解。數內一個馬臉華服，十指戴滿鑽戒，予人種暴發戶形像的人道：「先發制人，乃千古不滅之理。況且刻下快劍門強弩之末，已不足為懼，大龍頭何以反認為此舉不妥呢？」
眾人一齊點頭，雖然無人把這在川中橫搶豪奪、貪財如命又鐵公雞也似的「鯨龍壇」的壇主「一毛不撥」蓋懷隱放在眼裡，心中卻覺：這蓋老財人雖不堪，這幾句話卻不無道理。
鐵布衣嘿然一笑，回眼望向他道：「懷隱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兩軍交戰，士氣為先。在一般情形下，自是狹路相逢勇者勝，可今昔不同往日，快劍門既知末路臨近，已激發拚命之心。困獸猶鬥下，我方傷亡必定慘重。所以刻下應將之團團圍困，在巨大的心理壓力下，快劍門決死一戰的氣勢必然由盛而衰、再衰而竭，屆時我方趁勢攻擊，自可破敵易於反掌了。」
旋又哈哈一笑道：「不過這樣也好，快劍門和唐門連姻之親，欲滅唐門，先得擊潰該派。就讓我大聯盟大展神威，將之一舉殲滅！」
眾皆嘆服，望著他豪然大笑，眼裡都流露出衷心服庸的神色。
蓋懷隱討好諂笑道：「若非大龍頭解說明白，我等仍如墜十里霧中。也幸好有大龍頭領導我大聯盟。剛才快劍門停在谷口，聞老兒又令門下弟子入峽探道，著我方諸種設計全部落空。幸得大龍頭智深如海，當機立斷，命令即時進攻，才讓對方此際束手待斃。呵呵，大聯盟有大龍頭如此英明果敢的領袖，實是我們大夥幾世修來的福氣。」
縱使諸人久在邪教，聽慣卑言諛語，仍是忍不住心中大罵此人肉麻無恥。可對鐵布衣諸般計算確是心悅誠服，一時無不同聲附和。
鐵布衣嘴角牽出一抹自得的微笑，背負雙手，再往崖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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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峽道處喊殺聲與密似連珠般的兵刃交擊清音早震天響起。
在螞蟻般蜂湧撲至的大聯盟中人的急驟狂攻下，快劍門的劍陣開始徐徐轉動，由六百多名男弟子組成的第一道人牆長臂齊揮，連綿成一片的金鐵碰撞聲間，同時擋開襲至近前的各種兵器。
然後嬌叱聲起。
劍陣猝然擴張。漫天寒茫吞吐，內里四百餘名女弟子箭般彈出，劍雨飛射之下，接近劍陣的幾百人當即哀呼跌出。
跟著殺聲大作。劍陣續繼擴大，最後百餘名年齡最幼的快劍門中人呼喝殺出，毫不留情的再度劈刺。待大聯盟中人驚惶退開時，劍陣周圍已再無一個活人。
這就是「快劍大陣」！
快劍門仗之縱橫天下，至今未逢敵手的鎮門之寶！
雙方頓時再成膠著之勢。
峽頂眾人面色齊變，誰能想像，快劍門窮路末途時，尤是如此厲害！
「霍」地一響，「採花教」教主李星鏡揮開摺扇，微笑道：「眼下我方已勝券在握，快劍門雖臨死反撲，卻殊不足慮。諸兄不必掛懷！」
再看向鐵布衣，哈地一笑道：「大龍頭始終注意著那聞家大姑娘，可是覺得那妞兒姿色不惡嗎？不若屬下這就下去，將她擒來，再略加調教，以侍大龍頭如何？」
眾邪門高手這才留意到，鐵布衣的目光果然一直停駐在聞君宜處，你眼望我眼，嘴角都露出曖昧的笑容。
鐵布衣臉沉了下來，斜睨李星鏡哼道：「驕兵必敗！現下勝負未分，且快劍門的劍陣出人意料的難斗，星鏡你久在江湖，怎可如此漫以輕心！」
李星鏡赧然無語時，再沉聲道：「聞政淵其人有勇無謀，嘗聞門下事物大都由其長女打理。今日一見，那聞君宜指揮恆定，進退有法，快劍門人無不唯她馬首是瞻，哼！此女不除，異日必成我大聯盟的心腹之患！」
眾人一齊恍然，只有李星鏡更顯羞愧，訕訕搖了幾下摺扇，以掩窘態。
鐵布衣掉過頭來，吩咐那侏儒道：「去！傳我令喻，將埋伏在後山的二千人一起調來參戰。今日我大聯盟全軍盡出，若區區一個快劍門也拾奪不下來，嘿！亦沒臉再去見江湖朋友了！」
侏儒如飛而去。鐵布衣面色一松，哈哈大笑道：「走罷！大家一起下谷去，該是讓快劍門知道厲害的時候了，不然見咱們久不現蹤，快劍門那幫傢伙還當真以為大聯盟無人哩！」
當先向崖下縱去。一眾大聯盟首領人物慌忙跟上。
只有鐵布衣自已明白，為何對久攻不下快劍門會如此憤怒。
都是因為「天魔教」！
在大聯盟與天魔教的聯軍下，唐門必敗無疑，可唐門若敗，便會產生若干問題。後果並非想像中的那麼圓滿。
連日來同天魔教諸大長老的接觸里，鐵布衣已察覺該教令天下群雄束手實非無因，鄭宇明之陰鷲、公孫慕才之老奸劇滑，無不讓他心中怵然，更可懼的是該教足以令天下任何人心生怖意的十餘萬教眾，不僅魔功難測深淺，而且號令一出，無不凜遵。此等威勢，寧不令人恐懼？
與之聯盟，不虞與虎謀皮！等待自己的，真不知是福還是禍！
當真欺他大聯盟無人的，日後只怕便會是那目無餘子的天魔教！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為了獨霸川蜀，冒一下險又何妨？以大聯盟之實力，難道真的會弱於了他天魔教？
稀淡的陽光下，鐵布衣臉上顯出個自傲的笑容，一聲長嘯，空中側身，姿式優雅的飄落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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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破霧開，陽光灑下，四下繽紛耀眼，別有種平和意味。
長街上的唐氏中人卻心痛如絞。
唐牧飛一語示弱，便再難在對方面前抬起頭來。但這自是迫不得以的舉措。天魔教只是一個二長老就如此厲害，硬拚全無把握下，不得不暫忍這奇恥大辱了。
薛雁飛亦是心中暗嘆。
他何嘗不明白鄭宇明突然出手挫敵的用意。長久以來，天魔教的弊病便是內部不團結，尤以他五大長老間不和更是天下皆知。平常方還罷了，值此兵至唐門時，一個不當，便會成為本教致命傷，甚或為之敗亡。
今次傾全教之力攻打唐門，實非他本意，現下鄭宇明與公孫慕才二人你一言、我一語，極盡尖酸刻薄之能事，看似是在羞辱唐氏中人，實則卻是在拭探他這老大的心意，堅定其爭霸之心。
可這畫蛇添足之舉，也未免把他「魔掌」薛雁飛小看了！
事既至此，僅為了拚死血戰的天魔弟子，他也絕不可能袖手旁觀，置之不理。
相形而下，其它所有事情，都顯得次要了。
迎上神色難看至極點的唐牧飛的目光，淡淡道：「欲要我教撤兵，首先唐門必須答應，日後勢力不出唐家堡十里之內，若這點辦不到，那一切也不用談了！」
唐氏眾人眼裡同時射出憤怒之至的神色。
唐門之所以成為四大世家之一，天下無雙的暗器及別具一功的毒藥外，最主要的便是家族力量龐大。數以萬計的子弟廣布天下各處，從事經營各種或暗或明的買賣；又以雄厚的實力控制和影響川、陝、黔等各處的盜寨與鏢局，坐地分肥，日進斗金。若勢力困縮在唐家堡十里內，不僅威風盡掃，還財路斷絕，只能坐困危城，束手待斃。
天魔教這個條件，實在是欺人太甚、得寸進尺之極！
唐軒璜首先按捺不住，一振手上鋼鞭，厲聲道：「打的好一個如意算盤！大哥，不用同他們廢話，即管手下見真章！」
臉色仍略顯蒼白的唐麗娟憤聲附合道：「這不是擺明想要趕盡殺絕嗎！天魔教好囂張的氣焰！大哥，我唐門屹立天下達六百年，幾曾受過此等羞辱，不若同他們拚了！」
月余前，掌傷雲夢秋，后死在天香香魔心之下的那秀美女郎正是她的獨生愛女，雖知非是天魔教諸大長老的敵手，可滿心憤懣之下，仍是忍不住借題發作。
公孫慕才嘿嘿一笑，道：「久聞唐門的唐七姑娘脾氣火爆，今日見來，果非虛傳。嘿！難道忘了方才我家老二的滋味了么。也罷，待會再由老夫來專門侍候七姑娘好了！」
這等淫猥的言語出自天魔教四長老口中，連薛雁飛也不禁皺了一下眉頭，唐門中人更哪裡忍受得住，怒目相視，一齊探手腰處。
鄭宇明森然道：「唐門四大助力，甘肅快劍門、苗區金風寨、黔邊餓狼盜和川西五行派。除了快劍門外，現下其它三派早或亡或降了。唐掌門，老夫這樣說，你打定主意沒有？」
唐氏眾人的臉色難以掩飾的一齊大變。唐敏頓杖叱道：「做你的春秋大夢！想要我唐門臣服你天魔教，除非你唐姥姥死了！」
鄭宇明眼中爆出陰寒光華，掃過她身後如臨大敵、顯在暗暗凝聚功力的唐門二老，再目光落在她因憤怒而微微扭曲的臉上，冷冷道：「『花蝴蝶』早年艷名四播，追求者數不勝數，臨到暮年，卻只好自稱姥姥，嘿嘿！可笑啊，可笑！」
「嗚！」
氣浪洶湧朝鄭宇明逼去，鑌鐵龍杖在滿臉通紅的唐敏手中激發成漫天精茫，排山倒海般剎時至達這天魔教二長老面前。
談判終於破裂。
混戰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