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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這喬英淇果真是個夠狠心的,咱們日後是不是要小心些,萬一被她抓住了把柄,只怕沒什麼情面好講。」營帳內,梁衛鋒的副將一臉凝重。

梁衛鋒冷笑一聲,頗為不屑地道:「喬英淇再狠辣不留情,可要處置人,也得有理有據,萬氏父子如今這般,純是因為過於愚蠢之故,明目張胆違抗軍令,這不是擺明著將把柄送到人家手裡。」

表達不滿的方式有很多,似萬氏父子這般赤.裸裸地表現出來,簡直愚不可及!

副將想了想,深以為然,頷首道:「將軍所言甚是。」

***

始終等不來援兵的喬晉遠陷入了苦戰,待他咬著牙拚命斬下敵方主將頭顱時,整個人也一頭栽下了馬,慌得他身後不遠的兩員副將急急催馬上前,將他救了起來。

喬英淇含淚為昏迷不醒的侄兒擦著額上的汗漬,喬晉遠這一仗儘管贏得艱難,可終究還是平安歸來了。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她都不知道該怎樣面對將獨子託付給自己的二哥二嫂。

感覺肩膀搭上了一隻溫暖的手掌,她微微側頭一望,見是喬晉延,忙垂眸掩飾眼中淚光。

「晉遠是好樣的,姑姑有侄如此當高興才是。」喬晉延故作輕鬆地道。

「是啊,不管是晉遠,還是你,都是好樣的。可是,晉延,姑姑寧願你們平平凡凡,至少可以少經歷一些危險,爹娘與二哥二嫂也能安心些。」她收回帕子,輕聲回道。

喬晉延臉上笑意一凝,稍許,微微嘆了口氣。

憑心而論,他是極興奮自己竟然可以出任主帥的,少年征戰,至此已有數載,他又怎可能不想過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如祖父他們一般,統領大軍,策馬沙場,揚大齊國威。

可征戰這麼多年,看慣了生死離別,待今日見到堂弟被人抬著回來時,他整個人便僵住了。那一刻,什麼揚名沙場,什麼壯志雄心他統統想不起來。

出征以來,他不是不知道屬下中多有人對他不滿,可他硬是咬著牙,身先士卒,以累累戰功告訴那些人,皇上以他為帥,不是因為他是喬正林嫡孫,而是因為他是喬晉延。

本以為這樣便能讓所有人對他改觀,可慢慢他便發現,有些不滿他的,不管他做了多少,依舊會不滿。

他也沮喪過一陣子,可很快便也拋開了,正如祖父與父親自小教導那般,作人但求無愧於心,無愧於天地,旁人觀感如何又何需在意。

如今,看著與他一同長大、一同識字練武、一同征戰沙場的堂弟無知無覺地躺在床上,他不由便生出一股厭煩之感,對無休止的戰爭的厭煩。

努力平復了凌亂的思緒,他勉強揚起笑臉道:「說起來晉遠這回也是運氣好,據說對方軍中突然有一匹戰馬發起狂來,衝散了陣型,晉遠方有機會反擊,並一舉砍下了主將頭顱。」

喬英淇微愣,隨即頷首道:「如此看來,確是上天庇護。」

「可不是,上回姑姑苦戰,突然從山上滾下了一塊大石頭,將敵軍隔成兩斷,這回晉遠也是如此,可見上天一直在庇護著咱們,所以姑姑也不用擔心,這小子命大著呢!」

喬英淇嘆了口氣,並不接他這話:「你也累了這些日,早些回去歇息吧!」

勸走了喬晉延,又陪了喬晉遠一會,見天色已不早,她方起身離開。踏著月色徐行,如水銀般的月光鋪灑在她的身上,似是為她披上一層迷霧般的輕紗。

她止步望向夜空高掛著的明月,眼神漸漸變得朦朧。

待戰事完了,便順從父母之意嫁人去,不管對方是何人,只要他願娶,她便肯嫁。她的年紀已不小了,二十,還是二十一?她自己都有些記不清了。

「可真是個老姑娘……」良久,她低低地笑嘆一聲,似自嘲,似無奈,更似茫然。

喬晉遠雖倒下了,可戰爭仍未停止,喬英淇更是忙得連去看看侄兒的時間都抽不出,只能吩咐流螢著人不時去問問情況,得知他已經醒了過來,進食什麼也不成問題,遂鬆了口氣。

雖有著兩輩子的作戰經驗,可卻是成規模直面作戰居多,喬英淇對著如今這些東劈一刀,西戳一劍的流竄型敵軍甚是頭疼。

他們東躲西藏,趁著對方稍有鬆懈時便湧出來廝殺一會,待對方要奮力反擊時,便迅速退去。這樣的軍隊往往規模不大,可偏偏是最讓人煩惱的。

隱於岳山中的劉鴻方,便是這般作戰方式。

這一日,喬英淇收到密報,道劉鴻方兵分兩路,一路明裡繼續挑釁偷襲駐紮岳山山下不遠的齊兵,一路則避人耳目往相隔一座山的霞洛村。

喬英淇臉色一寒,如今正是豐收的季節,劉鴻方往霞洛村的意圖已是非常明顯,無非便是為了搶奪糧食。

與喬晉延及其餘將領商議過後,齊軍便決定同樣兵分兩路,一路人馬裝作毫不知情繼續與劉鴻方的軍隊對戰,一路則由喬英淇領著往霞洛村,伏擊劉鴻方。

一切都準備妥當后,她方辭別主帥喬晉延,領著將士喬裝打扮,在一個漆黑的夜晚離開了駐紮地,一路往霞洛村所在方向而去。

「繞過這座山便是霞洛村了,流螢已著人先行一步去打探,估計很快便回來了,小姐,先喝口水吧。」流螢取出水袋遞到喬英淇面前道。

喬英淇並不覺著口喝,可也不願拂她一片好意,順手接過小小喝了一口,拭了拭嘴角后便遞還給她,隨口問:「怎還有水?」

「前方有條小河,方才江副將命人去取回來的。」流螢將水囊重又放回馬側的布袋子里。

喬英淇點了點頭,尋了處乾淨的地方,背靠著一塊大石坐下,闔著眼眸養神。夜風徐徐而至,帶有絲許涼意,拂動她的髮絲,有幾根長發調皮地黏到她的唇畔。

雙唇微微闔動,她想伸出手去拂開那帶來幾分癢意的髮絲,可卻覺渾身無力,眼皮更如千斤重,怎麼也撐不開來。

好睏……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呵欠,腦袋一點一點的,意識在清醒與迷糊間游移。『噗』的一下悶響聲,後腦勺撞上背後的巨石,帶來一陣痛楚,也成功地讓她喚回幾分清明。

她痛得倒抽一口冷氣,吃力地睜開眼睛,當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的將士映入眼內里,她一個激零,立即便驚醒了過來。

她一把抓過身邊的長劍就要起身,可卻感身上力氣盡失,掙扎了好幾回,方拄著長劍勉強地站了起來。

「流、流螢,王將軍,夏將軍……」她急得直叫,可發出來的聲音卻是飄忽細弱,驚亂間一個不著,長劍一歪,她便『啪』的一下摔倒在地上。

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慌亂,她知道自己必是著了道,只是想不明白到底是在何處出了差錯,這一路上的行軍,謹慎而隱蔽,中途更不曾發現有敵軍蹤跡,到底是什麼時候被人鑽了空子?

困意又再洶湧襲來,她用力一咬唇瓣,勉強保持清醒。

她掙扎著伸手去夠掉落一邊的長劍,突然響起的一陣腳步聲讓她的動作一頓,緩緩回過頭去,月光下一個黑影在地上拉得長長的,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順著地上的影子緩緩望過去,當那張布滿殺氣的臉龐映入眼帘時,她不禁一驚:「是你?」

來人不是別人,正正是月前被她斬殺了兒子的萬騰!

「不錯,正是我!」萬騰滿臉猙獰,手提著大刀,如索魂鬼一般,一步一步地朝她走過來。

喬英淇壓下心中慌亂,雙手吃力地撐著身子:「是、是你給、給我們下了葯?萬將軍,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這是要、要謀反么?」

對提著腦袋在沙場上拼搏的將領來說,唯一需要提防的便是敵人。同袍,是可以將自己的後背託付給他們的人,前世今生數十載,她經歷大大小小戰事無數,行的每一步棋,作的每一個決策,從來都沒有任何一點是要提防自己人。

可是,如今她卻偏偏在『自己人』手上吃了虧,她千算萬算都算不到萬騰竟然會出此下策,罔顧同袍之義,出手暗算。

萬騰緩緩地將刀從刀鞘中拔出,月光下,鋒利的大刀閃著肅殺的寒光。

「謀反?今夜不過是喬副帥大意輕敵,落入劉鴻方的圈套,以致幾乎全軍覆沒,與我又有何干?」

喬英淇臉色一變,在對方大刀狠狠地劈下來時,突然右手一揚,萬騰猝不及防,雙眸正正被揚起的泥沙擊中,趁著他低頭揉眼睛的瞬間,喬英淇扯下發上的簪子狠狠在手背上一劃。

劇痛襲來那一刻,她拼盡全身力氣抓過地上的長劍,跌跌撞撞地往前方山林里奔去。

好不容易方緩過來的萬騰眼眸被揉得通紅,看著前方那個倉皇逃離的身影,他大手一揚,驀地大喝一聲:「追!」

不一會的功夫,便有十數名兵士應聲而出,跟著他運氣朝喬英淇逃離的方向直追過去……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喬英淇氣喘吁吁,根本不敢回頭去望,身上使不出半分力氣,腦袋更是越來越重。

她暗暗苦笑,想不到這藥效竟是這般的猛烈。腳步越來越慢,越來越飄忽不定,一個不著,腳步一拐,她整個人便往地上栽去,許是運道不好,倒下的那一刻,腦袋正正砸在一塊石頭上,她悶哼一聲,只來得及嘆一聲『我命休矣』便便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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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難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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