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演說

第7章 演說

子夜時分,雲守城被陸家的家丁喚了起來。

他與陸承澤陸縣令是世交,兩人既是同窗好友,又都在昭和二十四年登第。進入翰林后,都拜入了禮部。彼此的妻子也交情不淺,幾年後妻子也都死於難產。

到了昭和三十五年,上元宮變時,兩人都曾為護衛太子一脈的兵馬出過力。但當太子登基之後,兩位都同時選擇了回歸故里造福一方百姓。

彼此的人生軌跡彷彿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但陸承澤性子沉穩,不會如自己一般毛躁。

所以聽到好友派人傳言:「大事不妙,即刻來吾女靈堂議事」時。雲守城就明白事情肯定很嚴重。當即從家中趕了出來。

但是事情的嚴重程度還是超出了他的預算。

陸海煙是養女,雲守城這是知道的。但陸海煙的來歷,他是一點都不知道。現在,站在陸海煙的靈堂前,陸承澤便將當初收養陸海煙的過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陸承澤曾在昭和年間當上吏部尚書。結交了一個心腹知己:內東頭供奉官李公公1。這李公公有個對食夫妻叫做孫嬤嬤。孫嬤嬤是什麼來歷,李公公也沒告訴過陸承澤。現在陸承澤猜測,這孫嬤嬤該是長公主的奶娘孫輕雲。

長公主流落民間一事,還得從上個皇帝的昭和三十五年說起。

昭和三十五年正月十五那天,先帝駕崩。臨死之前,先帝讓股肱大臣下達了傳位詔書。向天下人宣布:太子陳晟澈繼承大統。但是三兒子,景王陳晟璟卻不樂意了。這日晚間,景王忽然奪了京城五大營的軍事指揮權,起兵奪位。

因為這日是傳統的上元佳節。史稱這次造反為:「上元之亂。」

不久后,景王奪取了皇宮。元啟帝陳晟澈移駕到承德行宮避難。途中遭遇景王的埋伏,皇后李氏被殺,不少東宮舊人也護主喪命。未滿月的小公主陳朝陽下落不明。

當時,京城戰亂,陸承澤和雲守城安排家屬逃回去。正好李公公來找他幫忙安置孫嬤嬤,陸承澤念著李公公的恩,就讓妻子帶著孫嬤嬤一同逃出了帝都。這孫嬤嬤出了京城后,從一座尼姑庵中接到一個女嬰,說是親戚家的孩子,一同帶回了陸家。後來李公公被景王的親信所殺害,而孫嬤嬤接到噩耗,痛哭幾日後也跟著西去。

陸承澤感激當年李公公的抬舉之恩,就待孫嬤嬤留下的這女嬰如自己的親女兒一般,取名陸海煙。平日里比兒子更加寵愛這個養女。因為是京城帶回來的,又取了「海」字輩的名,家中人只把陸海煙當作老爺親生的二小姐。

後來陳晟澈當太子時的門客蕭文河和鄭鐸起兵勤王。不用三個月的時間,蕭鄭兩家聯手,清除了景王的兵馬,殺回了帝都,幫助陳晟澈奪回了帝位。而蕭文河和鄭鐸因為功勛最大,雙雙被封為丞相。朝野之中,二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待到陳晟澈重返皇宮后,朝野又是一番清算。在兩輪動亂中,原先的官僚都被殺得差不多了。昔日的紫衣大員,轉眼荒野的孤魂。看清楚了官場的血腥,陸承澤和雲守城也沒了爭名奪利的心思。他們挂念故鄉的兒女,都選擇了主動歸隱。

而那流落民間的長公主陳朝陽,誰也不知道去向。

現在朝廷派了人來,說李公公被俘之前見過一位董姓御廚,曾讓這個董廚子牢牢記住「鳳凰飛入化鱗處。」這句話。但那廚師當時不知這話寓意為何。董御廚上個月去世了,臨死之前,忽發奇想把這事兒告訴了他兒子。他兒子是翰林院編修,立即推算出鳳凰指的是遺失民間的長公主,而詮釋「化鱗處」三個字頗費了一番功夫。

化鱗,本義是變化為龍。

全國和龍有關的縣城有好幾座。朝廷密探比較懷疑臨近的「伏龍縣」藏匿了長公主。但是調查后發現這個縣十五歲上下的少女沒有一個來歷不明的。正好聽聞鄰近的尋龍縣曾經接納了大量上元之亂時的難民,便來此地調查。

結果,密探就有了重大收穫——孫嬤嬤的去向。

陸承澤看著目瞪口呆的雲守城,不禁苦笑道:「一個時辰前,你猜我見到了誰?蕭文河蕭丞相家的公子蕭陌!蕭陌還給我看了故皇后的畫像。那皇后的眼睛,和煙兒十分相像!只可惜,我現在上哪裡去找一個煙兒賠給皇上!」

雲守城更擔心目前的處境:「眼下,那蕭陌還不知道煙兒是公主,只要推脫是沒有發現公主的蹤跡………」

陸承澤道:「蕭陌告訴我,陛下的密探已確認了孫嬤嬤曾出現在我府中。不過當初孫嬤嬤的喪事是內子秘密處理的,無人知曉孫嬤嬤已經去世。蕭陌責令我即刻找到孫嬤嬤,打聽出長公主的去向。否則尋龍縣衙上下全部以國法處置!」

雲守城啞口無言:「這……為何陛下如今才焦急找公主?」

陸承澤從懷中摸出一封信,雲守城接過信,略一掃看,暗自心驚:「這……陛下打算和塞外的突厥和親?!」

「不錯。突厥多次犯境。但是我朝沒有驍勇善戰的將軍前去驅逐。你想想看——能與突厥一較高下的,比如當年我們在朝時的那幾位將軍——虎賁將軍被景王殺害,威武將軍被□□給清算,就算是一直駐守塞外的驍騎將軍,也因為「與景王是同鄉」這個莫須有的罪名,而被抄家……國之棟樑,不是戰死沙場,卻是喪於蕭牆之內!」

陸承澤痛心疾首道。

雲守城略一思忖,問道:「聽聞陛下還有一位二公主,今年也是十五歲,只比長公主晚生一個月。這二公主難道不能勝任和親的大任?」

陸承澤負手而立,沉吟道:「二公主的生母是陛下最寵愛的鄭貴妃。想必鄭貴妃不捨得把女兒嫁到突厥去,於是求了皇上。皇上既然是誠心和親,總不能嫁一位假的公主過去。於是把主意打到了當初流落民間的大公主身上。」

雲守城算是想明白了:「這麼說,尋龍縣衙若是不交出一位正牌的長公主。勢必要得罪鄭家了?!」

陸承澤道:「不錯,鄭貴妃的哥哥是鄭鐸鄭丞相。鄭鐸這老兒的性子,你我都清楚:他文韜武略,無一不擅長。但是為人睚眥必報,心狠手辣。若是找不到長公主,讓二公主去和親。這第一筆帳,鄭丞相怕是要算到你我二人頭上!」

陸承澤,雲守城兩人同時沉默起來。

但這靈堂之中,還有一個人,她可不甘沉默。

蕭陌走,爹爹來。雲纓聽了一晚上的牆角。一顆心,始終懸著不著地。現在,該輪到她發言了。畢竟是相依為命的爹和最敬重的陸伯伯。讓兩個老人家如此左右為難,真是一樁罪過。此刻出來了,最多後悔幾個時辰。

不出來。就是後悔一輩子。

只是真的出來時,兩位老人家都大吃一驚。其實,她已經思索了好幾個時辰。矛盾點是:公主已死,但必須交出一位公主。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因為陸海煙回不來了。但尋龍縣上十四五歲的女孩子不止一個陸海煙。

比如,她今年十四歲。

所以鼓足勇敢站了出來。將這麼一件大抵欺君犯上的事兒提了出來:「爹,陸伯伯,讓我替代陸海煙去當公主好不好?」

後來想想,虧得那時候天真爛漫,完全不知道這句話的分量,否則真要嚇得落荒而逃。或者說,她所提出來的,大抵是天下最忤逆的欺瞞。

俗話說,禍從口中出。她這一句話導致的後果是:接下來一個多月,徹底被禁足在尼姑庵了。

春光融融,照得牆頭那支紅杏燦爛地怒放。

古舊的碧瓦之上,紫藤花一簇簇地掛著,風一吹,紛紛下了一場淡紫的雪。身後的水月庵傳來輾轉反覆的念叨,和木木愣愣的木魚聲。是色不異空,空不異色。是舍利子,佛家言……還有無聊的梵音檀香,和更加無聊的打坐念經。

雲纓真的不習慣這般枯燥的生活。

經書說,不斷紅塵六根,不入我佛門。若是六根都在,卻被活生生送進了尼姑庵,那也是一種摧殘。

水月庵是陸夫人在世時集資建成的廟宇。前來修行的,都是看破紅塵的尼姑。這些生活枯燥成性的尼姑平白無故多了一份不是很無聊的工作——

看住她,凈化她,然後感悟她。個個都十分盡責。

那晚,她作死站出來說:讓我去冒充公主。

陸伯伯忽然仰天大笑道:「雲兒啊,你出的主意很不錯。但是,海樓那小子早就想娶你為妻了。我這個做爹的,怎麼能把他的媳婦給送出去呢?唉,雲老弟,我看雲兒的學堂不用去了。正好去內子建的那座水月庵修行修行。」

於是她爹立即打包了行李,將她拋到了這裡。附送袈裟一套,抄寫佛經的捐書一捆。幸好容姨也跟了來照顧她,否則真不知道這日子該怎麼過了。她不習慣成日茹素,容姨變著花樣,將簡單的豆腐紅燒出肉味給她解解饞。

平平淡淡過了一個月,陸伯伯,爹都還完好無缺地在任上。也沒聽外界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情發生。抄完佛經,她也想著法子知曉一點外面的消息。但水月庵看得如此緊,真是不漏一絲風聲。

問容姨,容姨更是一問三不知。

直到關禁閉的第四十八天,芊芊來探望她。

...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御前女駙馬(獨寵)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御前女駙馬(獨寵)
上一章下一章

第7章 演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