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琴聲（1）
十二月初六，陸方來到安國公府的第四天，送走了新任忠南宣慰使向蒙，他回到自己房中，很長時間既無法睡眠，也無法靜修，輾轉反側。..
結果半夜的時候，接連遇到兩起詭異的事件，讓他對安國公府深感迷惑。
二更天以後，急促的鑼聲突然響起，陸方抓起身邊的「辟戟」劍，一躍而起，衝出房門。
警戒的鑼聲此起彼伏，顯然府內早有準備，陸方猶豫一下，進了後園，跑到孤樓之下，這裡沒有衛兵，也沒有燈光，純凈的黑夜與白雪默默融合。
鑼聲忽遠遠近，間或傳來含糊不清的吶喊，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從大花園中逐漸清晰，又逐漸遠去。
陸方緊緊握著劍柄，想起自己還從未練習使用過它，他的精神緊繃著，調動全部感官，傾聽每一陣聲音，連聲音與聲音之間的寂靜也聽得清清楚楚。
有東西靠近，或者只是一陣風，或者只是錯覺，陸方毫不猶豫拔劍出鞘。
「是我。」
身穿白衣的鄭通玄像鬼魅一樣突然出現在陸方面前，又說了一句話，憑空消失，蒼白的臉孔只是一閃，陸方甚至來不及看清師兄的表情。
「賊人踩點兒。」
這是第一件詭異的事，就是從這一刻起，陸方對師兄的印象大為改變，少言寡語和藹可親的鄭通玄，並不是自稱的那樣只擅長尋寶，他在黑暗中突然現身的那一瞬間，陸方感覺到極大的壓迫，體內的仙氣告訴陸方：這是一股非常強大而且具有進攻性的力量。
鑼聲消弭，人聲弱去，陸方想，無論賊人是否落網，看來他們還沒有找到瑤琴的具體所在。
抬頭望向死氣沉沉的孤樓，陸方產生上去看個仔細的衝動，隨即控制住，將注意力放在手中的長劍上。
和第一次握住它一樣，陸方覺得非常合手，好像自己很久以前就用過似的。
整個安國公府又恢復到正常的夜晚，安靜，平和，只有梆子聲表明已經是三更天了。
陸方全無睡意，決定就在樓下舞劍，儘快熟悉新得到的「辟戟」，同時也防備著盜賊殺回馬槍。
四更天已過，五更天沒到的時候，一名老婦人悄無聲息地打開園門，從大花園中走進來，挎著竹籃，對正在舞劍的陸方視而不見，徑直走上樓去，腳踩在樓梯上，也幾乎沒有聲音。
這是第二件詭異的事。
因為園子沒有任何守衛，似乎所有人都可以進來，陸方一直沒有對樓前的腳印產生疑惑，現在，老婦人的出現證明，樓上除了瑤琴，還有人居住，因為籃子里明顯是食物。
陸方很詫異，還有點不滿，師兄不提這件事起了誤導作用，自己兩天來常在這裡舞劍，很可能被樓上的人看到了。
但陸方的劍法正如梓姬所說的，很難看。
老婦人又下樓來，對提著劍獃獃站立的陸方睬也不睬，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似的，蹣跚著出園去了。
陸方練劍的心情一下子煙消雲散，想馬上去找師兄問個明白，但記起上午還有一個約會，決定還是中午時再說。
***
陸方沒有帶劍，只比梓姬早到了一會。
「我沒辦法教你劍法。」
陸方一見到興緻勃勃的梓姬，馬上就說到，生怕再過一會就失去說實話的勇氣。
梓姬身邊的丫環懷中抱著六七柄劍，臉蛋紅紅的，不停地呵出白氣，梓姬一揚眉，收起笑容，說道：
「因為我是舞伎，而你是劍仙？」
陸方慌張了，忙道：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學會的仙術非常少，而且方式也和別人不一樣，我怕你學不了。」
梓姬尖削的臉上又露出笑容，從丫環懷中拿過一柄劍，拔劍在手，靈活地使出一個劍花，然後目光堅定地看著劍刃，用不容置疑地語氣道：
「你教我，會不會是我的事，我教你，會不會是你的事，這是交易的規則。」
陸方苦笑，梓姬根本不是在商量，作為一項交易，更像是強買強賣，可是他沒法拒絕。
「這樣吧。」梓姬道，好像自己做出了重大讓步，「你學的仙術總有口訣吧。」
「有。」
「你寫一萬字給我，我教你一套劍法。」
「我總共只學了大概九千字。」
「那便宜你了，每一千字交換一套劍法。」
「我要先和師兄說一聲。」
陸方這時覺得有些不妥，雖然師父當時只說秘術不要外傳，對丹術與劍術沒有提醒，但是將仙術輕易傳給他人，而且這個人還不拜師，陸方覺得不能再開玩笑了。
梓姬輕輕蹙眉，咬著嘴唇，考慮陸方的新借口。
「可以。」梓姬露出讓陸方怦怦心跳的笑容，那笑容暗示著他們將共有一個秘密，「不過不准你提起我。」
***
不提名字又該怎麼向師兄詢問？陸方想了好長時間，尤其是梓姬已經認定這件事情成為定局，提前教給他一套「裴將軍劍舞」。
據說這套劍舞創自唐人裴旻，大開大闔，常有拋劍接劍的動作，瘦弱的梓姬舞技嫻熟，氣勢毫不遜於男子，於渾厚之中反而添一份嫵媚，陸方不得不再一次感到驚訝與敬佩，同時發現想要拒絕梓姬的請求更難了。其實陸方只是看梓姬舞了兩遍，根本沒有學會。
陸方決定說完正事之後從側面詢問師兄意見。
「昨晚的盜賊捉到了么？」
鄭通玄點點頭，但沒有得意的表情，說道：
「一共三個人，都不會法術，是普通的飛賊，而且永遠也無法開口了。」鄭通玄頓了一下，「他們都帶著毒藥。」
陸方忍不住啊了一聲，從一名書生轉變為「劍仙」才不過三個月，他對這類殘忍的事情還很陌生。
「還會再來人吧。」
「嗯。」
有一會兩人沒說話，默默吃飯，陸方開口道：
「師兄，今天凌晨，我看到有人上樓。」
「那是給護琴人送飯的，一天一次。」
鄭通玄語調平靜，好像這只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陸方反倒對此前的不滿感到羞愧。
「我還沒告訴你是怎麼得知有人要盜琴的吧。」
鄭通玄問道，這時兩人都已經吃完飯，陸方正猶豫著該開口詢問「交易」仙術的事情了。
「沒有。」陸方答道，其實他一直沒想過這個問題。
「是因為宮中的一件奇事，內府掌庫的王太監幾個月前得急症死了，繼任的劉公公在接收時發現，記載珍寶情況的文簿少了一頁，於是讓手下眾人根據記憶和資料又補上了，其中就有『西域某國進貢瑤琴一張』，有人記得它被賜給了太傅大人，劉公公就向大人詢問確認。」
「但大人和我都認為這件事情不簡單，王太監的死也絕非巧合。如果真有人覬覦這張琴，那麼很快就會對安國公府採取行動，於是我們按兵不動，暗中調查，果然發現一夥盜賊日夜監視本府。而他們一直不動作，只是因為不知道琴的具體所在。」
「昨晚他們不是來盜琴而是來找琴的？」陸方問道。
「嗯，為了找琴他們費了不少心思，甚至收賣府中的人，大人與我都佯作不知，現在他們忍不住了。」
「花園中有一座孤樓，府中沒人注意么？「
「所以樓上才要住人以作掩飾，那也是一位高人，我稱之為護琴人，但不會幫忙護琴的。」
陸方想，僅僅是為了掩人耳目，就請一位「高人」住在樓上，實在奢侈了一點，但他沒有說什麼，而是接著問道：
「這些盜賊很快就要動手了吧？」
「我猜是這樣的。踩點的飛賊並不重要，他們也是受雇於人，背後的妖人很快就要有所行動。不過，妖人不知道府中有你我兩個專門保護瑤琴的修仙之人，這是我們的優勢。」
「我們可以出其不意阻止盜琴。」
「嗯，如果可能的話，最好斬草除根以絕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