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侯爺（2）

中午到師兄鄭通玄的房裡的時候，陸方已經後悔了，決定明天見到梓姬，向她說明情況，無論如何，不能在安國公府給師兄惹一點麻煩。

鄭通玄不善言辭，昨天傍晚說的話，比幾天來的其他交談加在一起還要多，這回也是如此，簡單問過陸方的練功之後，兩人默默就餐。

關於瑤琴的事情鄭通玄也不再提，陸方只能理解為盜賊一時還不會來。

要不是一個人帶著醉意闖進來，並且強要二人也跟著喝酒的話，這天的午餐以及午後的時光，陸方又要無所事事地度過了。

「這位是府里的大侯爺。」

鄭通玄似乎習慣了這人的突然造訪，沒有起身，向陸方介紹道。

「不要叫大侯爺，我聽著煩。」他大咧咧地坐在椅子里，一手拎壺一手攜杯，都是自己帶的，臉上帶著和善的笑容，「我知道你是陸方陸通陽，鄭師傅的師弟，是名劍仙，如蒙不嫌，咱們兄弟相稱，通陽兄，梓商兄，這樣才好。」

陸方第一次被稱為「劍仙」，不禁心跳了一下，第一次見到這位在京城赫赫有名的征西將軍奉天侯蘇梓商，心又跳了一下，想到眼前這人是馬如嘯的仇人，曾經行刺的劍如今正在自己的房中，心再跳了一下。

進安國公府之前，陸方曾經想過這個問題，可是劍既不能委託給別人，又不能扔掉，只得硬著頭皮帶進府，可是見到奏天侯還是有些內疚，尤其是他與自己稱兄道弟。

鄭通玄不置可否，微笑不語。

陸方於是道：

「梓商兄，久仰大名。」

可是眼前的「梓商兄」與陸方早已聽說的「大名」卻不太一樣。

奉天侯是首輔蘇遵的大公子，八歲就受封，十六歲入軍營磨練，二十一歲率兵剿匪，二十八歲領征西將軍的銜平定邊亂，武功高強，曾挫敗刺殺陰謀，而且重傷了刺客，好酒，性情暴烈。

梓商兄二十**歲的年紀，英俊威武，酒不離手，可是陸方的直覺仍告訴他，這個人並不堅強，武功也一般。

盛名之下，其實難符，陸方想，作為權臣之子，不知有多少人自願替他吹噓。

「今年來拜訪的人比往年都早些。」

蘇梓商用自己的酒壺給兩人都倒滿，舉起杯，三人一飲而盡。

「父親把待客的差使交給我，真是煩死了。」

「今天又是哪位達官貴人擾到大侯爺了？」鄭通玄問道，他堅持不稱「梓商兄」。

「禮部侍郎趙騫，這個老傢伙一直在我父親與韓箴老賊之間搖擺，今天裝作心腹的樣子在我面前惺惺作態。」

「可是太傅大人很看重他。」

「我知道，所以才忍受他的折磨，不過他今天也說了一件有趣的事。城外有個人死而復生，你知道吧？」

鄭通玄點點頭，陸方卻心中一動，他想起的不是虎頭庄莊主羅烈，而是那個病殃殃的少莊主，陸方沒有向師兄提起自己遇險的事情，因為他沒法肯定兇手到底是不是那個少年。

「那人姓羅，姐姐嫁給趙老兒作妾，本來他從不提起自己有這麼一個舅子，如今，到處宣揚。今天見我，你知道他說什麼，他竟然打聽父親是不是感興趣，將這件事上報給朝庭。聖上迷戀長生之術，父親一直反對，趙騫卻如此不識時務，偏偏在我面前提這種事情。」

「梓商兄對死而復生的事有懷疑？」陸方問道。

「沒什麼可懷疑的，不是村夫愚婦以訛傳訛，就是那個羅莊主故弄玄虛。鄭師傅，通陽兄，你們兩位是學仙的人，可相信這種事情么。」

「從沒聽說過，更沒見過。」鄭通玄道。

陸方也搖搖頭，心中卻不是特別肯定，李老漢說得頭頭是道，公孫的奇怪感覺，少莊主的可疑行為，都讓他覺得虎頭庄必定有事情發生。

「唉，上行下效，皇帝好仙，下界多妖。」

「這話不要亂說，可是殺頭的罪名。」

「呵呵，我這點見識沒有嗎？」蘇梓商笑道，「來來，咱們喝酒。」

喝過幾輪，陸方想起狼王，於是問道：

「朝庭剿除狼妖，可有什麼好法子？」

「咦，狼妖的事情你知道，這件事現在一直瞞得好緊，就怕城外的百姓驚惶。」

「狼妖在山中第一次出現，是我和另外幾個人共同見到的。」

想到碧潮山莊，陸方的心繃緊了。

「原來如此，通陽兄不愧是劍仙，見多識廣。不過我父親說，這群狼妖不足為懼，上次兵敗全因帶兵將領粗心大意不識山中戰法，如果再派出三千精兵，委派得力勇將，多尋山民為嚮導，剿除狼妖不過揮手之勞。」

「太傅大人說得沒錯。」鄭通玄補充道，「自古獸化為妖，妖幻為人，未成人形的狼妖興不起多大風浪。」

陸方沉默無語，只有他一個人認為狼王並不簡單，可是沒人相信。

「可是韓箴老賊，與我父親唱反調上癮了，前年邊亂，父親說派兵，他一萬個反對，如今他卻成了主戰派，說什麼京師重地不可大意，一旦動搖天下驚擾。弄得沒人再敢反駁他，要不是我父親堅持冬季不利大軍進山，韓老賊如今已經得意揚揚邀功請賞了。」

「這個時候的確不利大軍行動，狼妖雖不足懼，可是倉促應戰，也難保不敗，前車之鑒不可不防。」

「軍旅之事我早受夠了，不要再談。其實不如讓大軍現在進山，就讓韓箴帶兵，進狼窩對他是個不錯的選擇。」

「太傅大人兼領兵部尚書，怎麼會拿軍事開玩笑。」

「呵呵，鄭師傅。」蘇梓商一飲而盡，笑著又斟滿，對鄭通玄的反駁沒有任何不滿，「你越來越像我父親了。」

「我要走了。」蘇梓商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一會，還有客人要來，我去準備一下。」

「你這樣還能待客？」鄭通玄笑著問道。

蘇梓商抹下臉，變得一本正經，除了還有些紅暈，竟也有了些英武之氣，邁步向門口走去，道：

「奉天侯蘇氏梓商，會見新任忠南宣慰使向……向什麼來著。」

說罷出門而去。

鄭通玄搖搖頭，道：

「大侯爺什麼都好，就是貪杯。可惜二公子不在府中，回鄉下養病去了，否則，你二人的性格脾氣倒是投合。」

陸方沒注意聽師兄說什麼，心怦怦直跳，暗暗自責：為什麼你總是管不住自己，一聽到她的事情就緊張。可他還是抑制不住心思，想道，向蒙看來是正式襲任忠南宣慰使了，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們一家人就要離開京城了。

***

陸方的心思不受控制地混亂了，他想回自己的住處去，繼續練劍，繼續無所事事的生活，可是無論如何，人也無法從椅子上起身，在他不承認的內心深處，隱藏著一個希望：奉天侯蘇梓商能夠再來這裡，帶來向蒙甚至她的消息。

鄭通玄似乎覺察到了師弟與往日不同的情緒，非常善解人意地勸酒，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好像是他需要陸方留下消愁解悶。

陸方一生當中很少有什麼願望能夠像這次這樣，完全實現甚至超出預期：蘇梓商不僅帶來了忠南宣慰使向蒙的消息，還將他本人也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