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恐懼（下）[求推薦+收藏]
軍官笑了，「你是在問我嗎？這次你沒有機會再跑掉。我昨天怎麼找到客棧的，今天就是怎麼找到這裏的。」
他走到那灘血跡面前，低頭看着，「它是你們的生命，也是生命的背叛者。」
一名佩刀的士兵跑進來，「大人，在牆角找到刺客的屍體。」
軍官又笑了，回到陸方面前，「站起來。」
陸方慢慢地起身，眼前的刀一直跟着他，還是無法凝聚仙氣，何況也沒有劍。
「無恥的刺客，你以為可以從我的手中逃掉，我卻一直就在你的身後。兵馬司有你願意看到的一切，你盡可以充分享受，現在不必開口，到時你自會滔滔不絕，連你三歲時打過的架都會想起來。」
軍官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燦爛，眼裏的冷酷也越來越尖銳，右拳抵在陸方的左肋上，慢慢地加大力量。
疼痛像火焰一樣逐漸高漲，陸方連若有若無的仙氣也感覺不到了，忍不住蜷起身體，口中呻吟，眼前的笑臉好似剛才夢中的高牆撲面壓來。
「啊」的一聲，廟外傳來驚恐的聲音，兵器擊盪，腳步雜亂，倒在落葉上面時沉悶的撞擊。
廟裏的幾個人都驚訝地看着廟門，軍官扔掉劍，拔出腰刀。
離門口最近的士兵走到門前，向外看了一眼，陽光正照在他的臉上，驚恐萬分的表情毫無保留地展現其他人面前。
一桿長槍從廟外指向士兵，士兵卻像不知道一樣，僵立不動，自己手中的槍「當」的一聲扔在地上。
長槍抵住士兵的小腹，一點一點刺進，士兵驚恐的臉完全扭曲，鮮血從嘴角和腹部流出。
長槍透過了身體，廟裏無聲的四個人看到了持槍的手，蒼白，沾著血跡和灰塵，黑色的袖子。
馬如嘯鬆開了手，中槍的士兵仰面倒在地上。
全身上下沾滿塵土、石子、碎葉、枯草、暗紅的血和鮮紅的血，馬如嘯艱難地邁出每一步，走進廟中，站在陽光中，看着所有人。
「不管死人活人，我都不怕。」軍官喊道，兩名士兵也驚醒，三個人各持刀槍沖向馬如嘯，同時出擊。
噗噗噗三聲，兩刀一槍刺進了馬如嘯的身體，馬如嘯沒有一點表情，伸出手扣住持刀軍官與士兵的喉嚨，兩個人和剛才僵住的士兵一樣，沒有抵抗，陸方能看見他們顫動的肩膀，脖子上的手指緊緊用力，「嗬嗬」的掙扎聲一會就停止，手指一松，兩個人倒在地上。
最後一名士兵仍然握著槍，混身抖動，即不能放手，也不能用力。
馬如嘯拔出身上的刀，一一扔下，又握住槍桿，向外一寸一寸地拔出，顫抖的士兵仍然不動，看着手中的槍一點一點地後退。
帶着血的槍尖離開了馬如嘯的身體，馬如嘯鬆開手，士兵晃了兩晃，也倒在地上，七竅流血。
陸方抖得如此嚴重，以至於沒辦法站直身體，在他明白之前，已經坐倒在地上，背靠着牆。
馬如嘯盯着陸方，「是死是活，我不知道，刀槍不能讓我疼痛，鮮血也不能讓我恐懼，我以為我忘卻了對仇人的憤怒，可是復仇的**仍然強烈，甚至比從前更強烈。」
他看着地上的劍，「那是我的劍，我曾託付給你，現在它被輕易奪走，差一點落入仇人之手。你的諾言呢？也會像這劍一樣，輕易被忘卻，或者傳遞給我的仇人么？即使你只是『嗯』了一聲，它仍然是一個諾言，你對劍和諾言都負有責任，你沒有盡全力用你的生命去守護它們。」
陸方像坐在冰窯中一樣，恐懼與羞愧像烈火一樣在體內燃燒，淚水再也止不住奪眶而出。
「我只是一個書生，沒有能力做到你所說的一切。我刻苦讀書是為了成功的那一天能讓我更堅強更自信，但是失敗三次擊潰了我。身上的標記是個錯誤，是個玩笑，我怎麼可能學到仙術，我會像讀書一樣再次失敗。」
馬如嘯慢慢走近，冰冷的腔調道：
「你的生命如此可憐，為什麼不結束它？你終於看清了它么？我可收回我的劍和諾言，作為昨天你『嗯』一聲的報答，讓我來結束你的生命。」
馬如嘯慢慢走過來，陸方停止流淚，心中生起一股想要反抗的意志，伸出手掌推向眼前的死人。
手掌穿過迎來的身體，馬如嘯突然止步，然後慢慢倒下，但是最終沒有倒在陸方身上，而是消失了。
還剩一點陽光，廟內到處是灰塵，地面上有陸方練劍時留下的腳印。
陸方看着自己伸出的手，看着地上的劍，知道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外面夕陽西下。
這是李孤仙所說的考驗么？自己是通過了還是沒有？陸方感覺體內還有細若遊絲的仙氣，於是收回手掌，揀起劍，獃獃地站立着，直到完全黑下來，小油燈自動露出幽暗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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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氣激發了你內心最深的**，知道你要擺脫它，它在掙扎。」聽陸方講完全部的幻覺之後，李孤仙道：「接下來，還有更多的**會與你鬥爭。」
「恐懼也是**么？」
「嗯，恐懼是你自己內心生產的，不是別人強加給你的，所以它也是**。」
「我通過考驗了么？」
「你沒有失敗，也沒有成功。恐懼只是出來和你打了一聲招呼，你遠沒有擺脫它，今後它會不時出現。好消息是，你現在知道在今後的修行中第一個需要擺脫的是什麼。」
「我不知道自己有這麼深的恐懼，我從來沒想過自己膽子會這樣小。每個人修行時都和我一樣么？」
「不，考驗每個修行者的，是他們自己，每個人的**不同，考驗也不同。」
陸方沉默不語，李孤仙遞給他一張餅，陸方的確餓了，而且很渴，拿着餅一時不知該吃不該吃。
李孤仙輕輕的敲了下供桌，燈芯跳動，出現三個矮人，手裏拿着東西，只長到一尺，就在供桌上將手中的東西放下，然後跳回燈芯中。
兩杯水、一本薄薄的冊子。
李孤仙和陸方各拿一杯水，一飲而盡，清洌爽口，陸方吃完一張餅，問道：「師父，這是盞什麼燈？」
「這是一盞神谷燈，能容納一些古怪之物，其實也是障眼法。仙術十之**皆為障眼法，只是深淺難易各有不同。」
「我在城裏看過一次戲法，一個人的頭顱掉了又被接上。」
李孤仙笑了，「同是障眼之法，實際完全不同，戲法借物障眼，仙術借心障眼，前者盡虛，後者虛實難測，很快你會明白。」
陸方又吃了一張餅，「師父，那幾個矮人……」
「一些惡人的魂魄，因為某些原因沒有去該去的地方，被我捉來，封在枯木造的身體里，神谷燈是它們的力量之源。」
陸方想起了馬如嘯，「人死之後魂魄會去地獄么？」
李孤仙看着陸方，想了一下，正色道：
「我不知道，仙人可能壽活數百年，但終有一死，所以死亡也是仙人擺脫不掉的**，擺脫不掉就無法看清它。我捉到的這些東西被稱為魂魄，因為我看到它們從死者身上離開，而且可以用來驅動某些法器。但是這些魂魄和活人完全不一樣，它們帶着離開人體時最強烈的情感，然後永遠不變，不管外界發生什麼變化。」
「那個死去的刺客，一心只想復仇。」
「即使他想，他的魂魄未必能留在世上，即使留在世上，現在也不知道飄到何處，碰不法術高強的仙人，流浪的魂魄慢慢還是會消失。他只是在延長自己的痛苦。」
陸方看着手中的劍，「我不知道他是好人還是壞人，他在我面前死去，我答應把這柄劍轉交給另一個人，我希望他能夠得到安寧。」
李孤仙握住陸方的右腕，道：「他是一個凡人，無論他的仇恨有多深，都會隨着他的魂魄很快消散。執著是最危險的**，它非常隱蔽，常常在你已經深陷不能自拔的時候露出真面容，如果可能，不要去想生死的事情，直到你面臨它，或者準備超越它。來吧，準備修鍊你自己的內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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