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民本思想

第六十四章:民本思想

「這功勞,微臣還擔不起。除了聖上的英明遠見之外,大宋能有今天文武鼎盛的局面,與文彥博、司馬光、蘇軾等忠臣幹將的努力是分不開的。韓琦、富弼做出了那麼多,最後弄成那般下場,聖上不覺慚愧嗎?雖然他們背叛了聖上,但是他們卻是為了大宋江山社稷考慮。聖上!千里之行,始於足下。無論什麼事情,都是一步步走出來。政事堂已經按照聖上的旨意,開發了湖廣和流求,又大力興建作坊,發展了海貿。現在,又按聖上的旨意,遷都上京。聖上所有的謀划都已經達到了,現在應該是穩步鞏固成果、多多囤積糧草,大力興修水利道路。聖上!不要再打仗了!增加一個明珠縣,得到硝石礦,卻增加了糧食的負擔。」王安石這是在指責趙頊對韓琦、富弼不公,指責趙頊過多耗損民力,指責趙頊窮兵黷武了。

「韓琦、富弼有何功勞?他們的功勞就是大肆兼并,放高利貸,阻擾變法嗎?」趙頊不再糾結糧荒的問題,轉而憤怒地說道。

「大肆兼并,放高利貸,阻擾變法,這些事情,聖上詳實地調查過嗎?有何根據?難道田產多,就是兼并得來的嗎?」王安石瞪眼反駁道。

「那先生說他們有功勞,又有什麼根據?」趙頊也不服軟。

「你養了那麼多鐵臂衛,暗影衛,難道就沒看到嗎?」王安石站起大吼道。

見趙頊與王安石似乎要吵起來,包綬急忙站起,拱手說道:「聖上,王相。韓琦、富弼等人阻擾變法說不上,儘管他們也是為了大宋江山社稷考慮,但他們背叛聖上卻是不應該的。聖上剝奪他們的功名官位,也不算過分。他們自殺,也不是聖上的錯。不過,他們為大宋立下的功勞,聖上也不能輕易抹殺。他們田產雖多,但微臣從來沒有聽到過百姓指責他們兼并土地,也不曾聽到過百姓指責他們放高利貸。」

王安石也不想爭吵得太厲害,畢竟是過來勸諫的,不是來吵架的,什麼事情都要講個理字。而趙頊也不想太過觸怒王安石,對於王安石,或許是因為後世的影響,趙頊總有一種天生的信任感。

見王安石和趙頊都坐了下來,端起茶杯喝茶,包綬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務農最怕的就是天災,百姓家資弱小,既無法自行興修水利,又無法在遭受天災時自救,還得繳納朝廷的賦稅。無法承擔之下,只能將田產出售給官員地主,求得庇護。自新法施行以來,廢錢令、方田令得到貫徹,百姓能夠得到青苗錢資助,官員地主的土地也得到丈量,查出了大量隱瞞的田產,官員們也得繳納田稅,土地兼并的狀態因而得到好轉,加上湖廣大開荒,現在大宋已經沒有客戶了,客戶得到了土地,都上升為主戶了。然而,百姓始終家資弱小,無法興修水利,無法購買耕牛,經營田產的經驗也是不夠,土地分開經營,人力耗費大,產量卻要低得多。從這點來看,聖上新擬定的均田令,只會讓大宋糧食產量越來越低,百姓越加貧困。」

包綬所說的,趙頊也明白,農業規模化生產的確有助於提高經營效率,增加糧食產量。地主出租土地給佃戶時,也會幹預農業生產,指導協調各家佃戶進行農業種植。規模化,在防止天災方面,的確也有優勢,萬一田地遭災,還可以得到及時的補種改種,不會把土地荒廢了。因為,佃戶其實就是客戶,可以自由流動,為了留住他們,地主的剝削並沒有到讓人活不下去的地步。這樣的農業生產關係,還是比較符合這個時代生產力發展的。這個時代的客戶對比後世的農民工,他們的處境幾乎是一樣的。

「這與韓琦、富弼的功績有什麼關係?」趙頊儘管明白包綬所說的道理,卻覺得包綬這是扯開話題。

「韓琦、富弼,他們的田產就是這麼經營的。凡是投靠他們的客戶,只要努力經營,最後都能積蓄家資,最後購買一份自己的田產。而韓琦、富弼也不會阻擾他們離開。很多百姓受益於他們,也感恩於他們。他們雖有大量的田產,但租金卻非常低,有效地經營不但擴大了他們的田產,也讓投靠他們的客戶百姓富裕了起來,有了能力離開。至於高利貸,雖然有,但都是對那些豪賭的貴族子弟而言,對於普通百姓,收取的利錢卻是非常低。除此之外,韓琦、富弼在邊疆立下的戰功,聖上應該也是知道的。望聖上明鑒!」包綬拱手說道。

「這麼說,均田令不適合推行了?」趙頊沉思了一會兒,開口問道。

「廢錢令規定,朝廷所征賦稅只征交子。普通百姓通過副業就能上繳賦稅,這有利於百姓提高抵禦天災的能力。因為賦稅只征交子,地租也變成了交子,佃戶只需上繳交子做地租就行,不必再上繳地主規定的農產品而遭受地主與商人的聯合剝削。只要聖上限定地租的範圍,令各級衙門統籌水利,廢錢令足於應對大宋存在的貧富差距,均田令沒有推行的必要。」包綬進一步解釋道。

「普通百姓家,能有什麼副業?」趙頊對大宋的農業生產狀態的確了解不夠,聽到這裡,不由得再次問道。

「副業比較多了,飼養家畜,進山捕獵,外出進作坊務工,或是給地主豪族做短工。這些副業所得,比較穩定,不會受天災的影響,所得交子足夠他們繳納賦稅了。方田令規定,納稅不再分戶等,農稅只納田畝稅。只要百姓有求富之心,足夠勤快,富起來不是難事。」包綬見趙頊聽進去了,心裡暢快了許多,進而解釋道。

宋朝,與其它朝代最大的不同,便是民本思想的不同。孟子的地位在宋朝是很高的。趙頊與王安石等人談論的也是百姓的生計問題。歷史上,司馬光反對變法,也是從百姓的生計考慮的,堅持「財不在民,便在官。」大哲學家程顥更是發出了「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聲音。宋朝的士大夫們雖然安逸奢侈了一點,但是大宋養士百年,他們風骨都硬的很,貪污和欺壓百姓的事情少得很。

對比各朝代,宋朝對百姓也是最好的一個朝代。宋仁宗想擴大皇宮,嫌百姓在皇宮外叫賣很吵,為百姓開小攤堵塞御街煩惱,但都因為怕百姓不喜,沒有採取強硬措施,宋仁宗也沒有因為自己想擴建皇宮而強迫百姓拆遷,那些叫賣的小販從來沒有遭到過驅趕。比起後世的城管,宋朝的這些事情簡直不可想象。

宋朝的這種民本思想,即便是後世的中國都沒有達到。為什麼原來要分戶等?為什麼不會驅趕百姓?宋朝與唐朝徵稅方式是不同的,唐朝征的人丁稅,而宋朝徵收的是財產稅。徵收財產稅必然要按財產的多少區分百姓戶籍的等級。

這種徵稅方式一方面是承認了百姓財產的私有權,並且朝廷保護這種私有權;不抑兼并,允許土地買賣,就是保護百姓對私有財產的支配權;另一方面承認了百姓私人相當程度的自由經營權,自產自用不是一種經營權,只有生產了拿出去賣,才是一種經營活動;承認百姓的經營權,是宋朝商業發達的原因,也是商業發達的表現。

放在後世,你開個工廠,你造個房子,你不花錢去向國家購買經營權試試,第二天就拆了你家房子。街頭小販為什麼被城管追得滿街跑,不就是沒有經營權嗎?

分戶等最大的好處,就是沒有財產或者財產夠不上戶等的百姓不用繳納任何賦稅。宋朝為什麼沒有爆發過大規模的農民起義,原因就在這裡。當然,分戶等也有一定害處,因為財產不僅僅包括田畝,還包括其它方面的經營,一旦經營失敗,戶等下降,但依然要按原來的戶等納稅的話,百姓們就遭殃了。方田令廢除戶等,將田畝作為唯一的納稅財產,十分有利於百姓發展其它副業經營。

北宋底層沒有俸祿的胥吏,常常用戶等,鑽營盤剝百姓,造成百姓要承擔不必要的賦稅,弄得百姓不敢求富。一旦富起來了,戶等上升,那麼如果經營失敗,戶等是很難降下去的。這一度造成百姓家的資本太小,無法抵禦天災。

如果不考慮資本的大小,單看這種經營權的話,北宋百姓們享有完全平等的經營權,這樣一來,事實上在經濟基礎上,北宋已經進化成資本主義了,因為平等的經營權,肯定伴隨著足夠程度的財產保護、人身自由安全的保護和自由交易的原則。這種社會環境,就足夠誕生出原生的工業革命。

人身自由不必說,從北宋的戶籍制度就可以看出來。北宋凡是在一個地方居住兩年以上,就自動獲得當地的戶籍,而且不限制百姓的自由遷徙。不會因為你要去某一個地方而給你辦臨時居住證。宋亡之後,這種制度就沒有再出現過,從元朝開始,再到明清,百姓出個村子都得開證明。後世的共和國,也是如此,你沒有身份證,哪裡都去不了。

歷史上,也只有北宋有詳細而明確的經濟立法,這和英國的《權益法案》幾乎是一樣的。英國的工業革命,就是在以《權益法案》為標記的資產階級革命勝利后,又過了四十年,才開始的。當時的英國工業,基本上和北宋一般,仍處於作坊階段,就生產工藝和繁榮程度而言,和北宋差不多。生產工藝,不是生產技術,牛頓的力學絕大部分還是高大上的貴族們的玩物,和北宋沈括的《夢溪筆談》一般,不是下層百姓能了解的。

想到這些,趙頊也覺得自己過於苛刻對待士大夫們了,把士大夫階層想得太壞了,把北宋想得太惡劣了。一直認為後世的制度就一定先進,豈不知還不如宋朝!一直想著用後世的制度改造宋朝,這時才明白,後世那種打土豪分田地的土地所有制相比宋朝的土地制度而言,實在是太落後了。

沒有平等的經營權,北宋也不會產生那麼多影響世界的偉大發明。要知道,中國四大發明,其中三個就誕生在宋朝。沒有自由平等的經營權,怎麼可能有創新?怪不得後世中國那麼缺乏創新!人民的智慧和創造力都被制度限制了,沒有辦法的中國人民只能搞山寨了。後世中國最有創造力的經濟領域只能是山寨,他的創造力讓全世界都膛目結舌。可是其它方面,實在是丟人丟到了奇葩!

沒有平等的經營權,即便趙頊把後世的先進技術都弄過來,像很多小說中的無敵主人公一般發明無極限,蒸汽機說弄出來就弄出來那般,也只會是清朝洋務運動的翻版,最終還是要失敗的。

北宋如果不是被宋太祖那崇文抑武、分化事權的制度所束縛,導致一支強悍的軍隊沒有出色的統帥來指揮,他的武功簡直不可想象。這從民族英雄岳飛一生的沉浮就可以看出來!

「朕擬定的其它幾條新法呢?」趙頊不由得懷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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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揚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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