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錢荒問題

第十八章:錢荒問題

趙頊一直看著報恩禪師遠去,不禁自喜了一把,來到宋朝這麼久,總算是有人來投奔了。有識之士站到了麾下,變法又怎麼能不成功呢?

而一旁的王安石卻比趙頊更興奮。一展抱負,得遇明主,怎麼能不興奮呢?雖然說趙頊不是任何時候都完全聽王安石的,但王安石看到了一個懂權衡,懂審時度勢,懂民生艱難的好皇帝。

趙頊從來就沒有反對過王安石,就算是有意見,也是說出問題,一副向王安石求教的樣子。大部分時候,王安石也就是這樣被趙頊說服的。在王安石眼裡,趙頊不是在說服他,而是在用更好的辦法支持他。

王安石所倡導的新學非常務實,很對趙頊這個馬克思主義者的脾氣,同樣,趙頊也很對王安石的脾氣。在歷史上,王安石都是和呂惠卿等人商議好變法方案后,然後再說服皇帝,同司馬光的舊黨相爭。而現在的情況是,變法的推動者幾乎成了趙頊,而不是王安石自己。保守派的鬥爭對象轉變成了趙頊,不是他王安石。趙頊的武力威脅,迫使朝中保守派大臣向王安石靠攏。但王安石卻是趙頊的人,什麼變法方案,要在內閣發出什麼樣的聲音,製造什麼的假象都是王安石和趙頊早就商量好了的。

歷史上的王安石變法之失敗,之所以被人看做是搜刮百姓的斂聚之術,無非是既要顧忌到皇帝對補充國庫的渴望,又得顧忌不要觸動保守派官僚的利益所導致的。而現在,王安石成了保守派大臣對抗趙頊的中流砥柱。

轉移保守派的鬥爭對象,採用聲東擊西的方式,使王安石的變法主張得到支持和完善。這樣的手腕,讓王安石對趙頊充滿了信心,對變法成功充滿了信心。

「聖上,走吧!」王安石提醒道。

趙頊回過頭來,看著王安石,默默地點了點頭。

入得交子城,發現交子城完全是一個大型的工場,不僅僅是印刷交子,還生產紙張。城中有一個大湖,顯然是人工擴大后才有的規模,連通了活水后,正好可以滿足生產紙張的用水需要。

看著那一堆堆紙張,趙頊驚訝萬分,隨手掀起一張,仔細觀察起來。無論是後世的記憶,還是原來那個趙頊的記憶,都可以確認這是宣紙。看著如此透明的宣紙,趙頊實在想不出,這怎麼印製交子,便對王安石請教道:「這不是宣紙嗎?如何印刷交子?成都府生產的楮紙不是很好嗎?以往的交子不都是用楮紙印刷嗎?」

宣紙一般都是用來作畫,有易於保存,經久不脆,不會褪色等特點,有「紙壽千年」之譽。

「宣紙當然不能直接印刷交子,況且,今日聖上要印刷的交子和以往絕然不同。以往的交子只是一種憑證,容易掉色,而且流通時間短,大多是要回收的。流通範圍僅限於一州一路。現在聖上要的交子是要完全取代金銀銅錢的交子,必須要能夠長期保存,至少保存期要在十年以上。不然如何在大宋全境推行,並且流通到境外?不僅要便於保存,還得防止民間偽造。民間各路各地都有自己發行的交子,東南海商就聯手發行一種會子。聖上不是和微臣說過,交子必須具備三種能力方能發行嗎?」王安石看著自己的成果讓皇帝如此驚訝,高興地解釋道。

聽王安石這麼一說,趙頊才想起。自己的確給了王安石這方面的警示。一是交子必須獨一無二,民間沒有技術仿造。二是,交子必須能夠長久保存,不易破碎。三是交子必須能夠完全和金銀銅錢脫鉤,成為朝廷能夠擔保的有信譽的具備購買力的紙錢。趙頊一再強調,不得讓百姓把交子看成必須能夠兌換得到金銀銅錢的紙錢。朝廷必須要為交子的購買力擔保。

「先生大才,有沒有已經印刷好的交子?」趙頊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成果。

「印刷了六十億貫,在交子儲備房。」王安石指了指不遠處完全由石板和鋼鐵建造的房子。

用石板和鋼鐵雖然很貴,但比起木質的房子要安全得多,至少不用外面失火。交子儲備房外面站了十幾名士兵,還有許多的藏地水缸,顯然是要防火防盜。

走近交子房,呂嘉問走了過來,向趙頊見禮后,和王安石分別掏出一把鑰匙合在一起,才打開了石門。

趙頊拿起交子觀察起來,又是大吃一驚,這不是後世港幣的樣子嗎?交子外呈綠色,非常油滑,像是加了層塑料薄膜,防水性能估計很好。摸上去有凹凸感,前面是交子的面值和發行號碼以及王安石的人頭像,反面是玉璽印。交子的面值和發行號碼用的都是趙頊吩咐的阿拉伯數字。除了阿拉伯數字,還有大號的漢字和一層層西夏字、契丹字等二十餘國的小號文字。

「這樣一張交子要印刷出來,得花多少錢?」趙頊心裡感嘆著交子都快趕上後世的紙錢了,按現在的工藝技術,造價一定非常驚人。

「一張交子要花費到十文錢,為了印刷這些交子,已經花費了六百七十餘萬貫。」呂嘉問回答道。

趙頊一步步看了過去。交子按面值分類擺放,也是同樣的大小,不像後世,面值不同,大小不同。面值有:一文、兩文、五文、十文、二十文、五十文、一百文、兩百文、五百文、一貫,一共是十種。

「呂卿家做得很好。這交子如此印刷,是誰的辦法?」趙頊誇獎了一句,隨後又問起了交子印刷之法是誰的發明。

「聖上,這不是一個人的手藝。是微臣從成都府收購了十八家造紙作坊,挑選了一批出色的造紙匠,又在汴京尋了兩家雕版印刷作坊。一起按聖上的要求,集思廣益,共同弄出來的,工藝比較繁雜。微臣也說不清楚了。聖上曾責備王相不該用從日本和高麗輸進的紙張印刷交子,微臣想我中華人才濟濟,豈能造不出比蠻夷更好的紙張?然而朝廷的交子務實在是無能為力,微臣只能自作主張,花了二十萬貫收購這些民間作坊和工匠。若有差池,還請聖上不要責備王相。」呂嘉問一邊偷看王安石的臉色,一邊解釋道。

呂嘉問看似要承擔責任,其實是在邀功要賞了,趙頊想到這裡,微微一笑道:「呂卿家無過,的確應當如此。呂卿家的功勞,朕會記在心裡的。這樣吧,呂卿家的代錢部尚書,代字去掉,這個交子城就交給你了。呂惠卿丁憂三年,待回來后,重新安排職務。先生,你看怎麼樣?」

呂嘉問是歷史上王安石推行市易法的主持者,字望之,被稱為王安石的「貿易霸主」。

自己的手下越級向皇帝要賞,王安石也不惱怒,好像看到小孩子玩把戲一般,笑嘻嘻地說道:「遵旨。有了這些交子,以後大宋就不再有錢荒之憂了,望之的確功不可沒。」

呂嘉問聽到了王安石如此說,還真像小孩子被大人發現了小秘密一般,站立不安起來。

「錢荒?先生以為,錢荒原因何在?可是鑄的銅錢不夠?」趙頊一直想不通,為什麼大宋鑄的銅錢這麼多,仍然鬧錢荒,最後不得不鑄笨重的鐵錢。

「大宋之困頓,並非國庫空虛,國弱民貧,實在是錢荒所致。錢荒日益嚴重,周轉不濟,大商人-大地主這些兼并之家便有了鑽營的空間。大宋變法之要,唯在理財。聖上的交子策可謂直指扼要。」王安石沒有直接回答趙頊的問題,而是不由得感嘆了一番。

王安石的確有經濟頭腦,這點趙頊非常清楚。後世時,趙頊就曾在網上看過一個王安石的小故事。

話說北宋慶曆七年,江南地區陰雨綿綿,從三月一直下到九月,田裡的莊稼顆粒無收,受災面積達一百二十七個縣。米價接連上漲,到了十月,米價就由原來的每石四百文漲到了一千五百文,老百姓們苦不堪言。

江南各州府官員一面向朝庭請求援助,一面強力抑制米價懲辦奸商。一旦發現有人哄抬米價,輕則沒收家產發配充軍,重則就地斬首。靠著這種雷霆般的手段,江南地區的米價終於穩定下來,維持在每石五百文左右。

但是,在東南沿海,一個當時叫鄞縣的偏遠小縣裡(現在的寧波),卻有一個很另類的縣令,不但不抑制米價,反而發出公文,以政府的名義硬性規定:鄞縣境內米價每石三千文!

這位大膽的縣令就是歷史上鼎鼎大名的王安石。

一時間,寧波境內民怨沸騰,尤其是一些普通百姓罵得最厲害。因為米價太貴,不少人家只好舉家食粥。米商們則歡呼雀躍,發了大財,他們紛紛知趣地給王安石送來金銀。對此,王安石來者不拒,一一收下。偶爾有外地的商人忘了敬獻金銀,王安石就讓師爺前去討要。

沒想到,由於陝西一帶連年大旱,朝庭已經賑濟多年,如今國庫空虛,對江南的雨災,一時無力救助。到了第二年三月,江南市面上幾乎已經無米可賣。黑市上,米價出到五千文一石,還常常有價無市。大量饑民開始湧現,不少人舉家外遷。每天都有許多人飢餓而死。昔日風景如畫的江南,一時哀鴻遍野凄涼一片。

與此形成強烈對比的是,寧波境內卻米糧充足,人民生活安定。原來,全國各地的商人聽說寧波米價高昂,有利可圖,紛紛把米販到寧波。寧波的老百姓們,雖然一時間將多年的積蓄消耗殆盡,卻幾乎沒有出現饑民。對於無力買糧的人家,王安石就發給銀兩救助。

後來,寧波的米糧越積越多,漸漸供大於求。商人們已經把米運來,不好再運回去,只好就地降價銷售。米價竟然慢慢降回到了一千五百文一石。

同江南其它地方比起來,寧波簡直就是個世外桃源。

這個故事足於說明,王安石的理財手段不同一般,他的思想與他所處的時代格格不入。

發行交子,趙頊可沒有考慮到宋朝的危機其實是錢荒的危機,他要做的是把民間財富轉為國家能掌控的財富,即便是國家負債運行,也能逐步縮小大宋存在的貧富差距,以聚集人心,聚集人力物力,對外擴張。

趙頊不知道的是,他歪打正著,解決的大宋的錢荒問題。正是因為這個,王安石對他非常信服,對變法的成功充滿了信心。宋朝處於生產方式轉型的時期,逐步向商業社會轉變。但是宋朝不是小國,經濟發展不平衡,商業的力量局限於某個地區,還不至於撼動王朝的上層建築。所以交子會子都只存在於商品經濟較發達成都和江南。這種弱小的被稱為資本主義萌芽的東西,很容易被王朝戰爭所扼殺。

「先生,朕沒有聽明白。」趙頊一陣雲里霧裡,不知道王安石在說什麼。

「聖上,朝廷無錢,常以絲絹等實物向百姓徵稅。百姓生產都不過是糧食粗布而已。許多官吏與大商人勾結,所征之物,往往是百姓不能生產的東西。最後百姓不得不低價出售生產所得換取納稅之物。這一層過後,百姓哪裡還有積蓄,其中的利潤都被大商人盤剝了。微臣曾經所講的均輸法就是要應對此事。不過,新法規定,徵稅只征交子,朝廷所需一律採購。以後朝廷以平價向百姓收購糧食充實常平倉,百姓也就有了交子納稅,商人再無漁利的可能。」王安石說著,一副疲憊的樣子。呂嘉問意會,連忙端來兩把椅子。

「先生這麼說,朕倒是明白了一些,只是這錢荒的問題,朕還是沒有搞明白。這和官商勾結有什麼關係?」趙頊思索了片刻,還是沒有搞明白,便微微一笑,接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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