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宋亡根源

第十九章:宋亡根源

「聖上,大宋最大的敵人不是契丹党項,也不是冗兵冗官冗僧,而是錢荒。正是錢荒導致大宋元氣大傷,財政日趨惡化,入不敷出。只是微臣思考了大半輩子都拿不出一個好辦法,倒是聖上那句民間也可變法給了微臣啟示,讓微臣茅塞頓開。大宋的根基不在朝而在民,理財也應該是為百姓理財,而非為朝廷理財。」王安石與趙頊在交子儲備房前對坐了下來。

「先生是茅塞頓開了,朕到現在也沒有搞明白。」趙頊一副十分慚愧的樣子。好歹後世也是大學畢業,王安石說什麼,怎麼都搞不明白,還真是嚴重打擊了趙頊的自信。

「錢荒並非我朝獨有,在唐朝開元之時,錢荒的弊端就開始越發明顯,導致藩鎮大量儲備銅錢,長安錢荒加劇,國庫空虛。最後藩鎮割據,陷入五代之亂。····」王安石講解著。

宋太祖皇帝定鼎天下,滅藩鎮,無數金銀銅錢再次聚集朝廷,錢荒問題得到了解決,大宋開始恢復民生,以致有今日繁榮。然而到了真宗皇帝時,國庫所存的金銀銅錢幾乎消耗殆盡,鑄錢監鑄造銅錢的速度跟不上國庫消耗的速度。

仁宗朝時,在汴京民間一度出現無錢可用的地步,街市上的貨物因而滯銷,百姓深受其害,一時間民怨沸騰。為了擺脫錢荒,仁宗皇帝下令東南各州鑄錢監所鑄銅錢必須率先供應汴京。加上成都民間的十八商行發行的交子引發了大量的糾紛,朝廷把民間發行的交子轉為官辦,這才緩解了汴京錢荒的問題。

但是,各地州縣的錢荒越加嚴重,商貿繁榮的東南州縣最為嚴重。這又導致百姓幾乎無銅錢可征,只得征納實物,這就給了官商勾結的機會,官員利用職務之便徵收百姓不生產的實物,迫使百姓低價出售所產的實物,然後又得高價從商人購買官府要納稅的實物,這一買一賣,百姓已經被盤剝乾淨。越是百姓大豐收,越是在這朝廷納稅的時候,錢荒就越發嚴重。百姓苦不堪言。

「先生勿怪,朕是越聽越糊塗了。先生的意思是說大宋缺銅?導致銅錢鑄造量不夠,由而導致錢荒嗎?」趙頊撓頭問道。

趙頊要發行交子的目的是受後世銀行運作的影響,想通過商業銀行的模式為朝廷負債運行提供貸款,然後再通過交子緩慢貶值的辦法促進商業流通和發展。因為趙頊知道宋朝是半隻腳已經邁進近代的朝代。繁榮的商貿和交子的產生,讓趙頊對發展工商業充滿了信心。

「不,大宋並不缺銅,英宗朝時銅產量近七百萬斤。唐朝天寶年間,鑄造銅錢量不過三十多萬貫,而今日大宋每年所鑄造的銅錢量達到了五百萬貫。大宋現在田產的交易,每畝上等田產不過三貫錢,朝中大臣五品以下官員一年的俸祿也就是三十貫,而吏員更是不用發俸祿。」王安石繼續解釋道。

大宋立國百餘年,所鑄新銅錢超過五千萬貫,再加上改鑄前朝銅錢,大宋鑄的銅錢超過了六億貫。另外,朝廷每年都會鑄造二三十萬貫的鐵錢,金銀的使用也並不少。為此,朝廷每年稅收都在六千萬貫以上,至少收回的銅錢也當在三千萬貫以上。

然而,朝廷徵稅每年回籠的銅錢卻只有四百萬貫,百姓幾乎無銅錢可征。百姓無錢,朝廷也無錢,而每年輸給北遼的歲幣卻是以銀錢支付,這讓國庫空空如洗,不堪重負。

趙頊聽到這裡總算是聽明白了一點。大宋不是真的缺錢,而是錢無法收回來。王安石一系列的數字,讓趙頊非常吃驚。這才知道,後世為什麼對宋朝這個朝代如此痴迷,而又說不清道不楚的原因。

銅鐵的具體產量趙頊不知道,但是依稀記得後世美國學者哈特維爾的對宋代煤產量的估計:十一世紀的宋代煤的產量,大致與十七世紀整個歐洲煤的產量相當。而十七世紀,正是西歐向近代邁進的關鍵性的一個世紀。當時的英國已經完成了資產階級革命。

「先生,據朕所知,大宋是嚴禁銅錢輸出境外的。凡是攜帶銅錢五貫以上出境外的都要處死。況且,不是在用布帛代替銅錢在流通嗎?大宋所鑄的數以億計銅錢到底流到哪裡去了?」趙頊又聽不明白了。趙頊惱恨自己後世怎麼就沒有學金融學經濟學。

見王安石說得口乾舌燥,呂嘉問又不敢打擾,只能帶著一幫人抬來了一張桌子放在趙頊與王安石之間,還衝了一壺茶。趙頊連忙親手為王安石斟茶。

王安石習慣了趙頊的恩待,大大方方地喝了一口茶,接著說道:「錢荒根源,微臣總結為兩點。一是蠻夷心慕華夏,大宋一朝鑄幣,除了大宋,還有北遼、西夏、高麗、日本四國,甚至南洋西域諸國都在用,還是國用。」

大宋對外商貿,輸入量遠遠要大於輸出量,蠻夷諸國販賣貨物至中國貿易,得了銅錢,卻不購買中國的貨物,而是專為銅錢而來。

仁宗朝時,溫州曾經長達一個月在鬧錢荒,溫州民間再無半文銅錢。原因就在於東海日本國商人在溫州低價出售大量的貨物,比如紙張、唐刀、白銀這三樣,文人愛紙,武人愛刀,商人愛銀,這些東西讓宋人幾乎無法拒絕。這些貨物在溫州暢銷半月,貨物全部出售完后,也不進貨,只收銅錢,一次就運走了二十多萬貫。溫州以及周邊州縣的銅錢幾乎被搜刮一空。

「大宋的紙張沒有日本的好嗎?唐刀不是前朝之物嗎?大宋造不出來嗎?白銀也可以購買貨物,為何要出售?」趙頊打斷了王安石的話,這些問題讓他想不通。

「大宋的紙張、唐刀的確沒有日本的造得好。至於為什麼沒有日本造得好,相必聖上是知道的。大宋職差分離,一差多人,官員相互推卸職責,坐等陞官,軍器監的人多是子代父職,手藝沒有學到父輩,鑽營盜取朝廷之財的手段倒是越來越厲害。微臣原本就建議聖上整肅軍器監。如今新法規定,朝廷所有作坊轉為民營,朝廷只負責監管,倒是完全解決了這個問題。他們靠朝廷供養,卻不思奮進,坐吃空餉。現在朝廷不養他們了,他們再不思進取,就沒有飯吃了。白銀雖然也可以購買貨物,但是白銀一塊,數目非常大,市面上無法流通,除非是大量的貨物購買。而且白銀要分割鑄成銀錠非常困難,這個不只是日本人做不到,大宋要做到,也要花費大量的人力。中國所鑄銅錢比日本的要精美,而且因為中國地大物博、貨物眾多,沒有人會擔心我朝銅錢買不到貨物。因而四海之內,普天之下,皆用宋錢。各國信賴宋錢,各國貿易多用宋錢結算,大宋為此從中得利豐厚,便大量鑄錢,但是鑄錢越多,越是錢荒厲害。聖上所知,朝廷市舶司一直在嚴禁商人自行交易,採用官買官賣的形式從中轉賣,這不只是為了為了從中取利而已,重要的是防止銅錢在商人直接的交易中外流。」王安石徐徐解釋道,不忘喝茶潤潤嗓子。

趙頊聽完王安石的講解后思緒萬千,開始回憶起後世大學里學到的東西。到了明朝,因為鑄銀錠的技術進步,白銀代替了銅錢,銅本位轉變為銀本位,錢荒似乎也就得到了解決,繼而在明朝又出現了一股資本主義萌芽東西。不過即使是明朝,紙鈔還是主要的貨幣。

元朝,和現在趙頊規定的一樣,禁用金屬貨幣,完全用紙鈔。只是元朝只知道用紙鈔斂財,不知道為紙鈔的價值擔保,導致紙鈔貶值,貨幣體系崩潰,最後不到百年就滅亡了。似乎南宋也是因為濫發紙鈔,導致紙鈔貶值,最後亡了國的。

「原來如此,先生繼續。」趙頊恍然大悟,又給王安石的杯子里斟滿了茶。

王安石微微一笑,這些話他並不是沒有對其它人講過,但是聽明白的人幾乎沒有,發表見解的更是沒有。現在官家求知若渴,讓王安石越說越興奮。

「這錢荒的第二個原因,還在於朝廷長期把持銅鐵的生產,甚至在民間禁用銅器。禁止是無法解決百姓,特別是有錢的兼并之家、富商大賈對銅器必然的需要。物以稀為貴,越是禁止用銅器,銅器的價格越是高昂。民間多銷銅錢為銅,製造銅器,其中所得竟然是銅錢的十倍。銅器比銅錢更為值錢,又使得百姓地主商人官員大量地儲藏銅器,以備將來惠及子孫。銷錢為銅,私造銅器之風比田產兼并更為惡劣。大宋之困,大宋之貧,大宋國庫之空虛,皆是錢荒導致的。而今時今日,商貿繁榮勝前朝百倍不止,商稅收入已經不低於農稅了,但沒有銅錢,就得以物易物。導致貨物售賣不暢,百姓買不到貨物,商人的貨物又賣不出去。貨物擠壓,百姓困頓,大量的財富大量的稅收就這樣流失了。聖上,不解決錢荒,不為百姓理財,大宋便無法變法圖強。」王安石似乎是在堅定趙頊推行交子策的信念。

聽到這裡,趙頊總算是明白錢荒是怎麼回事了。趙頊後世為了寫王安石的論文,讀了很多有關王安石的書。

這個錢荒的問題,在歷史上王安石變法期間,得到了很大的緩解。原因就在於,王安石規定,在繳納一定比例的稅收后,允許攜帶銅錢出境,在國家壟斷了原銅生產的基礎上,也放鬆了對銅器鑄造和貿易的限制。

最後,銅器價格下跌,百姓不得不把儲藏的銅器拿出來流通,這進一步促使銅器價格下跌。銅器價格下跌,百姓商人也就不會再銷錢為銅了,錢荒問題得到了緩解。

可惜王安石變法曇花一現,宋朝又走回了原來的老路,錢荒問題繼續蔓延而且變本加厲。最後,終宋一世都沒有擺脫錢荒的陰影。沒有王安石這樣的理財高手,宋朝後來濫發紙鈔,劣幣橫行,貨幣體系混亂,為了應付遼金蒙古帶來的戰爭,交子會子關子等紙鈔一再貶值,那真是民不聊生。這種情況下,宋朝不滅才怪。

「先生大才,朕受教了。朕有先生這樣的大才,變法焉能不成功?」趙頊興奮而且情不自禁地拉起了王安石的手,大笑道。

趙頊太高興了,沒有想到在宋朝還能碰到一個能媲美後世經濟學家的人物。知音難求,王安石和趙頊相識大笑。

「聖上,交子發行,的確解決了錢荒和很多理財的問題,但是新的問題也很多。交子的發行,不可心急。錢部人才缺乏,還得大力培養這方面的人才。」王安石微笑著叮囑道。

「是是是,一切依先生的計劃行事。」趙頊連連點頭同意。

「聖上,朝中大臣都在向微臣靠攏,聖上的手腕的確了得。但是過猶不及,君實已經非常不滿了。君實之能不輸介甫,聖上要多倚重才是。變法大計,少不了君實,聖上去上海鎮的日子再往後推一推吧!君實那裡,聖上不去的話,估計很嚴重。」王安石笑呵呵地說道。

「君實先生對朕有什麼不滿?」趙頊疑問道。

「呵呵呵,聖上去了就知道了。」王安石打了個啞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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