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叫青蓮
「姑娘請留步。」
我回頭，看見身後的來人身着青色布衫，獐頭鼠目，笑容可掬地迎上前。我微微蹙眉，起了戒備。
「姑娘可是想進洛行宮？」
「你是如何知道？」
來人目光轉視，低聲道，「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我沒有動，不知他意欲何為。
他看見我眼中的戒備在我身前壓低聲音道，「若我說我有辦法讓姑娘進去，姑娘可有興趣？」
他看着我嘿嘿一笑，轉身離開了，我猶疑了一下，終是跟着上前，雖知道天底下大抵沒有白撿的便宜，卻也忍不住想一探究竟，弄個清楚。
「你怎麼知道我想進洛行宮？」停在小巷裏，我忍不住問道。
「姑娘在茶樓里久久不願離去，目光還時不時看向那宮門，在宮門外徘徊的姑娘，哪個不是想進洛行宮的？」來人訕然笑道，「不瞞姑娘說，姑娘若是真想進去，我倒是有一條門路，只要姑娘願意，我倒也樂意幫姑娘一把。」
「哦？」我挑眉，「既然有好的門路，你為何偏偏想要幫我，我又憑什麼信你？」
「我這人向來挑人就喜歡看眼緣，我看姑娘的氣質非凡，他日進去說不定真能就得恩寵榮華不盡，我也能沾點福氣不是？再者，我相信姑娘也能付得起點代價不是？」來人諂笑着，掂了掂手指頭，意思再明白不過。
「我憑什麼相信你？」我微微緊了眉心。
「我雖看起來不像什麼好人，除了貪財可絕對沒幹過什麼壞事，不瞞姑娘，其實洛行宮裏頭我有一親戚，我這兩天手頭有點緊，這不就想着趁這機會從中撈點好處嘛，姑娘若是不放心我可以領着姑娘到這洛行宮的後門瞧瞧，見着人了再交錢也不遲。」
「外頭這麼多姑娘擠迫腦袋想進去，這其中還不乏大家閨秀，有錢財的，換任何一個你都能狠狠撈上一筆，你卻偏偏找我這個看上去身無銀兩的人，你行為可真是讓人難以揣度啊？」我笑道。
那人嗤嗤一笑，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精光，「還真不瞞姑娘，這進去做的差事跟侍女有些不大一樣，活是粗了些，但是金子總能發光不是，姑娘長得這般清秀高貴，絕不會在洛行宮裏頭埋沒了，得太子殿下恩寵那不是遲早的事。外頭那些姑娘個個身嬌肉貴，瞧不上這干粗活的，是她們沒眼光，擺着大好機會不要，姑娘可要是跟她們也一般，那隻怕是這輩子都沒機會見着殿下了，姑娘若是失去這大好機會，只怕是於要終身遺憾啊。」
我輕笑，怎麼只要是進去的姑娘，都成了邀寵的了，都成奔著後宮去了。
「既然你說的這般好，我便信你這回，你且先帶路吧。」別人怎麼想便由著別人去好了，我本就是為了找個安身之所，做什麼又有何關係。
那人領着我去了洛行宮的後門，開門接待是個老媽子，一身福態，一雙烏溜的眼珠子上下打量着我，末了，點了點頭。
那人將我拉至一旁，低聲對我耳語，「怎樣，姑娘要是覺得可以的話。。。。。。。。」他嘿嘿笑道，掂掂手指頭。
「多少？」我也不啰嗦。
他的臉上笑成了一朵花，豎起兩根手指頭。
我從懷中掏出兩張銀票，他急忙接過。
「謝謝姑娘了。」
那人笑眯眯地將銀票放進袖口，轉身離去。
我走至門邊，那老媽子便將我領了進去。
進去之後我才知道那人為何放着這麼多的姑娘不找偏偏找上我，因為來這裏乾的都是些粗重的活，洗衣挑水，還要劈材生火，不說這一般的姑娘願不願意做，最主要的是這裏是洛行宮裏最為偏靜之處，一般人根本不會來，更別說有機會能見着太子殿下了。在這地方久住的姑娘或許都明白這道理，誰也不願意屈就做這份不見天日的差事，那人偏偏看中我是外地來的，不明白這點。
也罷，僻靜之處也有好處，人寡便是非少，既來之，則安之。
那老媽子對人頗為嚴厲，經常拿着鞭子督促丫頭們做事，一沒做好便鞭策起人，丫頭們個個都怕她，在這做事的丫頭都不敢多說話，只管低頭做事。
若不是因為當初常年跟師傅常年在山上，習慣了自己動手做事，而且這三年的生活，跟着師傅磨葯爬山的，只怕早已受不了這活兒了。
我低頭看着自己纖細的手指因為挫衣兒兌了皮，只能搖頭苦笑，想我本是堂堂的南陽王郡主，瑞王府的王妃，今日卻落得這般為人干粗活的境地。
罷了，如今這世上早已沒了南陽王郡主，沒有六王妃，更沒有趙冷月這個人。我如今只是一個普通人，想當初，我不也想着過上普通人的生活么，如今世道輪迴，我竟真做了粗茶淡飯的炊煙之婦。
我才放下手中洗好的衣物便聽見廚房傳來一聲凄厲的喊叫，我心下一驚，便急忙起身往廚房去。
走進廚房我才知道原是有丫頭不小心打翻了今晚為太子殿下精心準備的糕點，老媽子正氣得往那丫頭身上使勁甩鞭子，那丫頭抱頭四處躲藏，身上已是落了一條條的帶血的鞭痕，一旁的丫頭都瑟縮地埋着頭，無人敢上前阻攔，一氣之下我上前抓下了那老媽子的鞭子。
「住手。」
那老媽子身子踉蹌了一下，看着我怔愣了一下，我上前護住那丫頭，直直看着那老媽子。
「我們雖為丫頭，安守本分，卻不代表着供人驅使，做牛做馬，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不過是打翻了一盤點心，你卻想要了她的命，難道人命在你眼中就如此之賤，還比不上那小小一盤點心嗎？」
老媽子微微訝異，隨即眼中怒火更為旺盛，「好啊，反了都，小小一個丫頭竟敢頂撞我，是活膩了不成，老娘告訴你，在這裏就只有老娘的話是天理，進了這裏你們就等於賣身給老娘，老娘讓你們做牛做馬你們就得做。你自身都難保了還敢給別人出頭，我看你是剛進來太不懂規矩，別以為看起來身嬌肉貴的老娘就不敢打你，若今日老娘不好好教訓你，看來你是記不住誰是這裏的主子。」
鞭子猛然甩下，我躲閃不及，抱着那丫頭便挨了一記，背上一陣火辣辣的的疼，還未反應過來便又是一陣劇痛，我倒吸一口冷氣，硬是沒有叫出聲。
下一鞭還未來得及落下我便忽然感覺身子一暖，我回頭，忽然發覺我和身下的丫頭被一群丫頭給團團抱着，鞭子落在她們身上，她們卻咬緊牙關硬是不肯叫出聲，我忽然心中一暖。
「嬤嬤，求您原諒她們一次吧，她們知道錯了，我們願意代她們一起受過。」
丫頭們緊緊抱在一起，強忍着疼痛，開口為我們求情。
「你們……你們，反了，都反了，老娘要是不給你們點教訓，以後都不把老娘放在眼裏了。」
眼看着鞭子就要落下，丫頭們都咬牙閉上了眼睛。
「等等。」我起身，看了眼地上的糕點，「嬤嬤責罰我們不過是因為一盤糕點，我若是能把這糕點從新做一盤，嬤嬤是不是就不再責罰我們？」
那老媽子怔愣了一下，隨即輕蔑地道，「這糕點可是師傅花了一上午的時間做出來的，豈是你小小一個丫頭一時三刻便能做得出來的，想要將功補過也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想逃出老娘的手下的鞭子，可沒那麼容易的事。」
我不理會她，走到打翻一旁的點心，蹲下身子，拿起一小塊嘗了嘗，味道很是特別，我雖沒把握做出一樣味道的糕點，但是我有把握能做出各色精巧的形狀。
我起身走至一旁的灶台，拿起桌上的麵粉糊上各種材料，認真捏出各色的形狀，不稍一刻鐘，我便將一盤精緻的點心擺了上前，雖過了這麼久，卻也好在沒忘記三娘教我做點心。
老媽子眼中直直看着桌上的點心，有些啞然，估計是想不出來我竟在短短時間內便做出如此精巧的點心。
「不知道這盤點心，能不能將功補過？」我看着她冷然笑道。
她收回目光，正了正神色，臉上緩和了許多，「好，我便暫且讓人湊合著給殿下送去，若是對不上殿下的口味，那你們這一頓鞭子也是免不了的。好了，都散了吧，該幹什麼幹什麼去。」老媽子吩咐丫頭將點心送了去，一旁的姑娘都破涕為笑，頓鬆了一口氣。
晚上，我為丫頭們上著葯，細細包紮了傷口，丫頭們雖身份卑賤，但是卻是同一條心。在房中卸下一身疲憊，忍下身上的疼痛，大家還是說說笑笑。
「你為什麼要來這當丫頭？我看你並不像當丫頭的。」蓉兒一邊為我肩上的鞭傷上著葯，說道。蓉兒正是我今日救下的丫頭。
一旁的小丫頭也好奇地圍了上來，都笑着點頭稱是。
我舒展眉心，笑笑，「因為我已經無家可歸了。」
「你沒有家嗎？」另一個丫頭好奇湊過來。
我苦笑，點點頭。
「你們呢？又為什麼來做丫頭？」
「聚在這裏的，無非都是命運凄苦之人，為生活所迫，不得已才來的。」蓉兒目光斂了下來。
我雖知道民間有疾苦，卻不知這些當丫頭的一生要背負那麼多，卻也好在她們還是堅強，懂得互相扶持。
「你們都是這裏的本地人嗎？」
湊在一起的四五個丫頭都頷首。
「那從娘胎起我們便沒有離開這個地方，連外面的世界長得什麼樣子都不知道，你是從外面的世界來的，外面的世界一定很精彩吧？」丫頭的目光有些期待。
我搖頭笑笑。
「世態炎涼，到哪裏都會有人情冷暖，好與不好，苦樂自知。」
「你說的話很有道理，你是讀書人吧，怎麼會流落在這呢？不過今日我還是要謝謝你，不是你替我擋了幾鞭子，我明日怕是起不來了。」蓉兒笑道。
「既然都是命苦之人，自然是要互相扶持的，何況我也沒辦法眼睜睜地看着你這般受罪。」我系好身上的衣物。
「你這份恩情我會記着的，對了，還不曾知道你的名字呢。」蓉兒一邊為其他丫頭上著葯，一邊回頭問我。
名字？我猶豫了下，趙冷月已經死了，那麼我是誰？
「青蓮。」青蓮有重生之意，或許也正適合我。
「那我們往後便喚你青青吧？」蓉兒道。
我點點頭。
「你怎麼會淪落在這裏當丫頭呢？」
「因為我想找一個真相，還有一個失蹤的孩子，只是我現在不知從何找起。」
「孩子？」其他丫頭也好奇起來。
我點點頭。
「這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找一個孩子也等同於大海撈針，可談何容易？」
「那孩子該不會被人販子給賣了，這地方的人販子可不少，若真是被人販子抓着了再找可就真難了。」
我心中一沉。
「你這烏鴉嘴，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啊，指不定那孩子正在哪戶好人家裏養尊處優呢。」
「呸呸呸，壞的不靈好的靈，是我多嘴了。」
丫頭們七嘴八舌，我只能搖頭笑笑。
「對了，我們這不是有個活神仙么，不如你去算一卦，聽說他算的可准了。」
「我看還是算了吧，誰不知道那活神仙定了三條規矩，非有緣人不見，非達官貴人不見，非鬼谷弟子不見，這三條規定定下來可是達官貴人相求也不一定能見着，不然我早去給自己算一卦了。」
「這都什麼活神仙，可真是怪脾氣，不過算得再准又怎樣，眼裏還不是只認錢，到頭來不也還是凡夫俗子的錢罐子一個。」
「可不是嘛……」
……
我笑笑，為大家鋪好被子，督促這夜深了，該休息了。
丫頭門都還意猶未盡地躺下來休息，我看着窗外的月光，心中卻是不無擔憂，執兒如今會身在何處？
但願，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