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關
三年後。
玄冰谷里的雪特別地冷，不分四季不分晝夜地下，覆了山谷一片冰天雪地。
我立在鏡湖前，看著冰湖裡那抹淺淡的身影，縹緲虛幻。
雪還在下，我伸手接過雪花，看它漸漸消融在我掌心，原來再美的東西也不過都是鏡花水月。
我披了一件白色的斗篷，踏在雪地之上，我似乎聽見雪花碎在我腳下的聲音，輕細而碎瑣，身後的山谷似乎又迴響了師父的聲音。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來世果，今生作者是，此乃三世因果。經此風雨，你也算曆劫重生了，走出了這條路，就莫要回頭，隨姻緣造化，隨心而活，莫要枉費了為師這般辛苦救你一命。只是切記，你身上的餘毒剛清，不可輕易動怒，一切唯心造，隨心，隨性，隨緣。」
若不是得師傅手上的一錦盒良藥，想必我現在已然踏入了輪迴路了。
山谷外已是繁錦如夏，我已經記不清我多久不曾見過花開了，奼紫嫣紅，落紅滿天。城鎮上往來的人甚是熱鬧，只是這一切，我看著竟覺得喧嘩浮誇，與我格格不入。
我走至一旁的小商販前，輕聲道，「這個大哥，請問義莊該往何處走？」
商販抬頭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奇怪，想必覺得我這麼一個姑娘家不應該去那樣的地方，隨即便指了條路給我，我道謝後轉身離去。
我停在一座簡陋的院落前，門上的古老的紅漆歷經風雨已經斑駁脫落，陳舊的木門被風吹得吱呀作響，凄婉得如同靈魂的焚唱。
我推開木門，看著院落里的荒涼，裡面擺滿了一副副棺木，這裡躺著的，都是無法安家的靈魂，流淌人生，孤魂野鬼。
院落上已經布了蜘蛛網，地上也爬了一層青苔，空氣中充斥著一股屍身腐臭的味道，直嗆得人難受，這般荒涼的情景，正是襯得棺木中的靈魂哀涼凄楚。
「姑娘可是來找人的？」一位老者自堂後走出來，面容滄桑，滿頭華髮。
我點點頭。
「那姑娘可要好好瞧瞧，看看有沒有你要找的人。」老者領我到棺木旁，我上前一副一副棺木地去看，裡面躺在的不是面容安詳的屍首便是面露痛苦神色的屍身，身上皆是衣衫襤褸，屍身已經開始有些微微腐化，發出一陣輕微的惡臭，我鄒了鄒眉頭。
我最終停在了最後一具棺木的面前，看著棺木里的人手上戴著的清翡玉鐲，忽然覺得心中一陣難受，我緊了緊心口，閉眼平穩地呼出一口氣，才鬆開了手。
「這具屍首已經放置了一段時間了，屍體也已經開始腐化了，我本想著過兩日便將她給下葬了，只是這院子年老失修，今日又漏了雨，我便顧著修房子才沒把她給下葬了。」
我抓著棺木的邊緣，看著屍首在棺木里如此凄慘地躺著，衣衫破舊，已是看不清她的面容。
我伸手握住她的手，一陣冰冷，「姐姐，我來接你回家。」
她手中的翡翠玉鐲倏然滑落，落在棺木之中，斷成了兩截。
我將姐姐的屍身火化，將她的骨灰迎風灑入江中，白色的骨灰隨風散去，風落之處，便是我們的家鄉。
姐姐這一生都只為一人而生，也為一人而死，韶華傾負，終是葬了自己的一生。她的情痴執念，她的隱忍縱容，換來的，竟是這般凄慘的下場，橫屍他鄉，成為孤魂野鬼。
我撐著油紙傘走在繁華的街道上，適應了山谷里的寒冬冷日，我一時無法接受這般強烈的炎日。
前方有官兵往牆上粘貼告示，不少人都圍上前觀看，不時交頭接耳碎碎語。
這裡是南冥和大和朝的邊際之處，雖說和人和南冥人共存，但實則是南冥的封地，所以駐守在這裡的必然都是南冥的官兵，那麼告示的必然是南冥之事，我一時好奇。
我走上前，看了看上面的公告，寫的是洛行宮中招侍女，雖不分國界，可是條件卻有些苛刻，竟要求會琴棋書畫，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婢女，要求竟如此之高，擅長琴棋書畫的多半是高閣秀女，不說有誰願意屈就做一個小小的婢女，就算有，也不見得這些個大家閨秀當真能伺候得了人。
我轉身欲走，卻忽然想起這是姐姐最後曾停留的地方，師傅曾說過，一年前姐姐來這的時候懷中還是抱著孩子的，如今這孩子卻不知去向，這孩子也是我們趙家的骨肉，姐姐唯一的至親，我如何能至他於不顧。這一年中，姐姐究竟發生了什麼，又遭遇了何種磨難，才會落得如此下場？我迫切需要答案。
我回頭看了看牆上的告示，我如今孤身一人，或許也正好需要一個安身之所。丫頭？有趣，我勾起一抹笑意，做慣了主子，我倒真想知道這丫頭的滋味。
走到行宮門前我才發覺我想錯了，那長長的隊伍讓我望而卻步，這隊伍中不乏帶著婢女的閨秀和長相秀麗高挑的女子，我就奇了怪了，不過是個征個小小的婢女，這氣場卻搞得像選秀一般人人都搶著去，這行宮之中究竟有什麼奇珍秀寶，引得人人都想擠迫腦袋想進去瞧瞧。
我坐在一旁的茶樓里乘著涼，看這般形勢，長隊如龍，估計天黑也輪不到我了。
我提起一杯茶，輕酌了一口，喚下了一旁的店小二，不禁問道，「這洛行宮不過是招個小小的婢女，為何有那麼多的女子要爭著搶著要做？這行宮之中究竟住著何等人物，竟有如此大的吸引力？」
小二一甩袖巾，笑嘻嘻道，「姑娘一定是外地來的吧？這你可就不懂了，你還真別說，這行宮裡住的可是個大人物，他可是我們南冥的太子殿下，據說這太子殿下長得那是一個美貌俊俏啊，而且尤為喜歡有學識的女人，得他恩寵的女人都是心甘情願留在他身邊的，所以這裡每年一次的招侍女都搞得跟選秀似的，姑娘們是個個都爭著想進去，就想著哪天能被殿下給瞧上了，不僅恩寵不盡，還一生富貴榮華後顧無憂。哎，其實這殿下是不是真的長得那麼妖美也沒人見過，那都是傳說來的，也不知道這些個姑娘們盼個啥，放著好好的公子哥不找，偏偏要去擠那太子爺的後宮。」小二搖頭興嘆。
我放下茶杯，疑惑道，「為何你說這殿下的美貌只是傳說，難道就沒有人見過他的面貌嗎？可是如果沒有人見過，又怎會人人都想著往他身邊擠呢？」
「那還真沒人見過，他一直以面具示人，越是這樣啊越是勾起那些姑娘們的心痒痒的，都想著哪天能讓自己親手摘下那面具瞧瞧那傳說中的美貌，這人啊，越是像謎一樣越是容易讓人忍不住想去探究。」小二搖搖頭轉身要走，我忽又喚住。
「為何這太子殿下不住在南冥大都的行宮之中，卻偏偏要來這僻壤之處建一個小行宮，難道只是為了山高皇帝遠，好獨自快活？」
「那小的就不知道了，這太子殿下每年一到夏天都會在這住上一兩個月，說來也奇怪，誰知道這太子殿下是怎麼想的呢？不過在這養著這麼一堆美人，哪個不想醉倒溫柔鄉，好好快活呢。姑娘您慢用，小的先忙去了。」
我轉著茶杯，看了眼外面的長龍，思忖著我該如何才能打敗這麼多對手進去這行宮，我沒有勝算的把握。
天邊已經剩下一片殘紅，惶惶的金黃色灑在宮牆之上，宮牆之下的裙角暗紅一片，拉出長長一片身影，這途中不少姑娘因為頂不住炎炎烈日昏倒被人抬走，卻更多的是堅持下來的姑娘，若說這太子殿下的魅力果真是不小，神秘，魅惑，高高在上，單是這幾點就已經讓姑娘為之置生死不顧，頂著烈焰當空，頭目暈眩也要等下去。
或許想要在這麼多人面前擠進去不見得是上策，不說我有沒有把握能過關，只怕是連進去的面試的機會的都沒有，此路不通我便只能另想辦法了。
我起身出了茶樓，卻未走兩步便聽到身後有人喚道，「姑娘請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