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殷巧兒

番外之殷巧兒

又是一年冬,瑞王府的上空又飄起了綿綿絮絮的雪花。

我緊了緊身上的大髦,領著端著燙盅的丫頭去書房,丫頭卻說六爺去了北苑,我轉身進了北苑的庭院。

六爺坐在房中看著書,卻是目光無神,我進來了也不曾發覺。

「爺……」我輕喚了聲,他卻還不曾回過神來。

「爺……」他怔怔抬頭看我,有些怔愣的失神。

「是你?」他淡淡地抬眸看了我一眼,眸子就像平靜的湖面,無波無瀾,「你怎麼來了?」

多少次了,他便是靜靜坐在姐姐的房中,常常失神地看著書本,有的時候,他也會常常晚上一個人過來,睡在他們曾經一起共眠的床上,我不知道他能否入眠,但是,我想,他應該是懷念姐姐身上的味道的吧,自姐姐離開后,她苑中的一切如常,乃至一花一草,也不曾有人動過,誰都知道,姐姐是爺的禁忌。當時有新來的丫頭看到他房子的綉制的衣裳破舊了便要扔了出去,被爺發現后還生了好大的氣,罰得那丫頭一天都下不了床,誰都不曾見過他這般動怒,自姐姐走後,他便再沒有了笑顏,很多時候,我站在他身後看著他孤寂的身影,我忽然就覺得心中抽痛,我遠遠看著他,卻覺得自己蒼白無力,我不是姐姐,無論我再怎麼努力,也填補不了他心中的傷口。

我放下湯盅,看見隕兒自屋外跑進來,我笑著迎上前去,他卻徑直繞過我向爺奔去,我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

「來,隕兒,父王今日教你練字。」

我轉身看著隕兒窩在爺的懷中,爺握著隕兒的手提筆練字,他們父子,都太過相像了,他們都為自己設了一道心防,除了姐姐,誰都無法接近。

指尖輕觸到一點溫度,低頭,原是香兒上前拉著我的手。

我蹲下身子,將香兒抱在懷裡,她可愛的笑顏猶如展開的向陽花,那麼純潔美好。

「如今香兒最是粘巧兒主子了。」芸兒笑言。

自姐姐走後,便由我照顧起隕兒和香兒的生活起居,但是我知道,無論我怎麼做,都代替不了姐姐在他們心目中的位置,姐姐是他們身上一道不可言喻的傷,乃至芸兒,她雖表面上喚我主子,但是其實我知道,只有姐姐,才是她心中真正的主子。

我轉身退下了,庭院中的梅花全都移植上了桃花,只等來年花開,繁華似錦。

瑞王府的琉璃瓦上已經復上了厚厚一層雪白,風一落,便有雪吧嗒地掉落下來,我撐著傘,獨自一人走在厚厚的雪地之上,一步一步,冷得讓人凍了心,身後的雪花落下,覆了來時的路。

我還記得,去年的冬天也是這般的冷。

我身著一身紅妝,夢了無數次的場景,終於得以實現。

我看著鏡子的自己,清雋緋紅,眉眼含笑,真真好看。

月兒姐姐俯身看我,睨眼笑道,「爺娶了你,當真是你的福氣。」

我忽然就覺得有些愧疚,於她於我,我都是有些小心思的。

皇后曾說,六爺最大的心防便是月兒姐姐,只要我能攻破他的心防,拿下他的弱點,我便能夢想成真。

於是我放下誓言,此生非六爺不嫁,向皇帝尋了一處宮苑,每日獨自撫琴,哀傷而又婉轉,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可知?

終於,我的琴聲吸引了姐姐,我知道,她開始動搖了。

千般堅辛,萬般不易,我終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盼來了我期望已久的那一天,夢裡輾轉千百回的場景呵,終於成為了現實。

姐姐親自送我出嫁,為我梳頭,那日,我竟看不出她眼中的凄絕,只是心中被歡喜填充了滿滿的一片。

待到發現時,一切都晚了,那一杯毒酒喝下,她已是無力回天,我怔怔地站在門外,竟然抬不起腳步,眼睜睜地看著她的鮮血染紅了爺的那一身紅裝。

鮮紅的顏色刺得我雙眼生疼,我夢了千百回的婚禮呵,竟是她的葬禮。

我想笑,卻是怎麼也笑不出來,我想哭,卻是如鯁在喉,心中疼痛難忍。

難怪,難怪她要我代替她照顧好爺,原來一切她都已為他籌謀好了,所以才走得這般決絕,可是她不知道,她在爺心中的地位,早已無人能取代,她就像種下的毒,在爺的心中漫無恣意地生長,不管年歲,不管風雨,不管經歷多少滄桑,也只會越來越瘋長,它霸佔了爺的整個心,沒有解藥,唯一的解藥,已經隨著她的離開消失殆盡了,此生,她都是爺心中的毒。

洞房花燭夜,我看著他抱著她的屍體一動不動,我便是癱坐在門外,看著他的背影心中一點一點變涼。

他守著她一夜,我便守著他一夜。

任憑別人怎麼叫喚,都不為所動。

三天後,他抱著月兒姐姐出了門,回來時,已看不見姐姐的身影,府中紅條喜字都被換上了百條素色,他拿著姐姐的衣物,舉行了盛大的葬禮,她一生都埋在了皇家,死後,爺卻將她安置在了宮外,爺的良心用苦,想必她在天有靈,也定然會欣慰的。

可也是那一日,爺的心和笑意,便隨著她一同葬在了地底下,再無重見天日之時。

我心滄然。

雪開始消停了,靈兒來看我,往日靈動生氣的臉上變得有些憔悴,我拉著她的手坐下,為她暖著手。

「八爺待你可好?」我輕輕為她拂去頭上的雪花。

她卻忽然撲進我懷裡,壓抑已久的情緒終於決提,「姐姐,我想家,我想父皇母后了。」

我輕拍著她的背,想必這一年多來,她也受了不少委屈了,只是既然我們選擇了這條路,便沒有迴轉的餘地。

靈兒的心思畢竟還是太過簡單了,或愛或恨,都太過簡單明了。

我看著窗外的皚皚雪白,忽然就想起我們離開北厥那日,正值春天,宮門外的格桑花開得正是盛錦,父王曾說過,在大和朝只有最有權勢的男人才能保我們北厥太平,保我和靈兒高高在上的權貴,這樣的男人有兩個,一個是皇帝,一個便是六爺。

那時候我便知道我們此番去和親,不過是為了保我們家園永得太平,穩住父王辛苦打下來的這片江山,我們不過是權易。

離開王宮的時候,母后拉著我和靈兒的手,久久不願鬆開,因為她知道,我們此番離去,再相見便是遙遙無期。

上馬車的時候我看見母后的身影像風中黯淡的格桑花,搖搖欲墜,有粉色飄落我的掌心,我緊了緊,忽然就有些難過,可靈兒就像個跑出牢籠的鳥兒,雀躍不已,她的心思總是那麼單純,那麼透凈。

初來和朝,便覺得大和朝的皇宮很大,富麗堂皇,北厥的王宮雖也美,卻是典雅的裝飾,沒有這裡的雍容華貴。

第一次看見大和朝的皇帝是在宮門外,他站在高高的城牆之上迎接我們的到來,袖袍凌舞,我看不清他的容貌,卻覺得他威嚴孤傲,這便是大和朝的皇帝么,大和朝最有權勢的男人,也是父皇一心想要我嫁的男人。

我也本以為這便是我此生要嫁的男人,卻不想再次相見時,俘虜我心的人竟是六爺。

那日宴席上妹妹出了題考大家,我和妹妹的身份在北厥都沒有幾個人能分辨出來,他卻只是輕輕瞥我一眼便將我們分辨出來,這個人臉上始終是淡然的神色,一雙深邃的眼眸讓人看不到心底去,卻也正是這樣一雙眼眸,讓我迷失了自己。

至此,我便再沒有找到出去的路。

可是即使是這般,我也心甘情願淪陷下去,哪怕是踏不入輪迴路。

哪怕,我只是他身後的一道影子。

窗外的雪又開始下了,天地素白一片,冷得徹天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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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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