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離別

130.離別

外面的人是紅鸞,阮雲卿心中疑惑,急忙開了房門,將紅鸞讓進屋裡,「怎麼了?這麼晚過來。」

「我倒是想早來,你可也得在屋裡才成啊。成天見不著你人,不這會過來堵你,只怕以後也難見了。」

紅鸞說著話已然走了進來,他一身緋紅華服,相貌明媚艷麗,不管到了哪裡,都像一道耀眼的華彩似的。阮雲卿不由覺得他這樸素的小屋也隨著紅鸞光彩奪目起來,又聽他口中抱怨,不免先了陪不是,讓他坐下,自己去倒茶來。

「不必了。我坐坐就走。」

紅鸞借著燈光細細打量阮雲卿,見他又瘦了一圈,人也黑了些,顴骨上好大一塊瘀傷,額角到臉側也不知讓什麼劃了一道,雖然並不很深,只是破了皮,可也看得人膽戰心驚。

「這是誰傷的?差一點就到眼睛上了!」

紅鸞抬手去摸,阮雲卿忙笑著躲開,撫著那傷笑道:「今兒和一個新兵對戰,我倆旗鼓相當,難免有些得意忘形。別只瞧我傷得慘啊,那新兵也讓我揍得連他親媽都不認得了。」

紅鸞不禁好笑,以前的阮雲卿哪會說這些粗話,全都是宋轔鬧的,他這才去了軍營幾天啊,嘴裡就學的一連串的粗鄙言語,哪還有過去那副溫文儒雅、大家公子的風範。

「我明兒就走了。」紅鸞停頓半晌,才慢慢開口,「這一去也許就再也不回來了。」

他乍提離別,阮雲卿不免吃驚,他瞪著紅鸞,急道:「怎麼就要走了?留在京城不好么?可是宮裡有人慢待了你?」

紅鸞也不言語,只是靜靜地看著阮雲卿露出一臉焦急神色,問他道:「你捨不得我?」

阮雲卿脫口而出:「自然是捨不得的。」

他與紅鸞雖算不上什麼莫逆之交,可多日相處,朋友一場,他突然就說要走了,阮雲卿心中還是難免傷感。

「那你可願與我一起離開?」紅鸞問罷便直直的盯著阮雲卿,不肯放過他臉上的一絲變化。

卻見阮雲卿聞言,只愣了一愣,便笑道:「我哪能走呢?大戰在即,我還要跟殿下北上平叛去呢。」

「若是沒有戰事,宋轔也平平安安的當他的太子爺,並未事關生死,你,可會跟我離開京城,從此浪跡天涯,四海為家?」

怕阮雲卿不動心,紅鸞忙又細細說道:「我雖不比宋轔,可這些年也攢了些家底,足夠讓咱倆後半生錦衣玉食。外面不比這悶死人的皇宮有趣多了,咱們可以去西越的錦屏山,聽說那裡常年流雲不斷,如同仙境;還有南平的茫茫瀚海,北莽的大漠黃沙,有生之年,我帶你游遍四海,享盡榮華,豈不比困死在這勾心鬥角的皇城裡強?」

阮雲卿心中神往,那些地方,只是聽聽,就能勾起人無限遐思,若能去上一趟,定是此生無憾。

愰了愰神,阮雲卿卻依舊搖頭笑道:「謝公子的好意雲卿心領了。別說此時事態緊急,前線吃緊,就是太平無事,我也不會離開殿下身邊的。」

「你!」紅鸞怒從心起,不禁高聲喝問:「那宋轔就這般好么,值得你如此為他?你瞧瞧你如今都成了什麼模樣了。這還沒上戰場呢,就整日新傷撂著舊傷,騎馬騎得兩股都磨破了,也忍著不與人說。你為他付出了這麼多,可曾想過日後會落個什麼結果?他身為太子,勢必要娶妃立后,到時你如何自處,那女人又可能容得下你?」

這此事阮雲卿早想過無數遍了,心中也早已通透無比,他輕輕抿了抿嘴角,勾起一個淡淡的笑容,輕聲嘆道:「能陪他一日,就陪一日罷了。」

阮雲卿話里並沒有沮喪,也沒有絲毫的抱怨和不甘,這份感情是他自己的選擇,無論是何結果,他都絕不會後悔。

「日後他若娶妻,我自會躲他遠遠的,或去哪個州府當個監軍,或是早早的告役出宮,想來憑我這些年為殿下鞠躬盡瘁,他也不會在此事為難於我。」

話到最後,阮雲卿才露出些戚然神色,他緊緊抿著嘴唇,壓抑著胸間就要滿溢出來的嘆息,面朝著紅鸞,強自笑道:「這個人情,殿下還是會賞我的。」

紅鸞望著阮雲卿即隱忍又倔強的神情,就知道他再說什麼,也打動不了阮雲卿的心了。這孩子痴情而固執,才剛情動就讓宋轔吸引了目光,此後哪怕再有什麼神仙似的人物,在他心中,恐怕也不及宋轔半分了。

紅鸞失望不已,他相貌出眾,向來都受人追捧,從來都是別人拿著大把銀子來哄他,哪曾見過他這樣小心翼翼地哄過別人。不甘與懊惱同時湧上心頭,紅鸞不禁在心裡來回念叨:若是他比宋轔先一步認識阮雲卿,此時的情景一定與現在大不相同。他有信心能夠讓阮雲卿對他死心塌地,他也自信有那個魅力,能夠讓阮雲卿對他一見傾心。

可如果只是如果,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再說什麼都難以挽回。紅鸞再怎麼不甘,也只能暗自感嘆造化弄人,怪老天既然不給他機會,又為何讓他見到這個人。

紅鸞再不言語,默默的看著燭台上的燈花,結了又爆,爆了又結,橙紅的火焰照亮了阮雲卿經過數日磨練,已有幾分剛毅的側臉。

紅鸞不由得抬起手來,望著牆壁上的人影,輕輕的摸了上去。也只有如此,阮雲卿才不會躲開,紅鸞心中苦澀,他隔空摸去,手下無所依附,空虛的觸感傳來,讓紅鸞的心裡也好像空了一大塊似的。明日一別,也許再也無緣相見,然而紅鸞相信,阮雲卿會牢牢的印在他心中,也許終其一生,都不能忘懷。

壓抑的心情讓人憋悶得厲害,紅鸞站起身來,自腰間抽出一把匕首,他手指修長,微微屈起,用指節輕扣匕首上泛了幽幽寒光的鋒口,就著那拍子,口中輕聲唱和:「劍空彈月下高歌,說到知音,自古無多。白髮蕭疏,青燈寂寞,老子婆娑。」

一曲折桂令在紅鸞略顯蒼涼的嗓音中越發顯得寂寥落寞,紅鸞收起了往日故意做出來嬌媚神態,就像一個普通的男子一樣,面對求而不得的心上人,在即將離別之際,將他全部的心聲都融進了曲子里。

曲罷撫了撫匕首,紅鸞遞給阮雲卿,笑道:「自古寶劍酬知己,可惜我身上只有這把匕首。你就要上戰場了,這匕首送你,也好做防身之用。」

阮雲卿連忙推拒,那匕首也不知是用材質做的,周身發烏,鋒口稅利,把上雕刻繁複,儘是些式樣複雜的紋飾。紅鸞遞過來時,阮雲卿就覺得眼前寒光一閃,一股冷意逼來,禁不住心下森然。

這東西一看就是古物,而且價值不菲。少說得有上百年的物件,卻依然給人如此逼人的威勢,實在是世間難尋,阮雲卿哪裡肯收。

「這東西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不等他把下面的話說出來,紅鸞就已經怒道,「不過是一件死物件,你也不肯收么?」

阮雲卿見他臉上變色,眉頭緊皺,已是惱了,連忙將匕首接了過去,安撫紅鸞道:「我收下就是了。」

紅鸞這才眉目舒展,露出一點笑意,「你只管收著就是了,這樣的東西我家裡多的是,擱在身上,我還嫌它墜壞了我的衣裳呢。」

緊跟著他又從衣袖裡摸出一個白玉做的鵝卵大小的小罐子來,連那匕首一起,一併遞給阮雲卿,「這傷葯也給你罷,能傷我的人不多,我留著也沒什麼用處。」

阮雲卿接了過去,自是謝了又謝,紅鸞無奈之餘,也只好做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受了阮雲卿一禮。

又坐了片刻,紅鸞便起身告辭。阮雲卿又累又困,陪紅鸞坐著已是強打精神,紅鸞不忍再擾他,既然知道了阮雲卿的心意,再坐下去也不過是陡增煩惱罷了。

「萬事小心。若東離真的敗了,就到西越去找我。」

到底還有些不死心,紅鸞臨走時又一再交待,讓阮雲卿切記要保住性命,別那麼一根筋死心眼的,凈把心思撲在宋轔身上,也要多少顧顧自己才是。

阮雲卿笑著應了,送紅鸞出門,便銷了房門,自去睡覺。

紅鸞從阮雲卿屋裡出來,獨自在庭院中漫步,越往前走,他心底里那份心不甘、意難平就越是洶湧得厲害。

渾身都不舒坦。自個兒這樣難受,又怎麼能讓宋轔痛快呢。

眸中精光一閃,紅鸞已然有了主意,他快步往宋轔的寢殿走去,也不用人通傳,徑直進了宋轔的卧房,推門而入,見宋轔伏案疾書,旁邊還有一撂未及寄出的書信,看這樣子,他是要忙一晚了。

當頭便朝宋轔喝了一聲,紅鸞語帶得意,張狂說道:「我要帶雲卿離開。他已然答應跟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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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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