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挑撥

131.挑撥

當頭便朝宋轔喝了一聲,紅鸞語帶得意,張狂說道:「我要帶雲卿離開。他已然答應跟我走了。」

宋轔埋首桌案,頭也未抬,手上的動作也沒有絲毫停頓,他顧自處理著堆積成山的公事,對紅鸞的話和他這個人竟是理都不理。

這是什麼意思?不信?

紅鸞心中更恨,不由得冷笑一聲,在宋轔面前編起了故事,「我剛去雲卿房裡找他,我倆心意相通,情投意合。他早就盼著我帶他離開京城,離開你!」

紅鸞在「你」字上特意加重了聲調,重重地吐出這個字來,果然看見宋轔平靜的臉上終於起了一絲波瀾,他手上的墨筆一頓,那一筆龍飛鳳舞的草字頓時扭成了麻花,宣紙上染了一塊墨跡,眼看著這張寫了大半頁的紙就這麼廢了。

紅鸞心頭不禁浮上一絲大仇得報的暢快,他將阮雲卿的話誇大篡改了一遍,帶著一臉饜足繾綣的神情,對宋轔描述起了他與阮雲卿離開京城后的生活。

「我們會取道高平關,然後走津口渡,再坐船回我的家鄉……」

紅鸞越說越起勁,說到最後,臉上的神情也越發柔和,明知不是真的,可心底地渴盼卻比剛才去見阮雲卿時還要濃烈,剛剛壓下去的那股失落而又空洞的心情,重又襲遍全身,眼中犯起濕意,那些美好的憧憬竟是再也編不下去了。

宋轔冷冷的瞪著他,目光里的寒意比外面的天氣還要冷上三分,「說啊!怎麼不說了?接著說!」

宋轔猛地將手裡的墨筆甩在地上,緊跟著狠拍桌案,手指著紅鸞,露出一臉猙獰神色,他冷聲喝道:「謝紅鸞,別以為你是西越的皇子,我就不敢殺你!」

敢惦記他的人,哪怕只是想想,都已經是罪無可赦,更何況這個謝紅鸞,還幾次三番當著宋轔的面挑釁,要不是這段日子還用得著他,宋轔早就將此人碎屍萬段,扔出城外喂狗了。

管他是什麼身份,管他過去與自己有什麼交情,凡是多看阮雲卿一眼的,都該死!

紅鸞生生讓宋轔嚇得倒退了兩步。他與宋轔相識至今,還從沒見這個人發過這麼大脾氣。紅鸞出身皇室,經過的大風大浪也不算少了,身上發生的故事比宋轔的還要豐富多彩,多年來流落民間,有國難回,紅鸞的一顆心早被無數風刀霜劍磨礪得堅韌而又輕浮。

他什麼都不放在眼裡,律法,地位,親情,一切的一切,在他眼中都不過是過眼雲煙,他喜歡阮雲卿,多多少少也是因為這個孩子,雖與自己的經歷相似,卻並沒有為此消沉妥協,不像自己,在知道了身世之後,做的頭一件事,就是把那個將他的身世如實相告的人給宰了。

紅鸞周身發冷,這還是他有生以來,頭一次打從心底里湧上一股懼意,因為宋轔的眼睛里,已經沒有了一絲人類的感情,他像頭被激怒的雄獅一樣,狠狠地瞪著自己,相信只要他再說出什麼挑釁的話,等待著他的,定會是生吞活剝的下場。

這恐懼只有短短一瞬,紅鸞便將其強壓下去,他面不改色,嗤笑一聲,問宋轔道:「怎麼?太子爺不想放人?雲卿親口答應要跟我離開,你難道還想強行留下他不成?」

「雲卿絕不會說這種話!」

阮雲卿要想走早就走了,何苦還留到現在,他日日在校場苦練,宋轔都看在眼裡。對此他篤定極了,因此剛才紅鸞進門,宋轔也壓根沒有理會,要不是聽紅鸞越說越過分,連與阮雲卿縱馬游韁,姿情快意這樣的話也說出來了,宋轔這會兒,恐怕還是忙於公事,懶得理他。

紅鸞口中所說的生活,何嘗不是宋轔想過的,他多少次都想帶著阮雲卿離開,拋開一切,過那種只有他們兩個的快活日子。可夢想終究只能是夢想,現實卻不容許他做出如此輕率的舉動。他和阮雲卿,與這個皇宮有太多太多的羈絆,就算他們想遠離紛爭,宮裡的人也不會輕易放過他們。他們不斷抗爭,這般拚命,為的就是快點打破僵局,儘快助自己登上皇位,從此再也不必受制於人。

自己奢望而不可及的日子,聽別人說出口來,宋轔哪裡還能煞得住性子,沒有當場將紅鸞暴揍一頓,已經是他修養得宜,顧全大局了。

至於紅鸞口裡說的,與阮雲卿情投意合一事,宋轔壓根就沒放在心上。情投意合又怎樣?兩情相悅又怎樣?阮雲卿是他宋轔認準了的人,就算殺盡天下,也會將他留在自己身邊。

「你就這樣信他?」

挑撥不成,紅鸞不禁苦笑。他來這裡,本就是堵了一口氣,如今說得再多,也不過是痛快痛快嘴罷了。明日見了阮雲卿,這謊言自然不攻而破。紅鸞就是不想讓宋轔好過,哪怕只有這短短的一晚,他也想讓宋轔體驗一下他剛剛體驗過的失落和痛苦。

不想這兩個人,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一個是只要喜歡上,死也不肯回頭,而另一個,卻是認準了一個人後,就霸道強勢得根本不容人掙脫。紅鸞算是看出來了,別說阮雲卿沒有答應,就是真的答應了,宋轔也會想法子殺了自己,將阮雲卿留下。

過去真是太小看他了。紅鸞在心中暗暗嘆道,宋轔這人,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可怕,他們倆若真的全力相博,恐怕此時的自己,還不是宋轔的對手。

「真沒趣兒!」

紅鸞嫣然一笑,臉上早就變了模樣。他抬起眼帘,丹鳳眼裡無端端的添了抹風流艷色,紅鸞嬌笑一聲,上前推了宋轔一把,調笑道:「我不過開個玩笑罷了,瞧你,吹鬍子瞪眼睛的,還當真了不成?」

宋轔盯著紅鸞,瞪視許久,才重重地哼了一聲,轉身又坐回桌案後面,繼續處理公務。

紅鸞沒有佔了便宜,心裡越發不服不忿,他纏在宋轔身邊,絮絮叨叨地說起他此次來東離,有多麼的不容易,在宮中住了這麼久,又遭了多少白眼,他出身尊貴,不惜自降身份,來陪宋轔演這場戲,又是多麼地委屈。

宋轔初時只是不理他,后被他纏得實在煩了,便問他到底想說什麼。

紅鸞立時來了精神,他嘻笑一聲,狐狸一般笑道:「你屋裡有副畫,能不能送我?」

那畫是宋轔與阮雲卿相識不久后畫的,那時他心中可能已經對阮雲卿動了心,因此將阮雲卿畫得格外傳神,活生生的,彷彿要從畫里跳出來似的。宋轔愛如珍寶,一直掛在自己寢室中牆壁上,平日里撣灰拂塵,都是他親自動手,從不肯讓外人碰那畫一下。

「不給!」

宋轔一句話就把紅鸞給打發了。不管他如何哀求,裝可憐,發脾氣,拍桌子,宋轔都不肯給他。

「人都留在你這兒了,一個死物件你還捨不得么?」

紅鸞軟磨硬泡,招數使盡,宋轔仍舊不為所動,最後實在是鬧得累了,紅鸞咬牙恨道:「也沒有白使喚人的!我明日就走了,你總得給我點什麼,當作報答罷。」

宋轔想了一想,萬一此次兵敗,也許日後還要求到紅鸞那裡,此時還是不要做得太絕為好。只要不牽扯到阮雲卿身上,其餘的東西,只管讓他挑就好了。

「除了雲卿,庫里的東西你隨便去挑!」

紅鸞眼睛瞬間便亮了起來,他聞言立時蹦了起來,「當真?你可不要後悔!」

紅鸞這人向來賊不走空,人沒得到,東西也總要帶走一件才成。既然宋轔捨不得那副畫,那就別怪他手下無情,把他這兒的好東西全都打包帶走。

宋轔也沒料到紅鸞會這般不客氣,當下只是笑道:「你當我是你呢,一時一變的,任誰都摸不准你心裡的意思。」

「嚇!」紅鸞袍袖一甩,動作說不出的瀟洒飄逸,「少爺我這是真性情,哪像你老謀深算的,沒的要悶死誰。難怪雲卿到現在還不明白你的心意。哼!活該!憋屈死你!」

紅鸞說著話就往走,臨出門時還不忘譏諷兩句,宋轔不住搖頭,皺眉怒道:「你到底走不走?別等我不客氣!」

「走!」

紅鸞也不再出言激他,邁步出了寢殿,走出老遠,才拋下一句來,「宋轔,千萬活著回來!你要死了,我就把雲卿帶走,天天風流快活,氣也要把你這個死人氣活了!」

宋轔心下感激,知道紅鸞的脾性如此,能說出這麼一句話來,已是萬般不易,不禁緩和了神色,高聲應道:「放心!你死了我都死不了!」

紅鸞不由笑出聲來,背沖宋轔,朝他揮了揮衣袖,口中哼起一曲鄉間小調,緊跟著昂首挺胸,飄然而去。那抹囂張的紅色,一直到那曲子聽不見了,才在宋轔眼前消失無蹤。

紅鸞走了,宋轔又埋首於公務之中,他即將北上,朝中要處理的事情太多,劉同致仕后,只留下賀太傅一人,獨臂能支,他實在有些放心不下。把該布置都布置下去,朝中也插下足夠的人手,宋轔才能安心北上,去跟馮魁一決死戰。

一直忙到五更更響,天色微明,才總算將手頭的事務處理得差不多了。

宋轔站起身來,推開窗扇,任晨起的寒風吹過身體。庭院中的梅樹上花開了一片,花苞初綻,梅蕊中含了一口白霜,沁人心脾的香氣飄得滿處都是,宋轔呼吸一口,覺得是時候去看看阮雲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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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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