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馴馬

129.馴馬

不管平日里學了多少技巧,沒有實戰演練過也是白搭,阮雲卿上馬上得倒是利索,可真正到了馬背上,他才意識到,從莫征那裡聽來的技巧全都用不上了,一切全都要靠他自己摸索才成。

烏雲踏雪性子極烈,除了宋轔誰騎它都得發脾氣,剛剛聶鵬程上來,已經惹得它心裡不痛快了,如今三番四次,又換了阮雲卿騎它,這匹馬可就徹底被激怒了。

它自阮雲卿上來,就開始不住地四蹄刨地,頭頸來回甩動,壓根不等阮雲卿拽穩馬韁,就在原地躁動不安的挪著步子,鼻孔里不住地噴著氣,以表示它此刻躁鬱的心情。

阮雲卿是個新手,新手就會犯新手必犯的毛病。他先前的氣勢還綳得挺足,可上了馬後,平白的離地三尺,視野里的景物一下子變了模樣,心底不自覺的慌亂起來,這一慌可就讓馬兒鑽了空子。它心裡本就不服,這回更是要將你的恐懼利用到極點。正想將阮雲卿掀下馬去,不想卻被聶鵬程狠抽了兩鞭子,打得胯上生疼。這黑馬立時不幹了,馱著阮雲卿連躥帶跳,連跑帶蹦,撒著歡兒的耍起了性子,沒一會兒就跑上了馬道。

阮雲卿正僵著身子找平衡呢,一上馬就覺得哪裡都不對勁,身子左搖右晃,就算緊緊攥著馬韁,那馬還是不聽使喚,讓它往左它不動,讓它往右它也不理,無論阮雲卿如何去扯韁繩,那黑馬都只是噴著響鼻,兀自在原地亂轉。

待到它飛奔出去,阮雲卿被帶得身子往後一仰,險些閃了下來,急忙收緊韁繩,隨著黑馬奔跑的方向來回調整姿勢。

那黑馬就像故意要和阮雲卿作對似的,明明是在大平地上奔跑,它也愣是做足了上下陡坡的架勢,馬背上顛簸得厲害,阮雲卿就像個掛在馬背上的麻包一樣,被那黑馬顛來甩去,肚子里的五臟六腑都翻了個個兒,把宋轔看得臉色煞白,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里,阮雲卿卻還是咬緊牙關,放低身形,整個人伏在馬背上,牢牢抱住馬脖子。這一路竟有驚無險,騎了好一陣子,也沒被那烈馬甩下馬來。

那烈馬越發焦躁,在馬道上狂奔一圈,猛地收蹄停住,這一下來得十分突然,阮雲卿毫無防備,身子往前一衝,再想去抓馬鞍已經來不及了,一下就從馬上跌了下來。

所幸他還記得莫征說過,騎馬時切記要用前腳掌踩馬蹬,留出餘地,不要踩得太實,以防腳卡在馬蹬里,萬一馬不能及時停下,被它拖行至死。這可比摔下馬來嚴重多了,摔下來只要不傷到腦袋,一般也只會受些皮肉傷,而腳要被卡在馬蹬里,輕則被突然停下來的馬踩了,重則會被疾行中的馬拖著亂走,直到氣絕。

阮雲卿掉下馬來,宋轔除些驚呼出聲,聶鵬程此時已騎了另一匹馬,悠閑自在的跟了上來,他剛要開口讓阮雲卿爬起來重新上馬,就見阮雲卿就地滾了兩滾,緊跟著不顧疼痛,一躍又躥到那黑馬跟前,也沒用韁繩,揪著那黑馬的馬鬃翻身上了馬背。

那黑馬惱恨非常,比剛才還要暴烈,連踢帶蹦,搖頭甩尾,不住地尥著蹶子,沒過一會兒,就又將阮雲卿甩下馬去。

阮雲卿的倔脾氣也上了,他就不信他制不住這匹烈馬。不等心底的害怕和恐懼萌生出來,阮雲卿就在行動上領先一步,重又躥上了馬背。他知道,他此時絕不能停,若是停了,他從此就會對騎馬這事心生懼意,別說上陣殺敵,就是普普通通的騎馬,恐怕也做不到了。

他要跟宋轔北上平叛,他絕不允許自己眼睜睜的看著宋轔上了戰場,而他卻留守後方。他要與宋轔並肩作戰,無論面對多麼強勁的敵人,他都要成為宋轔最有力、最可靠的支撐。

阮雲卿默默地發著狠,一次次跌下馬背,又一次次重新爬了上去,就這樣來回折騰了數十次,才終於磨得那匹烈馬筋疲力盡,任由阮雲卿騎在它背上,再也沒力氣將他掀下馬去。

聶鵬程看得眼珠子都要瞪了出來了,他心中敬佩,直嘆阮雲卿真是條漢子。

烏雲踏雪是千里馬,耐力極好,體力也比一般戰馬強得多,普通的戰馬這樣折騰,早就累趴下了,這匹黑馬卻能接連重複,將阮雲卿甩下去數十回,足足折騰了一個多時辰,才力竭服軟。

這阮雲卿也是個狠的,馴馬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今日不成還有明日,做什麼這樣拚命,跟這黑馬死磕起來,惹得滿營的將士全都跑過來看熱鬧,在校場周圍給阮雲卿吶喊助威,叫好聲此起彼伏。

阮雲卿也累得受不住了,腿肚子直抖,抓韁繩的手也微微發著顫,他趴在烏雲踏雪身上,摸著它汗濕的脊背,輕聲說道:「別再鬧脾氣了,我以後一定對你好。小黑。」

阮雲卿言語溫柔,輕輕理著黑馬的馬鬃,一邊安撫一邊來回梳理,那黑馬也不知是累的,還是真的服帖了,阮雲卿摸它,竟也沒有再搖晃腦袋,把阮雲卿的手甩開。只是聽到「小黑」兩個字時,才又重重地打了個響鼻,心中想是極為不滿。

那馬終於安靜下來,宋轔緊繃的神經也跟著慢慢平復放鬆。一顆心好像被人揪來扯去,他看見阮雲卿摔下馬來,心中早就煎熬得要命,幾次想衝上前去,讓阮雲卿別再試了,可一看到他堅毅執著的目光,就愣是生生止住腳步。

馬背上的阮雲卿神采飛揚,宋轔即心疼又自豪,聽著耳畔將士們的讚賞之聲,再一次意識到阮雲卿的難能可貴。這個孩子,簡直就是上天送給他的,此生最值得珍視的東西。

阮雲卿馴服了黑馬,校場上早已歡聲雷動,新兵們都被這個小小少年激起一股豪氣,不禁大聲吆喝道:「兄弟們,別光看著啊,咱們可不能輸給一個還沒板凳高的小娃,走,再去校場操練一回!」

兵將們齊聲應喝,紛紛回到校場,一時喊殺之聲震耳欲聾,人人激奮,個個豪情。

聶鵬程不敢放鬆,到了阮雲卿跟前,大臉一沉,冷聲說道:「馬累了,先讓它歇上一會兒,午後你用過午飯,繼續來校場練習騎射。」

阮雲卿連忙跳下馬背,愛惜地撫著黑馬的脖子,讓小卒帶它去涮洗飲喂。

又找到宋轔,笑道:「殿下無事就先回宮去罷,我留在這裡繼續操練。若劉大人那裡有事找我,就請大人稍待,容我回宮后再行處置。」

阮雲卿抹了抹臉上的汗,他在地上滾了半天,臉上早已經看不得了,土沫子和著汗珠子流得滿臉都是,白玉似的臉上滿是一道一道的黑泥,惟有一雙眼睛還亮閃閃的,看著宋轔,露出個快活笑容。

宋轔聽了阮雲卿的話,不禁嘆了口氣,有心問一句他可曾傷了哪裡,又怕這話一問出口,他的心就徹底軟了。

交待聶鵬程好生看顧阮雲卿,千萬別讓他太過拚命,弄傷了自己。聶鵬程連聲應諾,剛剛一番舉動,聶鵬程早已對阮雲卿刮目相看,不用宋轔囑咐,他也會好好照看阮雲卿的。

宋轔走後,阮雲卿在軍營里用了午飯,下午繼續操練。

以後日日如此,白天來營中騎馬備戰,晚上回端華宮中處理日常事務。阮雲卿忙得腳不沾地,險些快把自己劈成八瓣。一面顧著徵兵納糧之事,一面去校場練習騎射,那黑馬雖肯讓他騎在背上,可要想真正將它利用起來,跑馬殺敵,可就又要費一番工夫了。

聶鵬程跟黑面神似的,每天跟在阮雲卿後面,手把手的教他如何單手執韁,如何在馬上使用兵器,如何防守,如何制敵,甚至連逃命的功夫也一併教給阮雲卿。

這過程十分嚴苛,聶鵬程也半點不留情面,阮雲卿身上每天都新傷不斷,有時舊傷還沒結疤,新傷就又蓋在舊傷上。他身上青紫交錯,臉上也時常帶著幌子,宋轔只作不知,咬著牙等著阮雲卿知難而退。

起初還有幾分信心,可過了幾天,宋轔就知道想讓阮雲卿打消北上的念頭,簡直比登天還難。眼看著阮雲卿一天一個變化,從開始騎馬都騎得戰戰兢兢,到後來可以縱馬如飛,再到最後,他竟能手使銀槍,跟聶鵬程在校場上過上幾招。

宋轔心中又愛又恨,不禁重新思考起阮雲卿的事來。當晚他就給聶鵬程送了信去,讓他將操練強度再加重一倍。

聶鵬程接過信后,就咂吧著嘴裡的肉湯,哼道:「那倔小子,你就是再加重三倍,他也不會乖乖的服軟聽話。」

多日相處,聶鵬程也看出來了,真是有什麼樣的主人就有什麼樣的馬,那匹烏雲踏雪就是個順毛驢,只能哄著,不能擰著來。阮雲卿就更是如此,認準了的事絕不回頭,倔得跟什麼似的。

翌日果然如宋轔吩咐的,給阮雲卿加大了強度,阮雲卿沒有半句抱怨,將聶鵬程吩咐的事情一一完成,晚上還給黑馬餵了食水,才乘馬車回了宮裡。

渾身上下跟散架了一樣,累得連胳膊都抬不起來了。阮雲卿回了自己屋裡,草草洗漱了,正想早點睡下,好明日起個大早,趕去營里,給黑馬加一餐豆餅吃。

剛把衣帶解開,門外突然傳來敲門的聲音,阮雲卿忙又系好衣裳,問道:「是誰?」都這個時辰了。

門外停頓半晌,才隱隱有個聲音飄了進來,「是我。」

阮雲卿心中疑惑,門外的聲音,竟是紅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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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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