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玉殞

第61章 玉殞

紅箋聞言冷了臉嗤她道:「你個小蹄子,滿嘴胡沁個什麼勁,瞧著了?你瞧著什麼來了?太子來的時候你和硯盞不知道哪裡瘋魔去了,出了事情還誣賴我。左不過到姑娘面前評評理,你瞧上了洛府的門客,反倒同我生分了!」

玉鉤扒開她攥著的手,瞪她:「你可小點聲吧,姑娘本就心煩,何苦拿這些招惹她。我就算有那份心思,如今也都散了;倒是你,太子是什麼人,你自己個兒清楚,爭到姑娘頭上了!」說罷,氣沖沖地轉身進了屋。

秭姜捧著本《易傳》左翻右翻,也不曉得入沒入眼。倒是玉鉤進來悶悶的腳步惹的她抬了頭,「怎麼,同紅箋吵嘴了?」

玉鉤悶著頭賠禮,「姑娘恕罪,擾著您了。」

「咱們跟前輪不上恕罪。」秭姜擱下了書笑道:「女人吶,一旦有了心上人就起了心思,你是防不住的……哦,不是說你和喬維庸。」她瞥眼瞧了院子里的梧桐樹,又扭回頭捏著手裡的夜明珠玩,「各有各的活法,只要她不出格些,我管不著。反倒是你,來時後頭跟著個人,瞧著像是喬維庸,你在府外同他纏磨了半日可問著什麼了?」

玉鉤紅了臉,低著頭囁嚅了半晌才擠出來一句完整的話,「……就是隨意問問。」她再也不要理會那個面上正經實則無賴至極的混蛋。

秭姜被勾了興趣,笑道:「那自然是有什麼了,聽聞今兒個,咱們府裡頭的玉鉤姑娘和按察使喬大人搭了檯子來了出把式,文武鬥。怎麼,是不是意猶未盡相見恨晚?」

「奴婢不敢,日後再不與他相見。」

「你也不必如此。」秭姜拖著腮兀自出神,「他若是真心待你,你們和美不是很好?你是我的人不假,可也是個女子,挑中個郎君不易;我和洛央的恩怨怎能禍及你們?你不必為難,他對你好是不好,還需得你自己心裡有個掂量,要不要同他過一輩子,旁的都不必理會,都要自己拿個主意的。」

玉鉤訥訥地點了頭,又覺得不大好意思。主子同心上人反目成仇,悲痛萬分,她卻在這裡隱隱綽綽地炫耀起來,真的是沒羞沒躁。

秭姜瞧著她笑,喬維庸待她好不好不曉得,不過瞧模樣只怕也極其上心。這下可好,她的丫頭一個瞧上了太子,一個瞧上了洛央的門客,還有一個是洛央派來的,左右都同她再無干係。她覺得頭疼,哪裡都有那人的影子,摘不掉拔不出的。狠了心把情愛的事情忘了,可是卻記得越發的清楚,這像什麼話。她越想越難過,迷迷瞪瞪就著羅漢榻歪著就睡了過去。

翌日被人叫醒,卻是玉鉤捧了聖旨進來。

她掙扎著起身卻是沒了力氣,綿綿軟軟的疼,頭昏腦漲。散著發躺在軟枕上,死死地盯著她手裡的旨意,看著東西都是散漫的,啞著嗓子道:「怎麼,聖旨下了?」

玉鉤點點頭,有些悲傷。她不大忍心瞧著她憔悴的模樣,尋了個匣子把聖旨擱起來勸慰道:「等郡主好了再說這樁子事吧。夜裡太醫請了脈,說是急火攻心,惹了風寒引起舊疾。這兩日得好生養著,切莫鬱結切莫招風,過不久就能大好。」

她點頭,又道:「派人去太子府說一聲,就說我有恙不便進宮謝恩。」

玉鉤道:「這話可說著呢,殿下方才來了。他已然進宮替郡主謝過了,這會子等著瞧瞧郡主,您見是不見?」

「請進來罷!」她氣若遊絲,神色懨懨,看了教人心酸。

郭鄴安安靜靜地坐在她面前的杌子上,儒雅的衣袍,和潤的風度。案頭的一處軒窗半開半闔,他側臉有些模糊瞧不清表情,好在言語是溫和的,「姜兒,聽聞你病了,得了旨意我私自進了宮謝恩,望你勿怪。」他還是溫吞猶豫,她想不透,昨兒的那一場棋局當真是他獨自落子,只為了對付洛央?

她想她是應該連同郭鄴一同憎惡的,處處算計,殘忍地將事實擺到明處教她看清楚,可終究還是尋不到恨意來。她不愛他,所以連同憎惡的力氣都不願意給,何況他一副溫和如玉的神情,在她面前小心翼翼,戰戰兢兢。

一處長大,感情總歸是有的。可郭鄴總有教人提不起興味的力量,以往只剩了同情,如今什麼情緒都沒了。她笑笑,同他招呼:「太子哥哥,勞煩你了……」

郭鄴輕輕俯下身子離她近些,軟聲細語的怕驚到她:「不礙的,你有了恙,自然要好好養著才成,若是有事只管吩咐我去做,不要思慮太多。」

她沒精神,也不願同他搭話,只覺得外頭陽光刺眼,懶散地閉著眼睛點頭客套,「……那就勞煩太子哥哥了。」

郭鄴卻覺得滿心的歡喜,聖旨是他請示聖上之後親自擬的,天一亮就滿心歡喜地遣人來宣了旨意。在府門前左等右等,等來的卻是郡主有恙起不來身的消息。他有些失望,回宮詳問了太醫的葯案才略略放下心來。她終究不是推脫才想出這麼個辦法來,經過昨兒的事情,心裡只怕是對洛央完全放下了罷。他的心七上八下,情竇初開的小子一樣,慌張地往國公府趕。見了人,這心才落到了實處。

太傅沒有教導如何去愛戀一個姑娘,卻教會他那都是蛀食江山的存在。他也只能從典籍里的描繪細細地考量,覺得心上的姑娘就合該是秭姜這般模樣。如今得償所願,再歡喜不過。接下來就該是好好對待她,要讓她和平喜樂,安穩如意。如何在府里立威,如何不教那些妾室叨擾到她,甚至御極之後如何在後宮裡好好生存,他都要替她打算的。他不久之後成了她的郎君,自然是要替她撐起這個家,這個天下,只要教她安生地過日子也就好了。

她的脾氣他很是了解,凡事在她跟前都要有個度,多了不成少了自然是要鬧脾氣的。就如同他現在想拉著她的手同她說說體己的話,可又怕擾到她。前思後想還是揚起暖融的笑,「你我之間不用這般客套的,不論你我婚約在身,我們自小一塊長大,我……總想著如何好好待你。」他瞧了瞧她的反應又道,「以往是兄長,日後是夫妻,沒那般多的規矩。」

他高興的模樣顯而易見,寫在臉上讓別人瞧,在她面前卻又勉強地壓著,就顯得滑稽可笑。秭姜沒怎麼聽著他在說什麼,只覺得渾身的骨頭可了勁兒的往外頭鑽著疼,後頭那句夫妻她倒是留了意,真是無比的糟心。

她想著叫人來把他攆出去,日後半點不要再見著面。可這哪成,她當著下人的面對當朝儲君不爽利,傳揚出去哪個不拿這事當拿捏她的話柄?既然做好了要同洛央斗到底的打算,能少樹敵便是最好不過,這個時辰再不能恣意妄為。

她勉強睜開眼睛做出溫婉的笑意,「依著太子哥哥的法子來,再好沒有了。」

他滿心的歡愉,瞧著她怎麼都看不夠,即使病怏怏的也是西施在世的模樣。心口的熱血全然激發了出來,抑制不住道:「姜兒姜兒,不過三兩個月的光景,你我就要成親了……你歡喜不歡喜?你是我的太子妃,日後父皇百年,你就是我的皇后,你再不會孤苦無依。溫賢皇后不在了,正是我大展手腳的好時機……姜兒,你要同我好好的,要幫我。日後,我絕不會再教你一個人任旁人欺負……你說好是不好?」

難為她手裡有個教人垂涎三尺的寶物,安身立命,一世的榮耀全依仗著它。可是,她不過是個姑娘家,父親再疼愛於她也不會教性命攸關之物落在她手裡。世人只顧著眼熱,一個女子哪裡有能耐號令三軍,何況是解甲歸田的散軍。她手裡除了丹書鐵券,當真再無一物。什麼兵符,什麼陳兵谷的舊軍,不過是母親為她造一個安寧的生存環境放出去的假消息罷了!

事到如今,寫好的戲本子總得慢悠悠地唱下去,她抬頭笑:「好,太子哥哥說什麼都是好的。」半點由不得人。

郭鄴意氣風發起來,得了魯國公舊軍的相助,無論是郭協或是洛央,哪個能是他的對手?家國天下,英雄美人盡在囊中。二十年來,從未這般的恣意快活過,章家倒了台,他用不著再畏懼,用不著再偽裝,正是他大展宏圖的好時機。他歡喜到微微的有些顫抖,覺得上天終於眷顧他一回,他再也不用捏著匕首防備著欺負來的宮人和手足,再也不用做嗜殺兄弟的噩夢,再也不用看見母親臨死前從鼻子嘴裡湧出來烏黑的鮮血。他終於從死牢里被放出來,揚眉吐氣。

他想把所有的快樂和豪氣全都告訴秭姜,教她打起精神來,做好攜手天下的準備。他望過去,軟榻上的人已然睡熟了,眉頭皺著,很不安穩。他有些失望,料想著來日方長,總有時候。

他悄悄地走了出去,門外走廊盡頭候著一位姑娘,豎著烏黑光亮的辮子,遙遙地向他望過來,含羞帶怯。他笑著招了招手,「你來!」

月上中天,秭姜迷糊著聽著外頭的動靜,窗欞上火光在閃,嗚嗚嚷嚷的似乎有哭聲。她心口憋悶,掙扎著起了身,碰翻了床頭的瓷瓶,噹啷一聲,她叫道:「玉鉤,玉鉤……」

外頭有個小丫頭跑了進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著道:「郡主……玉鉤姑娘……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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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夫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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