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惘然

第60章 惘然

她聽了他的話,癱著身子倚在花架子上半天沒回過神來。

洛央氣定神閑,反手從背上用力拔下她戳來拔草的小鋤頭,噹啷一聲丟在了地上。刺目的血跡滴進泥土裡,生了根。他抬眼望著她笑,「怎麼,不是走么,捨不得?還是要我像方才那般對你?」

一對人進了一條死胡同,誰也不肯讓步,兩敗俱傷。秭姜如今像是受驚的刺蝟,尋到人就狠狠地扎過去。她氣,反手就是一鞭子,鞭梢從他臉上劃過,細細的一條血印。她轉身跑遠了,可還是能聽見他悶悶的笑,嗚嗚咽咽的,又像是在哭。

這像什麼呢,有什麼放不下的?他嫁,她娶,成了姻親,難不成日後見了面還是情意綿長的一副模樣?她狠了心上馬,一路回國公府去了。

她走了……洛央撐著花架子才沒讓自己癱在地上,心口裡堵了滿滿的愧疚和疼痛,可還是空落落的。她如今對他一點情分都不顧及,更遑論日後他娶了郭妙施。她執拗絕情,保不準隨了郭鄴去和他針鋒相對;他念著她,愛著她,定要放她一條生路。那麼郭鄴呢,今兒這樁事趁他不察加以利用。依著這般看來,郭鄴哪能一心一意地待她,不教她受一點傷害?他如今要琢磨的,全心全意對付這個韜光養晦的殿下,才能換得她一方安寧。

秭姜坐在院子里,看著丫頭進進出出地收拾屋子。二更的天,拖來了幾車的包袱,也不曉得什麼時候是個頭。好在她現在無趣,她們來回的張羅也不至於孤單。

有人道宮裡傳了消息來,明日或是後日,她同郭鄴賜婚的旨意也就該到了。郭妙施託人送了一柄玉如意來賀喜,聽聞自己個兒連夜出宮探望心上人去了。她是如意了,就歡天喜地地給了她這樣一樁賀禮,真是好模好樣的心腸。她原先辨不清人的脾性,這宮裡生存了這麼久,病怏怏的模樣連裡子都壞了。

他們二人如今只差一場婚儀,如何的親近也都是不過分的。她殷情,她溫柔、體貼,合該著也是謝甄拈酸吃醋,要死不活,同她又有什麼干係呢?洛央是世仇,彼此都是不共戴天,手起刀落才能解恨的。她如今坐在自己家裡,卻還是免不了時時去想他,臨走前還傷了他也不曉得如今怎麼樣了?難不成女子對於頭一個喜愛的郎君都是這般的,左右為難。她又厭惡自己放不下,能對得起誰!

若是父親母親在天有靈,指不定怎麼罵她不孝。同仇人恩愛,念念不忘,國公府的風骨都被她敗乾淨了。她攥著膝頭的裙子,抹乾了眼淚托著腮望著幾步遠外的碧梧,眼瞧著快要入了冬,葉子落得也剩不下幾片,荒禿禿的。不曉得誰裹上了塊紅綢子,喜慶極了。

她現在倒是有閑工夫坐在這裡打發時光,真成了養在閨閣里的嬌弱姑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數著豆虛度日子。她有些絕望的臆想,或許這輩子大抵是要這麼荒廢下去了。可又氣不過,只道是爭上一爭也是好的,約莫著只能靠自己了。

拾掇的丫頭漸次的少了些,院子里的腳步聲起起落落的聽不清了。秭姜下定了決心,悲憫的情緒散開了不少。她要為以後好好打算,即使扳不倒洛央,處處同他作對也是挺好的。這麼糾纏幾年,若是累了帶了丫頭回滎陽去,再也不要回到這裡來。

紅箋捧了茶點放到她面前的石桌上,看著她覺得苦悶,對她福了福身子道:「郡主,用些點心吧,晚上也沒好生用膳,壞了身子就不好了。」

她也沒順著她的話接,望著梧桐樹出神,良久才道:「這樹都是誰在打理,父親生前喜歡梧桐,養得倒還是不錯的,尋個管事去賞了他。」

紅箋點頭道:「奴婢曉得了,是個叫阿淮的。國公府的家生子,膳房鄧婆子家的小子,回頭就教人賞了。」她瞧著她訥訥的模樣,話題繞回來,「只是……姑娘,以後就住到府里來了?」

秭姜皺了眉頭,斜眼瞧她,「難不成你還想回去?我左右是同他鬧翻了,洛府有謝甄管著事,你們幾個就算是想回去,也得被她給叉出來。」

她搖頭,有些無奈,「姑娘,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姑娘決意從洛府里出來,回到自己個兒的家,好歹是要為以後的營生打算的。何去何從,還得姑娘給個主心骨。」

秭姜冷笑了一聲,捻起一塊晶瑩剔透的香蔻糕也沒心思入口,「打算?什麼打算呢?今兒你也瞧著了,我前腳進府,郭妙施的賀禮就跟過來了。她叫我如意,我可如意的了。等著咱們一道去了太子府,也用不著咱們打算,事事都有人料理好!」

紅箋怏怏地,攤著兩手也沒個主意,「姑娘說得可是呢,身份在這處擺著。上趕著巴結的不在少數,沒幾個真心。回頭這事要是傳出去,多的是人看笑話……洛大人他……唉……」

秭姜橫了她一眼,狠戾道:「日後莫要在我跟前提他,國公府的仇人。抬頭三尺,我爹娘的靈還沒散呢!」

紅箋俯身道奴婢知錯了,又取了薄毯給她覆上,「姑娘,奴婢托個大。您總是這般的傷心也不是個辦法。這事鬧得闔府皆知,少不得碎嘴子的傳出去,咱們再捂著也保不齊那個多嘴的。前些時候您闖勤政殿……名節有損,若賜婚的聖旨下了,您當真是要嫁到太子府里的,咱們可得同殿下好生解釋一番。」

「做什麼解釋,這起子事情少不得他摻和!」秭姜神情懨懨,以往真是小看了郭鄴。也是,一國的儲君總要有點過人的本事,韜光養晦自然是不在話下。

紅箋見她眉眼乖戾,大著膽子問道:「姑娘這話何解,同殿下也有過不去的?」

她也犯不著跟紅箋道郭鄴是非長短,只是隨口道:「我只是沒想到罷了……今兒的事有些意外,沒有什麼過不去的,招我的人又不是太子。」

紅箋愣了愣,猶豫了片刻才道:「奴婢也是沒想到,殿下邀您出府,只當是散散心。好端端的怎麼他們也去了不煙堂,還談起了那樁子陳年舊事……不過這也好,多虧了殿下,咱們才能看清楚這些年信任的人,是怎麼樣的一副心腸。幸好只是初情,若是當真做起夫妻來,姑娘少不得要吃苦頭,太子這樁子事做在了點上。」

秭姜心道未免太是時候了,快刀斬亂麻,與她來說什麼想頭都沒了。她冷笑,「還真是要多謝他的成全!」

紅箋納悶道:「姑娘的意思是殿下做錯了,難不成姑娘心裡頭……」

秭姜不屑,「他是個實誠的好人,容不得半點虛假的。」她抖了袖子,有些無奈,「也好,散了也就散了,總比成日里提著心的好。」

紅箋靜默下來,咬著唇思忖良久才道:「姑娘說得甚是,只是日後怕少不得往來。擱在京城裡,總會遇上,若是當真嫁了殿下去,豈不是左右為難?如今倒也是好了,姑娘有了決斷,依靠太子也是好的。」

「依靠太子?」她抬頭盯著她打量,「這話等著聖旨下來再說!」

她惶惶不安,覺得說漏了嘴,可話到了這個份上總要圓下去,「奴婢越矩了,只是擔心著姑娘受委屈,也沒個人心疼。殿下是儲君,皇上降了旨意同姑娘配在一處,奴婢覺得再好沒有了。將來殿下登位,姑娘就是正宮的皇後娘娘,依著殿下的寵愛,哪個欺負姑娘的人不得畏首畏尾。」她觀察了她反應接著道,「殿下對姑娘極是上心,姑娘不如做些表示,日後走得順暢不是?」

今兒可真有意思,一個個的和諸葛再世孔明重生一般,都埋著二三兩的心思圍著她轉。郭鄴勢必要拆開她和洛央,紅箋呢,一心撮合她和郭鄴。都掂量著好處,拿她一個人耍著玩么?她笑,「是么?既然如此,這般的重任就交給你了。你從來不會叫我失望,紅箋,這回估摸著也一樣罷?還是那句話,我若真的嫁到太子府去,頭一個立了你做姨娘,咱們姐妹也好有個伴,你說是不是?」

她的模樣冷冷清清,看得紅箋有些畏懼,低著頭道了一句奴婢不敢也就不再接話。秭姜瞧了她一眼,一言不發轉身去了。玉鉤捧了個匣子進了院門,瞅她呆愣愣地站著過來問:「你杵在這作甚,惹姑娘生氣了?」

她搖頭,問她:「陪姑娘說會子話,你呢,府外頭出什麼事情了?」

玉鉤嘆了一口氣,「大人還是不放心,遣了喬維庸跟著郡主。人等到這個時辰才被我打發走了……說起來也都是枉然,好端端的,怎麼就出了事情……」

紅箋瞟她一眼,端了手肘輕輕碰過來笑道,「瞧著你心上的郎君了?」

玉鉤瞪她,「什麼時辰還說這樣的話,姑娘曉得了,拖你去打板子。得了,我不同你扯。」她抱了匣子就走。

紅箋攆上來問:「日後姑娘少不得嫁給殿下,你同喬維庸好,勢必同殿下作對。你我當奴婢的,生死不過主子一句話,你還是少些牽扯。」

玉鉤停下來冷笑覷她,「難不成我還同你一樣,心儀太子?紅箋,莫要以為你今兒同太子商量事情時候我沒瞧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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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夫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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