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山雨

第55章 山雨

這不大是郭鄴能問出來的話,他一向是謹小慎微的,少言少行,生怕旁人尋到錯處,惶惶不安。就連方才朝堂之上,體弱的陛下面色鐵青,斥責他同刑部,章家如此滔天的惡行,哪能輕易地畏罪自殺。他不過諾諾地應和,瞧著眾人,只道有罪,旁的絕無二話。

眾人忙著落井下石,紛紛參奏章家一本,他倒是遊刃有餘抱著笏板一本正經地勸解,做足了仁義的模樣。他站在丹陛上遠遠地瞧著他,捉襟見肘,左右逢源。

可如今,做的又是何等的打算?

他行禮,張口道:「微臣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郭鄴住了腳步,回過身來道:「意思么,自然是大人的心思到底在何處?」他籠著袖子站在日頭底下,溫和的郎君,「大人是大魏的肱骨,我也是要仰仗大人的。所以,大人的心思在何處對我來說,尤為重要!」

「殿下恕罪,洛央是大魏的臣子,自然要為江山社稷鞠躬盡瘁,哪裡有旁的心思。」他俯著身子,惶惶的模樣,「殿下是大魏的儲君,監管朝政,用的上微臣是臣之幸,不敢放肆。殿下著實多慮了。」

「我就曉得大人是大魏頭一號的忠臣良將。」他心花怒放,喜上眉梢,「日後少不得仰慕大人。原以為前日姜兒為救大人鬧得紛揚,大人同我生分了……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郭鄴對秭姜著實真心真意,不肯錯待。就連提起姓氏也是一般,眼睛里晶亮亮的光芒,情竇初開的少年郎君,滿心的歡愉。他覺得不快,心口悶蹬蹬的難受。

他行禮,有些僵硬,「殿下所言甚是!」

郭鄴笑笑,少不了靦腆,「如此說來,我倒是勞煩大人一樁事情。我自幼傾慕姜兒,如今她也是及了笄,到了婚嫁的年歲。我倒是想著能明媒正娶,可是父皇遲遲不肯應允……」他臉色紅撲撲的,躑躅道:「我想請洛大人在父皇面前好生說說,應了我這一門心事……我若是娶了姜兒,珍之愛之,定不會錯待於她。」就差了對著蒼天發誓,言之鑿鑿。

洛央聽著氣苦,他的姑娘憑什麼嫁給別人?可如今又不是對峙的時辰,只得淡然道:「微臣明了殿下的心思,殿下同清河郡主青梅竹馬,情意……甚篤,論起婚嫁再合適不過。」他勾了唇角,抬頭道:「只是殿下可知七王爺的心思,對郡主志在必得,幾番同微臣談及。微臣替殿下勸諫聖上自是不在話下,可若是七王爺怪罪起來……」

「洛大人是擔心皇叔?」

洛央點頭,「七王爺……恕個罪說,是個急脾氣,微臣溫吞早致王爺不快。何況如今殿下欲娶清河郡主……微臣官卑微小,當不起王爺的天威盛怒。到時候,闖入微臣的府邸,擄了姜兒去,倒教臣如何對得起魯國公和陽寧公主?若是當真出了這檔子事由,微臣哪裡還有臉面來見殿下,還請殿下恕罪!」

郭鄴是個溫和柔弱的性子,受制溫賢皇后十幾年,沒個主心骨,一味的委曲求全。如今章家倒了台,沒了權勢,困囿的鳥出了籠,多年沒了羽翼,還能有何鴻鵠之志?不過是逞一口氣罷了。

姜兒對於郭鄴來說,不但是少年郎心上的姑娘,還等同於御極的象徵。魯國公當年雖然卸甲三十萬大軍在陳兵谷開墾農桑,言明皇家有詔絕不不懈怠,但是先帝卻給了秭姜做封邑。既然皇家用兵,名正言順。試想,如同郭鄴打小渴求權勢的急迫的,哪裡能輕易放過?皇上將姜兒指給他,天下唾手可得;如此的賢內助,再好不過。

他這般想著,向來野心勃勃的郭協自然也不肯善罷甘休,前頭的事情他心懷有愧,必然萬分上心。郭協又是個混不吝,莽撞暴虐,哪肯將懦弱的侄兒放在眼中?不管誰瞧上了秭姜他都會同他搶上一搶,何況還有兵符那等的致命誘惑。所以,無論誰提秭姜的婚事,他必然要跳出來摻上一腳,同樣是皇室的人,他自然是有那等的資本,旁人也不能反對。

先不論前頭對姜兒做下那等見不得人的骯髒事,只一點,郭協從不將女人放在眼裡。興緻來了,街市上瞧著入眼的,無論是否婚配都要給了銀子搶回府中,是個混世的魔頭,欺男霸女的祖宗。

郭鄴也只是敢怒不敢言罷了,如今欺負到他心頭上的姑娘,洛央思忖著郭鄴哪裡能輕易作罷。

他這般反覆地思量,又覺得自己回到了那般暗無天日的時光。他在算計郭鄴,卻將姜兒牽扯其中。打定了主意誠心誠意地待她,如今看來,往日的那些壞心眼又一股腦地勸涌了上來,說起來倒是毫無懼色,可內心裡亂成一團麻,解不開放不下。

郭鄴聞言皺了眉頭,攥緊了衣袖,面上的喜色也去了大半。沉默了良久才道:「這回事,原是我思慮不周,七皇叔對待姜兒的心思我多少是知曉的。洛大人言之有理,若是七皇叔發起難來,我同洛大人皆不是七皇叔的對手。可偏偏又不能傷著姜兒,這樁子事我們要好生商議才是。洛大人,你說可是?」

這便是預備著將自己拉入儲君的陣營去么?若是陛下曉得……他笑了笑,「微臣官卑職小,不敢過問天家的事情。七王爺再如何說得,也是殿下的親叔叔,同殿下叔侄二人不說兩家的閑話。論起清河郡主的親事……」洛央怔了怔又接著道:「不過是殿下的家事,微臣絕不敢多言一句。只是殿下須得同七王爺好生商議才可,不能傷了和氣。」

郭鄴點頭,「洛大人說得甚是,這件事情急不得,到底要同父皇和皇叔好生商議。否則,傷了姜兒,洛大人怕是會衝冠一怒為紅顏了!」

洛央斂了心思俯首請罪,「微臣不敢放肆,煩請殿下莫要取笑微臣。」

郭鄴攙起他笑道:「大人恕罪,我不過是玩笑罷了。若是來日同姜兒結了親,當真是要好生謝過洛大人的,感激大人這麼些年對姜兒的養育之恩。天色不早,大人身上還有傷,請回吧!」

他行禮上了車,隨行的太子府僕從遠遠地跟著走了。

洛央沒動地方,秋風吹起犀帶上綴著的流蘇,揚揚的有些無力。左右周旋,到底是傷了心頭上的那個人,他攥著手指,都是疼。喬維庸不曉得何時站在他身後,喚了一句大人。他沒應,就聽他接著道:「太子最近越發的沉靜,微臣覺得恐怕不是什麼好的徵兆。」

「嗯。」洛央應了一聲接著道,「他方才同本官說了半晌姜兒的婚配。」

「大人以為如何?」

洛央冷笑道:「他不過還是想要那麼一句,是敵是友?年少輕狂,壓不住性子。」

「是,微臣今後會格外留意太子的動向。該說的話,自然能給郭協的耳目聽著。」

洛央道:「嗯,另一則,宮裡草擬的事關姜兒的旨意也不能放過。」

喬維庸點頭稱曉得了。

洛央臨上車前又道:「北邊的人到了何處?」

「還有兩日便要進京了,路上不曉得被何事耽擱了,原想著明兒就能遞上求親的帖子。」喬維庸皺眉,滿噹噹的愁慮。

洛央皺眉道:「那起子人越發的不中用了,後日看緊些,進了京莫要耽擱,記得儘快把帖子遞上去。」車駕泱泱地回府,從未有過的急迫。

如今山雨欲來,不得不說郭鄴打草驚蛇引起了他的疑惑。姜兒他耽擱不起,可任誰也莫想從他手裡把人帶走。她是個不上心的,一心一意地信任他。可瞧瞧眼下,不教旁人進府,不教謝甄同她說話,心存懷疑的僕從遠遠地調開……他閉塞了她所有的消息,半是軟禁在閑步齋里,難為她還能那般的快活。

他覺得自己真是一個窩囊極了的郎君,只能但憑著這些齷齪的伎倆來存取她的一絲信任,得到她的心意。他著實太過對她不起,入了院門卻不敢再進一步,遠遠地停在山石後頭,遙遙地望著她在濯纓亭里看書。小小的姑娘,一身鵝黃的瓔珞百蝶長裙,稱在身後頭的大片木芙蓉的花圃里,窈窕明媚。

他欲要往前,同她說說話,或許能解一解心中的苦。可他又怕,怕自己這般的臟,玷污了乾淨的姑娘。他熬著受著,卻不敢再打擾她,也便轉身去了。

秭姜趁著翻書抬頭,瞥到前頭人影一晃不見了蹤跡。她好奇起了身提了裙擺下了台階,也沒個信,轉身問跟上來的硯盞,「你瞧著么,好像是洛央呢?」

「郡主看書累了罷,大人上朝未歸,還沒到時辰呢!」

她不以為意,捧了卷書消耗到翌日也沒瞧著洛央的人影,才覺得不對勁。翻身下了彌勒榻,挑了紅珊瑚的帘子往外頭走。天色陰沉沉的怕是要下雨,窗外的藤蔓投了黯淡的影子上了屏風,她轉身出了門,聽著兩個洒掃的丫頭躲在影壁後頭碎嘴子,「……宮裡頭來了人,說是給公主同大人賜婚的聖旨下了。鄭公公宣完了,大人跪在地上不肯接,瞧著樣子是要抗旨……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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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夫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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