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賜婚

第56章 賜婚

院子里香案上殘香不堪,洛央僵直著身子低頭不肯起來。鄭如海面上堆著勉強的笑意,手中捧著聖旨,進退兩難。都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一聲,哪個敢來勸?秭姜來的晚,沒聽著聖旨上的意思,可她也不敢細想。多是稱讚二人的華麗言語,如何的般配和相稱,她是個局外人,沒有干係的。昨兒還言之鑿鑿的郎君,如今就要成為別家的了,接下來的時光都是華容和洛央的,她只能遠遠地瞧著。

兩個人,隔著一道聖旨,怎麼都跨不過去。

華容賜婚的旨意到了,她同太子的怕也不遠了。秭姜垂著袖子站在垂花門那處,舉步維艱。心裡空落落的,沒處存放安危。這算是什麼,當頭棒喝?真是發人深省。

喬維庸不曉得從哪裡走過來,在她面前深施一禮,意味深長地道:「郡主不去勸勸大人?」

她瞥眼看他,正經無比的書生模樣,可是笑得紈絝,極不講究。「喬維庸喬大人?」覷他笑得越發得深沉又道:「我為何要勸他,難不成拱手將洛央送給華容才是正道?喬大人興許是忘了,被棄下的那個是我。怎麼做得來雍容大度的樣子,我是個不識好歹的,學不來喬大人韜光養晦的氣度!

喬維庸沉了臉色,冷笑道:「原想著郡主是個通曉事理的,卻也不理解大人的苦衷?大人事事為郡主著想,郡主怎麼就不能為大人寬容一次?郡主的言語對大人來說自然比旁人有用處得多,為何不得體諒?」

原來洛央身邊隨著的人全是一般的專橫,為何要她寬容體諒?和謝甄一般,跪在地上喜氣洋洋地覺得自己添了個姐妹,共侍一夫,來一段娥皇女英的風流佳話,才是正道么?她不願,不懂,眼睜睜地瞧著洛央起了身,易安跟在後頭接過了聖旨。

他向她看過來,想要同她解釋,可沒有勇氣。昨兒說的好好的,萬事有他解決,這結果真是出乎意料。他是一個負心的,前頭同她海誓山盟,這裡又接了賜婚的旨意,像什麼樣子?她安靜地站在門下,白著一張臉,眼光盈盈的蓄著淚,滿心地不甘和怨懟。她大約是厭惡他了吧,始亂終棄的男人合該有這樣的下場!

那她呢,又該怎麼辦?

他沒了分寸,想不起什麼辦法來。他想要去安撫她,想要告訴她來日方長,再等等呢,再等上一等什麼都便是好了。他邁出了步子又縮了回去,感覺到她憎恨的目光,燒到了他腳邊,他畏懼了,心疼。

紅箋三個人跟在秭姜身後,瞧著一院子的人僵持,低低地勸:「姑娘,這旨意下是下了,不是還沒娶親呢,咱們總有法子的,您同大人好生說說,商量出個圓整的辦法來。」

還能有什麼圓整的辦法?聖旨都下了,不出一日滿京城都能曉得,如何去改?殺了華容還是改朝換代,讓這門親事終結?都是痴心妄想。她同洛央再怎樣情深意重,都抵不過郭家江山的穩健。

她這輩子的宿命,早早地就被父親母親寫下了。她生來就是皇家的人,合該著就要為皇家效力到死。什麼榮華什麼位份,全都是掩人耳目的補償。連洛央都是一般,她有些頹喪,他都是依仗不住的人么?她又有些記恨自己,這些年習慣了甚事都有洛央,離了他便什麼都做不來,眼睜睜地瞧著郎君被人搶走。如今她除了看著他平靜地接過聖旨,過上幾個月娶華容過府……便也只能這樣瞧著。

她站在那裡分明是笑著的,可眼淚啪嗒噠地掉在鞋面上,氤氳開灰撲撲的印記,和易安手裡那張明黃聖旨一般刺目。這裡再也呆不下去,踉蹌著就往閑步齋里回。紅箋和玉鉤擔心,趕著來攙,卻被她撇下,「你們都出去,闔上院門,我不想瞧著他!」

兩個人不敢,望了她一眼,又瞧了失魂落魄的洛央,遲疑道:「姑娘姑娘,慢些……您還是同大人好生說道說道,想個齊全的法子吧,這事還沒個定論,公主沒嫁到府里來,說不準能解決呢?

秭姜氣,這都是說的什麼話,她養在身邊的丫頭,好端端地向著洛央?哦,也是他的人,他養她長大,她這一切都是他給的,多好?她又氣又羞,不想再聽見事關洛央的話,驕縱了眉眼,「你們通通都瞧著他娶郭妙施還不成么,犯得著在這攔著我?我同他說道,有什麼可說的?祝他們白頭到老還是舉案齊眉?我自己是什麼人,心眼小的很,沒那麼大的氣度。他愛娶睡便是娶誰,納上十房八房的妾室也同我沒幹系,總有個賢惠的枕邊人操持著……做什麼攔著我,還不讓開?」心口悶得發疼,烙紅的鐵塊似的死死壓著,不得喘息。

洛央立在遠處聽著,她掉的淚說的話,鑿開了心口潑滾油,難耐。就是這道旨意,她便再不肯愛他了么?十來年的情意,將將確定了就這樣早夭?太過恐懼難以承受。他忙不迭地趕過來,將一干人攆了出去,闔上了院門要好生同她說話。

「阿姜兒,是我……著實沒有想到聖旨來的這般的快。」他哆嗦著去牽她的手,猶豫彷徨,生怕出了差錯,「都怪我怪我,是我思慮不周全,才讓聖旨到了府里。」

她一甩袖子抖開了他伸來的手,滿肚子的委屈和氣悶,「怪你又怎的,不怪你又怎的?你思慮周全如何,就不娶郭妙施了?還是同你前兒說的,萬事都有你。這些年我信你,偏偏在這般的事情上栽了跟頭。你娶了郭妙施,那我呢,你把我嫁給郭鄴還是郭協那個老匹夫?」

她往他心口上戳刀子,誰也不成,莫說郭鄴郭協那等人。他揣在心口上的姑娘,怎麼能便宜了旁人?皇后才薨沒多久,陛下是個好色之徒,沉溺溫柔鄉不肯出來,加之恩康同喬維庸的人,宮裡的旨意怎麼都傳不出來。何況先頭皇后大張旗鼓地宣揚他二人的宮闈醜事,陛下再昏庸,也不至於將華容嫁給他;另一則,秭姜救他,表明心跡,又怎麼會在此之際賜婚,到底是哪處疏漏了?

他自責,怨懟,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如何解決?聖旨已下,合該著不大會就要入宮謝恩,哪個能不曉得。旁的都不在乎,可她如今擺著一副冷漠的模樣同他置氣,這可怎麼是好?要免她煩惱,安心於她,可他站在准駙馬的立場,將將要尚公主,自身難保,談何容易?她不搭理他,一腔火氣點了乾淨,「如今你同郭妙施指了婚事,與我再無半點干係。論理,我應是喚你一聲姐夫,可我抹不開面,還請洛大人恕罪!」

他愣怔怔地瞧著她,相愛的兩個人動起怒來口不擇言,句句往心窩子里扎刀子。他疼得難以忍受,又怨恨自己失了小心,功敗垂成。

她一口氣全出了個乾淨,眼淚啪噠啪噠地掉,望著他悲痛欲絕的模樣,心裡又難過。捂著臉蹲在地上,小小的嗚咽聲從心口裡鑽出來,音調里都含著血帶著傷。他耐不住,跪在地上將整個人抱進懷裡,細細地吻。摸到熟悉的蘇合香,所有的委屈奪眶而出,可又不能大聲,咬緊了牙,斷斷續續地溢出來,「洛央……洛央……我沒有辦法了,我不想瞧著你娶郭妙施……可,除了你這裡我哪裡還能去,我能去哪裡……她要到這個府里做女主人,我身在這裡不合時宜。」她哭花了臉,紅紅腫腫的眼睛失了神采,「你們是明媒正娶……我算是見不得人了,若是若是……郭鄴要娶我可怎麼辦?我們這輩子還怎麼在一處……洛央洛央……」

她絮絮叨叨地哭,他抱著她,箍緊了人在胸口,熨帖著疼,「阿姜兒……姜兒……你還愛我么?你還願意同我一處么?」

她有些悵惘,訥訥地點頭。又覺得自己無比的可笑,愛又怎樣,不愛又如何,兩人之間的諾言在沉甸甸的聖旨面前顯得矯情。不過是一句話,翻來覆去,只能擱在心裡罷了。她是愛他,他也愛她,這又算什麼呢?在心裡鋪上喜慶的紅,對上紅燭,拜堂成親,再眼睜睜地看著他娶旁人,她嫁旁人,各不相干。

「姜兒,你聽我說……」他抱著她,小心翼翼,「我不會娶郭妙施,也不會讓你嫁給旁人。再信我一次,只這一次,你安安穩穩地等我。」他覺得自己懦弱,除了讓她等,白白地耗費時光也做不得旁的,可又無可奈何,堅定道:「至多一年,我娶你!」他下定了決心,破釜沉舟!

「我們……還有未來么?」她抬頭望著他,他的心思多少是知道的。她不是迂腐的人,忠君愛國,打小就沒人教過。所以洛央怎樣都好,她不過要他一個人,是生是死,只能是她一個的。她就再信他一回,賭上所有。

他忍了又忍,「有的,自然是有的。不要放棄我,姜兒……」

外頭有人敲門,是謝甄的聲音,無比的歡喜愉悅,「大人?大人可曾聽見,鄭公公等候多時,請大人進宮謝恩!」

洛央起身,將她攙了起來,「姜兒,在府里哪處都不要去,也不要聽信旁人的話。好好地,等著我回來!」她訥訥地點頭,杵在路旁的枯草,無精打采。

紅箋和硯盞過來攙住了,洛央狠心轉身出去。遠遠地還能聽到她小聲的啜泣,心如刀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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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夫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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