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心跡

第53章 心跡

她走得飛快,裙裾上的銀線薔薇上下翻覆,能瞧著纏枝紋的繡鞋,都在路上鑿下印來。洛央無奈,追得快些怕她生厭,追得慢些到時候又要氣惱,左右不是。只得緩緩地去喚她,悲悲切切,端著小心,哪還有方才在刑部的半點肅殺威風,可憐!

秭姜氣,悶蹬蹬地朝前走,誰理他。他無可奈何,又在琢磨,女子生氣起來當真都是這個模樣么?越是小心討好越是不待見,若是佯裝不理,到頭來准又是一頓好埋怨。他生平沒經歷過男女的情愛,眼下只覺得有趣味。他的小姑娘,竟然也會曉得醋了,算是這十來年的心思沒白費,天大的好事。

他又覺得自己有些可惡,下定決心要擱下往常那樣骯髒的心思,餘下的日子裡一心一意地待她。如今呢,又慶幸因為當初有那樣不堪的心思才能將她留在身邊。他是個沒心肝的人,是朝生暮死的蜉蝣,多活一日都是恩賜,遇到她之前都是不堪。

他望著她鮮活的身姿,淺紅流素的薔薇秋衫供著窈窕玲瓏的姑娘,輕薄風流。她是好看的,擱在皇家的公主郡主里也無疑是最出挑的一個;即使沒有手裡魯國公的遺物,及了笄提親的人哪裡會少?可全都教他打發去了,沒一個人再敢提起。他斷了她的月老線,燒了她的姻緣薄,卑鄙!因為他生了病,只她能醫。

人到了閑步齋跟前,紅箋三個丫頭聽了信,急匆匆地在門口張望。洛央背著手站在院子前的古柏下,默默地望著她。丫頭小廝遠遠地瞧著了都跪地請安,他也不應,就看著眼前僵直了的小姑娘。她一煩躁就會在地上磨蹭,毛絨絨的鞋鞘一抖一抖地不安。四下里靜悄悄的,沒人應聲。她耐不住,回過頭瞪他,氣勢洶洶,「你跟來做什麼,討嫌!」

他不應,只望著她笑。她極是尷尬,咬了唇,一甩袖子就往院子里走。他幾步趕上來牽住了才道:「姜兒,我同你有話說。」

閑步齋里的人都是鑽了幾個心眼的,瞧著眼下的情景一股腦兒的全沒了影,騰出空蕩蕩的路,剩兩個主子沒鼻子沒眼睛的鬧脾氣。秭姜掙了兩下沒躲開,氣哼哼地望著他,「作甚麼你,在我院子跟前也敢放肆,討打!」他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捏了捏她軟軟的臉,儘是笑,「跑那麼快作甚麼,也不聽我說話?」緋紅色的八角燈在檐下娜娜的飄搖,和煦的燭光里他笑得溫和,像是和藹的長輩縱容孩子撒嬌耍潑。她心裡頭哽哽的都是氣,「你年紀大,跟不上,反倒來怪我!」

洛央額角跳了兩跳,這丫頭一句話都能將他氣得火冒三丈,當真是費心費力處置一番才能得了教訓。他伸手將人勾到懷裡,沉著臉瞧她,「我哪裡老了?」他頭疼,當真想教她好好體會一次到底老在何處。

「你哪裡都老!老不正經的……唔……幹嘛又要親我……」他貼近了吻她,不同於方才,濃烈熾熱;這回可好,狂風驟雨似的要將她吞進肚腹里。她被吻得口舌發麻,心裡害怕,伸手推他卻被攥的更緊,只得細聲細氣地求饒,「洛央……先生……你放開我呀……」真是嘔心,偏偏要向這個陰晴不定的黑心臭老頭屈服。

瞬間神台清明,他鬆開她很突然,定定地望著,臉上全是無措彷徨渴望。湧進她慌亂的眼睛里……她好像明白了些,所有的話堵在心口卻說不清道不明,愣怔間,羞紅了臉。

「嚇到你了……抱歉。」洛央清了清嗓子,有些尷尬。他抬頭又道,「你同我生氣了?方才謝甄和公主的話你莫要擱在心上,我答應了要娶你,必然一生一世只對你一個好,不曾敢有旁的想法。」

他賠著小心,謹慎地瞧著她的反應,若是有一點風吹草動定是要負荊請罪的。秭姜下定了決心同他發脾氣,可如今全教他的溫和說得訕訕的,不曉得怎麼開口。仔細琢磨個來回,這事也不怪洛央,華容的個性總是溫吞,必是得了謝甄的挑唆,才一門心思決定要嫁到洛府里來。她是柔弱,可還是個執拗勁兒,一旦決定了旁人沒得勸,聽聞聖上都被她說的動搖了,捉摸著賜婚的聖旨哪日下為好。何況,她被指給太子是公認的事,可前些天同洛央鬧出那樣的閑話,聖上定是要尋個機會早早地散開他們。這樣一來,她同他,註定是有緣無分。她嫌棄地瞧了他一眼,「那旁人呢,就不會對你有想法?」

洛央苦笑,她心思乾淨,對他又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旁人若是敢有一點的心思必是要大發雷霆的。瞧瞧,連他都被遷怒了,置身火中烤,甜蜜著疼。他捏了捏她的手,「阿姜兒,聖旨未下,咱們不能自亂了陣腳。謝甄也好,公主也罷,任她們萬般打算,這賜婚的旨意不下也當是白思量。明兒待我下朝回來,再同你商議。縱使陛下下了旨意……我也自有辦法,你莫要急躁。」

秭姜瞧出來了,這人心眼壞透了,前頭正正經經地同她說話,後頭就是在取笑她。哪個急躁了,她又氣又惱,恨不得尋了銀針來將這人的嘴縫上才暢快些。也不同他搭話,一跺腳甩了袖子往院子里奔,身後的人趕上來,一把抱在胸前哄,「好了好了,先生不該同你玩笑……只是姜兒,你無須擔憂這些,萬事有我呢,總會解決的。」

「怎麼解決呢?」她攀著他的肩頭,望著遠處模糊的燈影,搖了搖頭,「你能抗旨不遵么?那是抄家滅門的大罪啊!洛央……」

他覺得難受,心頭有些疼痛。這些都是他始料未及的,一路走來牽絆的事情少之又少,唯獨這一件擱不下舍不掉,一心一意地謀划,到頭來還是這般的糾葛。只怪他動作慢了些,十五年,大仇未報,天下未得。

她雖然囂張恣意,卻是玲瓏剔透,曉得在任何的境地里最大限度的保護自己,從不想如何去害人。他心疼她,長在後宮裡,那起子后妃的手段沒有沾染到,但成了一張滿弦的弓,受驚的刺蝟,聲勢唬人。也不過只那麼一次,闖宮救他;那麼一次,也就夠了。

她歪了頭細細地瞧他,本是笑靨如花,不曉得怎的又陰雲密布,嘀嘀咕咕地道:「準是你生得太好看了,如今被華容惦記上了……這人得多討厭,我只是嫁個人罷了,恁的辛苦。可見你就是徹頭徹尾的壞人!」

洛央瞪她一眼,人已經進了屋,將懷裡驕縱的美人安置在榻上,取了銅盆里乾淨的溫水給她擦拭才道:「還記著仇呢?我是你一個人,誰也不給搶,來一個先生便攆一個可好?」

「那謝甄呢?」她記恨了好些年。

「謝甄?」洛央低著頭望進她眼睛里去,笑道:「我為何娶她,你不曉得么?那時候還同我鬧了一個月,好話說盡,怎麼哄都不聽。當初念在她是個聰慧的女子,果敢賢惠。我又一心要得謝懷登的大軍,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她那時也還是同意的,只要一個洛府姨娘的名號而已,事成之後,隨她婚嫁。」他有些喟嘆,「我原是有愧疚之意,想不到如今她卻成了這幅樣子,倒是個戚戚的妒婦,成日里琢磨怎麼坑害人了。」

洛央的婚配,由來是秭姜厭惡至極的。回回說到准得和他翻臉,她籠著袖子冷臉瞧他,「你們男人都是陽奉陰違的,嘴上說著不過是一場兩廂情願的交易,到底是還是成了夫妻。」

她越氣惱,他越開心,面上又不能表露出來,只是正經地同她解釋,「好好好,我們男人都是壞的。我家阿姜兒最是好了,是個頂好頂好的美人花,先生一定要牢牢地藏在屋子裡不能教旁人瞧見。」

秭姜撇嘴,不屑一顧,「還是把你家的金屋嬌藏得嚴實些,你們才是正經的夫妻,我呀,就是在你家屋檐下討生的客!」

他心底里歡喜的不能自已,小丫頭明裡暗裡都是醋味,濃濃烈烈的在意。他俯下身子攥住她的手,深情款款地同她廝磨,「阿姜兒,我對你的心意還不明朗么,理那些不相干的人作甚?到時候按著約定和離便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他壓低了聲音誘惑她,「再者,我同她不是正經的夫妻……待到來日我娶你,你便曉得了。」可他有點不想等到來日了。

一個男人向她表明心意,這輩子只得兩個人白頭偕老,私心裡覺得很是滿意。所以再纏繞於妾室小妻的事情上未免太過矯情,便不再理會。只又疑惑,看著他的模樣還是不對勁,就好奇道:「你同她都是拜了堂的呀,當時那麼些人瞧著呢,怎麼不算正經的夫妻呢?那你們要做什麼才算是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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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夫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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