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魂消

第36章 魂消

寧靜的夜都被遠遠地哭喊吵擾聲攪得分崩離析,昏暗的燭火被來來去去的人唬得不安地晃動,投下的影都支離破碎的。聖上牽念義女,著了大內總管鄭如海陪著太子進了府。人慌慌張張地往府裡頭趕,瞧著秭姜遠遠地站在一叢樹下,邁了半步才折回來往地上一跪,口中念叨著郡主萬安,腦門上的一顆汗砸在了抱著的拂塵上,空蕩蕩地晃,沒了主心骨。

郭鄴看著秭姜,臉色有些白,惶惶著不曉得如何開口。為了妾室的安危同她解釋么,真是好大的笑話!秭姜也不在意,安撫地笑了笑便隨著一道去了。

東南角的院子跪了兩排丫頭小廝,戰戰兢兢地哭,遮了燭火當了光,黑森森地從屋子裡溢出來。馮氏的生母過府探望,母女聚了沒大些日子險險的就要陰陽相隔,癱在地上一時哭一時鬧。丫鬟湧上去勸,一個一個地都被趕了出來,珠花掉了一地,披散著頭髮呼天搶地。瞧著太子進屋,撲過去嚎啕著就要懲治龐氏那個賤人,一命抵一命,誓不罷休。

太子挪不開步,望著跪在地上的蒼老婦人只能喟嘆了一聲。待到請脈的太醫出來,張望過去,蒼白著臉連連搖頭,跪在一旁道了一聲良娣娘娘去了。府中大喪,哭叫聲從屋子外頭傳進來,一聲聲娘娘,悲慘摧心。馮氏生母攥著郭鄴的衣袍,哭盡了淚,只餘下乾嚎,悲痛撕開了心肝,衝出胸腔,句句啼血,「女兒啊……我的孩子……龐氏那個賤人……不得好死……還我的女兒……」

這廂子悲切越演越烈,跪在地上的太醫哆嗦著又道:「娘娘腹中的未成形的孩子……已然,已然落了……」皇家子嗣,此乃大忌,便再不敢說話。太子整個人被哭嚎的馮夫人死命一扯,搖晃的身子再也支撐不住,癱坐在太師椅里,秋夜落了一層寒霜。

秭姜坐在窗檯下的綉墩上嘆了一口氣,三個丫頭站在她身後。瞧著前頭嗚嗚咽咽的悲切不忍得紅了眼眶,當真是紅顏薄命,十八/九歲的姑娘便是這麼沒了。被押在一側的龐氏渾身濕漉漉的,一綹頭髮還貼在臉頰上,腫著眼睛畏畏縮縮也不敢向前一步。不曉得如何驀地醒悟過來,倉皇著衝進了屋子,「殿下,殿下……不是妾,不是妾……妾沒有推馮姐姐,臣妾是冤枉的,是冤枉的……殿下,殿下……殿下明察啊……妾沒有推馮姐姐……」太子無奈,人命關天做不得半分假,一面之詞聽不得,便俯下身子道:「這件事情容我查明罷。」

「殿下,殿下……您相信臣妾……馮姐姐是醉酒失足落了水,臣妾當真沒有推她啊……求殿下明察……」

「把承徽帶下去罷。」郭鄴擺擺手,面色不虞,那跪在一旁的太醫欲要上前請脈被他止住了。兩個婆子往屋子裡進,架起地上的龐氏就往外頭走。龐氏不允,拚命地掙扎,外袍被揪落也不顧不得臉面,撲倒秭姜跟前哭叫:「郡主,郡主,求你幫幫妾……妾室冤枉的……求你,求你同殿下說說……妾冤枉吶……」

地上還癱著馮氏的母親,兩個丫頭正連勸帶掐人中,那昏迷的婦人才悠悠轉醒。許是聽了龐氏含悲帶怯的求饒聲,一時怒起,推倒了身旁伺候的兩個丫頭,往龐氏衝過去,「賤人,你還我女兒!」帶翻了一旁半人高的青花落地花瓶,嘩啦啦摔得四分五裂,飛濺到龐氏的臉頰上,一道血痕,她哭還未來得及,便被人扯住了頭髮往碎渣子上摜。

婆子丫頭一擁而上,拉扯著勸,反倒被怨氣牽累,臉上脖子上通紅的指甲印。連哭帶喊,一聲聲的賤人,刻骨的恨從心裡長出來,非要打死龐氏這個劊子手不可。衛良媛在門口跪著,也不曉得為了甚哭哭啼啼地往前來勸架,被那瘋狂的夫人甩了一巴掌,腳跟子不穩就要往秭姜身上栽。硯盞眼明手快,順勢一推,人摔在八仙桌底下,碰翻了檯子上的香爐,蒙了一臉的香灰,啞了嗓子,叫也叫不出來。

馮家的婦人仍尖了嗓子不依不撓,「賤人,賤人……你把我的女兒推下了水……是你,賤人賤人……你還我女兒的命來,我要殺了你!」

年逾四十的臃腫夫人,不顧體面,眼珠子含著血股股地往外冒著火,揪著龐氏的頭髮往地下磕,似乎瞧著了血瞧著了骨頭才能解恨似的。眾人趕著攔,卻教她趁亂捏起一片碎瓷就要往龐氏的脖子上划。

幾個婆子拼上一條性命才將人給扯開,血淋淋的口子猙獰,那龐氏小產未出月份一驚一嚇,閉過氣去。這才教人給拖了出去暫押起來。

馮氏婦人不依不撓,三個婆子在前頭攔仍往外頭挪了三步地兒,盯著被人拖出去的龐氏,攥了瓷片,手掌滴了血也不管不顧,「莫要走……莫要走……還我女兒的命,你還我女兒……」

郭鄴站在那處,獃獃地瞧,一屋子的人等著他拿個主意。無骨的人左右不了自己的命哪裡能管顧其他。白著臉兒,良久才將滿是血絲的眼睛瞧向了秭姜,顫巍巍的嘴唇開合了幾下,終究還是沒把一腔肺腑給掏出來。

地上的人哭哭嚎嚎,雙手拍地嚷著命苦,下輩子莫要為人,再不來世上承受這一遭。待她哭得累了攤在地上喘氣,丫鬟才戰戰兢兢扶著人往裡頭再去守著馮良娣。

喪聲大悲,攥緊了黢黑的夜,瞧得眼睛發酸。

天亮些,龐妃匆匆地趕來為妹子保命時,秭姜仍在睡。一覺醒來,卻聽聞龐承徽一根繩子在屋裡上了吊,被人發現時早都咽了氣,只是眼睛睜得大大的,死不瞑目。真也好假也罷,馮良娣如何去的,左右是旁人的一份供詞,一邊倒的偏向龐氏是兇手。可惜人不在了,左右不明白緣由,惹禍的水軒被人封了,也就落得遍地荒草的不祥之地。

秭姜換了身素凈的裙子祭拜回來,關上門同三個丫頭說話。她捏著玉如意倚在彌勒榻上發獃,聽到紅箋嘆了一口氣,「姑娘小的時候還在一處玩鬧的,龐二小姐就這麼沒了,都鬧不明白。」

玉鉤白了她一眼,「這話也就咱們關起門來說說,若是在外頭說看我不縫上你的嘴。咱們鬧不明白的事情多著吶,糊裡糊塗未必不好。」

紅箋覷她,「屋子裡就主子同咱們仨,怎麼就不能說了。我瞧著不像是龐承徽做的,那個人跟咱們又不是不熟稔。打小和咱們姑娘一處玩,柔柔弱弱的,受了欺負只道哭,還敢殺人?昨兒個你是沒瞧著,嗚嚷嚷的,娘娘們多用了些子酒,說是晚了些要回去。天黑路滑,丫鬟婆子一堆的人過了那座木橋,誰曉得是不是被哪個推下去的栽到龐承徽的頭上。馮良娣醉醺醺的,兩個丫頭攙著。說是有人突然滅了燈,崴了腳,一不留神就聽著有人落水聲,往旁邊一瞧主子不見了。救上來的時候人撞了頭,血淋淋的不行了。你想想,連著有兩個孩子的妃妾去了,得勢的誰?」

玉鉤道:「就你一個是明白人,咱們同她也是好些年沒見著面了。龐承徽在府裡頭同那麼多妃妾呆著,難保心裡頭沒甚的想法。何況前些日子沒了孩子,哪個做母親的能善罷甘休,饒是再好的脾氣也不可能在這事上無動於衷。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有人拿這件事大做文章,即使她沒有錯,定也說了做了些甚的教人有機可乘。主子派人囑咐她,不過是不奏效罷了。」

紅箋搖頭嘆氣,「只道是福薄罷,前些日子沒了孩子,這回可好,帶著罪名去了。說起來也是個沒骨氣的姑娘,有什麼打緊,等著查證完了再說其他的也不遲。這可倒好,緣由沒問清,人沒了,天大的委屈也訴不得,何苦?」

玉鉤接話,「說到底還是對殿下死了心!你想想當初她那般傾慕太子,嫁到府裡頭有多麼高興。原以為能同心上人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姊妹多些也沒什麼打緊的。昨兒你也瞧見了,殿下分明是不信的,怕是也信了那些人的說頭。擱在誰身上不傷心,她是個氣性小的,絕望了罷!」

紅箋不贊同,同她吹鬍子瞪眼睛,「你這話說的可就不對,殿下也沒明說不信她啊。馮良娣沒了孩子,殿下做父親的能不傷心,沒有當場發落她算是留了情面,直到是查清事實再做打算,她可倒好,一門心思鑽了牛角尖。」

秭姜瞧了紅箋一眼,「這話切莫要再叫別人曉得,進了府就出了這等子事,我瞧著皇后同龐妃絕技不會善罷甘休。你們也管好底下的丫頭,不準趟這起子渾水,若是教我曉得了,打二十鞭子送出院子,該去哪去哪!」

三個丫頭諾諾地道了一句是。

易安進來回話時,洛央手裡一塊木雕微微的出了形狀,模模糊糊一個窈窕的姑娘,儀態萬千,「大人,事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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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夫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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