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禍事

第35章 禍事

夜深得很,月冷人疏,秋風散漫,在這莊嚴的太廟前飄搖。

喬維庸俯著身子深施一禮,「微臣僭越,大人恕罪。」面色平和,嘴角勾著玩味的笑,反而沒有一絲認罪的意味,與溫和平順的面相不同,骨子裡生來就帶著玩世不恭。

洛央微轉頭覷他一眼,「按察使喬大人出京韜光養晦兩載,卻練了好口才,瞧著比往日越發的精進了。」

喬維庸抿嘴笑,「微臣不敢,只是得了大人的照拂,無一日不感激涕零。日日想著如何報答大人的恩惠,自然關心大人……不曉得郡主要是知道大人故意生受了那一刀,該作何感想?」

「維庸!」

「微臣該死!」撩衣跪地,到底是問著了這位的逆鱗,觸之必怒,惶惶負荊請罪。頓了半晌才道,「事情進展一切如大人所料,郡主進府,同龐承徽親近招來那起子妃妾的妒忌。許是過不許久,無須咱們動手便能清除龐氏。如此一來,太子同龐家再無互助地可能,若是登上大寶,只得依靠大人。」

龐家的嫡子龐釗是個拎不清的牆頭草,一手秉著太子,一手又同郭協纏雜不清。龐家三姑娘死於非命,家主嚴令不許同郭協往來,只一心一意伺候太子,兩下相安無事,本無意管顧。不成想,復寵的龐妃心比天高,藉以龍嗣要挾輔佐她龐家君臨天下,否則便將他戕害人命的事宜傳揚出去。他倒無所謂,只是姜兒的名聲不比旁的。再者,趁早剪除太子的羽翼未必不好。

「慢慢來。」

喬維庸領命,都等了這些年,何必急於一時。不如慢工出細活,太子同郭協相鬥是早晚的事。叔侄二人皆是對皇位勢在必得,郭協是個陰狠的角色,自然不肯把太子放在眼裡,未必願意等到聖上壽終,發難是早晚的事。太子生性怯懦,但是遇上成王敗寇的抉擇,同是郭家的人決心能差到哪裡去?兩敗俱傷,再不濟太子無能,那麼郭協在纏鬥里也討不得好,奄奄一息收拾起來不費吹灰之力;若是餘下太子那更是省勁,一個做了多年的傀儡,用起來得心應手,何況還有同大人極是親近的清河郡主,一朝成為太子妃怎麼能不暗中幫襯。如此,想要取太子性命易如反掌。

「郭協同太子較量,名不正言不順,必要失敗。」喬維庸對著身前那人行禮,「微臣只待大人-大仇得報。」

洛央笑,郭協同太子,反而他警惕郭鄴更甚。那日姜兒說得話不無道理,一個朝夕相處的姑娘家瞧出來的門道自然有根有據。不過鷸蚌相爭,留下郭鄴,逃不過竊國佞臣的名號,他對付起來名正言順;餘下太子,那倒更好,任他深藏不漏,韜光養晦也難翻出大浪來。

他轉頭對喬維庸道:「這起子事都急不來,好好辦你手頭上的。」

喬維庸說了一句領命,又道:「宮裡頭又新添了兩個美人,能歌善舞體貼入微,性子又柔嫩。聖上萬分高興,說是大人這趟差事辦得委實妙,尋著好的再給添上。」

洛央覷他一眼,「回頭找人掃乾淨路,鄭如海這個殺才是沒眼力勁兒,一門心思走到黑,忠君愛國的很,守著他大內總管的名號入了棺材還洋洋得意。隔半月就把人送到宮裡頭去,左右不能叫他再活著礙手礙腳。」

「是。」喬維庸想了想又道:「不過聖上的身底子近些年都給掏乾淨了,不曉得節制,一味地沉溺,各種能吃的能用的也不見起色。太醫倒是死了一批也沒見興頭上來,如今在房中越發的暴虐,前些時候聽人說半夜裡拉出去兩個,血淋淋的,還沒斷氣就給埋到了城外頭。近日裡微臣著人去查,尋著衣飾瞧了瞧,估摸是哪家朝臣的妻妾,品級不低。太子曉得了只是大事化小,大人的意思……」

洛央冷笑,「甭管是誰,都捅到七王那處去。他這個青天大老爺定是要為民伸冤,除魔衛道的,不能擋了人家行善的路。」

喬維庸諷刺道:「那倒也是,天家的人生來就是一副菩薩心腸,念得是濟世度人的大悲咒,讀的是無妄無惡的金剛經,怎麼能教這等子腌臢事傳揚出去?到底是要偃旗息鼓,關起門來過虛偽的日頭,連仁善的太子也不例外。」

洛央勾了唇角,天家的人都逃不過的命運,作繭自縛,畫地為牢,生生地把自己磨死,郭協如此,郭鄴也如此。活在謊言堆砌的地方,聽著滿耳朵的恭維諂媚,一輩子如同痴傻之人一般洋洋自得,不以為意,有甚得的意味。他的姜兒,乾淨明媚,哪能嫁到這樣滿眼污穢堆起來的骯髒地方。

他畏懼不安,打從曉得人進了太子府便開始彷徨,心底湧上濃烈的憤恨。他的姜兒,純善的姑娘家,方及笄,得了皇后的懿旨只能隻身去別的男子府上住下。隨隨便便,當她是什麼?一件物品,一份榮耀,可教她章家容光煥發的機會?自私狂妄的女人,他憎恨溫賢皇后,往前那些不堪的歲月也沒由來如此的恨意,錐心蝕骨。他也恨自己,推波助瀾,連自己的心都約束不住,往後要教她一聲太子妃那決計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是厭惡郭鄴的,那等懦弱卑怯的一個男人,憑什麼堂而皇之地擁有姜兒的機會?連她多瞧他一眼,他都感覺得到無比的可笑。他嫉妒,他不甘,可也只能散到這靜謐的夜色里,悄默聲地到人間走上一遭,還未待教人發現的機會就得嚴實地藏起來。管你是抬頭三尺的神明,還是散漫遊走的鬼魅,誰都甭想瞧得見。待到白髮枯骨,一把黃土埋得乾淨,世上在無人得知。

「自不必管他們,由著鬧去,眼下的事情才是打緊的。」

喬維庸點頭,瞧了瞧他手在袖子里來回摩挲又笑道:「微臣不敢打擾大人療傷的時辰,若是清河郡主曉得了,必然舉了鞭子殺到臣的家裡要將臣大卸八塊,屆時必要大人保一保的。」

「滾!」

「微臣告退。」此人身陷情獄不可自拔,莫要輕易招惹。

人在太子府的秭姜可不曉得這個,大晚上的差人去給洛央送葯,等到回來問了洛央的情況都快四更天了,懶得挪地方這才倚在彌勒榻上眯了幾個時辰。按著時辰起來人也沒醒困,神色懨懨的也沒教人梳妝,舀了本書翻了幾頁,就聽著外頭人聲鼎沸。不大會子硯盞進來道:「姑娘,龐承徽說今兒是衛良媛的生辰,約了幾個娘娘晚些時候往水軒那處小聚。要問您的意思,奴婢大著膽子給回絕了。」

一起子烏眼雞似的女人,聚在一處能有什麼好。秭姜瞧了她一眼道:「連禮都不要送,一個門客家的女兒敢往我眼皮子底下做壽星老兒,找不痛快。還有,告訴龐二姐姐,教她緊著點心,那個快人快語的手帕交可是個不省心的。」

「奴婢省得了。」

紅箋瞧著硯盞出去,猶猶豫豫地往她跟前一站,「姑娘,這位硯盞妹子可是個人精呢。到底是大人送來的人,做人做事皆是有骨子巾幗的風姿。」

秭姜翻了一頁書笑她,「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沒瞧著對哪個新來的丫頭如此誇讚。怎麼,嫉妒上了?」

玉鉤撇嘴笑她,「可不是的,面上客客氣氣,眼紅著呢。人家知書達理有通曉人情,不像咱們紅箋姑娘,爹娘沒生好,只養了一張嘴呀——」說完往秭姜跟前躲,別開氣勢洶洶的紅箋姑娘,咯咯地笑彎了腰。

秭姜瞧著兩個人鬧,搖頭,「洛央是怕我有個萬一,找了個心眼細功夫又好的來。管一管紅箋那粗的和錢眼似的心,還有你那三腳貓的招數。到底是他的人,單個個兒的擺出來就是個女中豪傑。」

紅箋捉不著玉鉤,在那處嘀嘀咕咕,「許是大人手底下的人,個頂個的心眼子好使。倒是脾氣秉性和大人一分不差,教訓起人來,大白天裡頭瞧著都陰氣森森的,嚇人得緊。」

玉鉤覷她,「快閉上嘴,甚話都敢外頭話說,大人也是你能掛在嘴邊子絮叨的么?要是教硯盞聽見了,陰氣森森的眼刀子活剮了你。」

秭姜聽著有意思,索性書也不看了,籠著袖子打量兩個人,「我怎麼瞧著你倆今兒心有靈犀了,難得站在一處評論一個人。硯盞比你們還小些,當真怕成這樣,你們是怕她還是怕洛央。」

玉鉤嘆了一口氣道:「大人只對您一個人和顏悅色的,連甄姨娘不也成日瞧著大人板肅的臉。莫說奴婢們了,哪敢冒犯大人天顏?昨兒個那衛良媛臨走之時不還教奴婢們傳個話問大人好,戰戰兢兢地哪有半點趾高氣昂的模樣。」

秭姜奇怪:「衛氏問洛央的安?這是攀哪門子的干係?」

紅箋撇嘴:「京城裡巴結大人的多了去了,想不到這太子府里也有不安份的人。」

用過晚膳,秭姜在廊下逗那隻碧綠的鸚鵡,聽它嘰嘰喳喳地叫著郡主萬安,撲稜稜地在架子上飛,奈何腳上明晃晃的鏈子也只能徒勞地做著掙扎。玉鉤匆匆忙忙地穿過花廳往屋子裡進:「郡主,水軒里出事了。說是龐承徽一口咬定馮良娣下藥害她沒了孩子,趁著席散將人推到水裡……如今怕是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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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夫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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