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進府

第33章 進府

太子臨朝未歸,倒是遣了三品的良娣馮氏出門相迎。馮氏祖上是江南六品小吏,帝王南巡,瞧著嫡女入了眼接回宮中恩寵有加,馮氏便大興,一路高升掌了吏部。太子選妃,這秀女馮氏端莊賢淑,皇后喜愛收作義女,聖上便賜給了太子。

馮氏是個精細和善的人,一瞧著車駕停下,便迎上來行禮攙著秭姜下了轎,笑語晏晏,「日盼夜盼,可見著郡主的來了。」素淡的一身衣袍,領著兩個年長婆子和四個丫頭立在風中,身姿婉約,明眸善睞。

瞧著風揚跋扈的宮妃慣了,偶然見著這樣和順的美人,秭姜內心也是歡喜的。以往只是偶然招呼一聲並未深交,日後同住一個屋檐下,表面和和氣氣總比劍拔弩張來得舒坦些;大不了井水不犯河水,也比鬧得似個烏眼雞似的強,她笑,「有勞馮姐姐。」

她領了情,心中的忐忑也放下了,道一聲不敢又招呼了兩乘紅泥小轎將秭姜從角門抬了進去。約莫轉了兩個彎,轎子落了地,有人將她攙出來踏上一頂綠泥軟轎,抬轎子的人換成了四個手腳粗大的壯碩婆子,原先的小廝不曉得退到哪處去了,換上來十來個丫頭簇擁著兩頂小轎往內院走。

過了橋,小徑一轉便瞧著一處月亮門,馮氏下了轎子趕上來,早有人打起了轎簾,扶秭姜下轎。她並著馮氏順著竹徑往前頭那處院落走,馮氏道:「前三個年頭便新修了院子,物件都備下了。殿下說唯恐哪日郡主來臨時抱佛腳,住的不便宜,這才日日差人清掃。院子里有兩個丫頭負責洒掃,兩個婆子漿洗,餘下的都是護院。殿下擔心新來的丫頭不仔細,便還是請郡主用家生子,若是郡主覺得哪處不妥帖或是下人無禮就派人告訴妾!」

「多謝!」原先便做好了這個盤算,真是煞費苦心。早知如此還不如打小就往這裡一住,擇個黃道吉日婚嫁禮成,她這個童養媳也算是功德圓滿了。既然有意讓她嫁給太子,當初又何必大費周章,力排眾議讓她住到母親夫子的府上,也不曉得皇后做的是何打算?

前頭兩個婆子帶路,進了月亮門,兩邊是紅漆的抄手游廊,迎面是黃梨木玉雕大插屏刻著月圓花好;越過插屏便是精緻的花廳,廊下擺著當季的花,奼紫嫣紅,兩側是丫鬟的居所;再往後便是三間正房,雕樑畫棟,勾著雅緻的蘇畫,穿山游廊下的腳架上掛著一隻碧色的鸚鵡,瞧著一眾人進來嘰嘰喳喳地喊著郡主萬安,惹來一陣嬉鬧,當真是用心良苦。

正房抬頭的匾額上印著婉轉的「河洲」,在河之洲么?這情景是極好的,關關雎鳩,在河之洲。郭鄴是好逑的君子,她秭姜便是那窈窕淑女,連一個小小的院落都藏著這樣精細的寓意,她的太子哥哥可真是個細膩到極致的男人。

好在這處清靜,掩在一處蔥鬱的林間,院子里的環境也是極好。后屋一處小路曲徑通幽,兩側的青竹過處便是開闊的花圃,再往前一架月白的橋橫跨蓮池之上,連著前頭的那處楓林。

轉了一圈,馮氏陪著她邁進了正屋,三腳羧猊爐里正燃著蘇合香,清新怡人;轉過雲母浮雕屏風往室內進,菱花窗下擱著小葉卷頭案,上擺著文房四寶同金絲楠木的書匣,前頭一張高背玫瑰椅,頂著木骨隔斷是供她休憩的彌勒榻;推開右側的小門才是正兒八經的居室,外頭放著黃梨木的妝台、雕花衣木施,撩開逶迤在地的紗帳便是拔步床。

馮氏招人端上了茶水,客套了幾句又匆匆地去了。玉鉤差了兩個婆子抱著箱子往屋裡進,紅箋一件一件的衣服地往柜子里擺,又道:「奴婢方才瞧著衛良媛往龐承徽的院子里去了,估摸著不大會子就要來問安,少不了鬧騰。」

秭姜從外頭舀了本書坐在綉墩上頭也不抬,就聽玉鉤道:「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那豈不是更熱鬧。還有那位承徽娘娘,皇后壽筵上沒了孩子,龐妃在宮裡鬧出那麼大動靜,事事怪到咱們姑娘身上,樁樁件件不都是鬧騰?」

秭姜笑,「日子平淡才沒甚的意思,就該你使個絆子我下個套,熱熱鬧鬧。能過就過,不能過一棍子打死,說不準過些日子又有新人進府,重蹈覆轍。誰怕!」

玉鉤接話:「那倒是,咱們姑娘日後是太子妃,還料理不清那起子妾。和和順順地也就罷了,若是總有裝神弄鬼陰陽怪氣的定是沒得活路……哎,你將那些衣服擱下吶,待會賞給那些娘娘不也挺好?」她伸手去攔紅箋,刺啦一聲扯壞了一件白色的長裙。

兩下正尷尬,外頭硯盞進來,平靜沖著秭姜行禮,「郡主,衛良媛同龐承徽到了。」說完又取過扯壞的衣物,垂著手聽訓。

「得了,你們口中的鬧騰真的來了。」秭姜擱下了書,眨巴著眼睛來回地瞧紅箋和玉鉤,又笑了,「人到了哪處?」

硯盞俯身,「將將要進院子,估摸著是來攀近乎的,若是郡主不願見,奴婢將她們打發走便是。」那件白裙子恍恍惚惚地扎眼睛。

秭姜笑,眉眼彎彎,「不必,請進來罷。」

龐承徽的身子仍舊養得不大好,原就蒼白的一張臉都沒了人色,勉勉強強靠著脂粉撐起個樣子,被一臉喜色的衛良媛給扶了進來。這衛良媛的父親原先是龐老太爺的門生,受龐家蔭庇也是衣食無憂,感激涕淋,忠心耿耿,而衛氏打小便和龐二姑娘極是親近。龐家的二小姐嫁到太子府,自然也不會忘了衛氏這個閨中密友,尋到一處做了個伴,沒成想份位卻躍到了主子的前頭。

兩個人進來同秭姜見禮,玉鉤添了茶水帶著面紅耳赤的紅箋下去了。秭姜請她們坐下,殷殷地笑,「本想著尋個好日子去瞧瞧龐二姐姐同衛良媛的,倒是勞煩二位先來看我這個憊懶的人了。」

衛良媛是個喜慶的人,笑容可掬,「早就聽聞郡主要來府里小住,妾身同二姐姐喜不自勝。如今郡主可算是來了,咱們姐妹就想著過來聚一聚。」

龐承徽也接話,柔柔弱弱地慘淡模樣,未語先泣,「打前些時候宮中匆匆一別,你我姐妹再無見面之時……唉,是我福薄,留不住孩子,恁的憂心……還嚇著了妹妹……又聽聞姐姐她在宮裡……總之是我們龐家對不起妹妹,我總想著尋個時候賠禮,如今……可算是見著了面。」

秭姜俯身攥著她的手,悲切道:「姐姐言重了,咱們一家姐妹不說旁的話……事情都過去了,萬不可憂傷過度,你同太子殿下還尚是年輕,子嗣的事情便也不急。」

一席話說得龐承徽半羞半喜,止住了哭聲,蒼白的面也有了些胭脂色。

衛良媛又道:「郡主這話說得甚是,太子極疼愛姐姐,一月約有半月歇在姐姐房裡,恩寵無人能越過去,連馮姐姐都對你刮目相看,還怕沒的孩子?郡主是個吉祥的人,如今住到了府里,福氣定是大盛呢!」

秭姜不咸不淡地點了頭,瞥了衛良媛一眼,那喜慶的女子面色一僵只顧上笑了,「衛良媛這話說得不錯,方才我瞧著馮良娣了,她是個性格和順又精細的主母。既然都重視二姐姐,姐姐自然不必擔心小人,衛良媛你說可是?」

她尷尬地笑,點頭,「郡主所言甚是……甚是!」

秭姜瞧她,一副小家子氣,只是一張嘴伶俐了些,恁的都敢說敢做。龐二姑娘這樣懦弱的人即使有心也不敢動手罷,指不定受了何等樣的欺負。太子府裡頭可真熱鬧,一個和善的良娣,一個粗莽的良媛,一個怯懦的承徽,還有未曾謀面的妾,頭一天當真見識了。

三個人心裡頭都藏著事,當中還有一個偶爾哭泣,這初次見面真可謂尷尬不已,秭姜嫌煩,端了茶就有送客之意。衛良媛還在叨叨地說,被龐承徽止住了,「郡主今兒勞累了一天,還未來得及休息咱們就來叨擾,本就是不好,咱們姐妹該告辭了,約著哪日空閑了再聚也不打緊。」

衛良媛來的目的並未盡數達成,心有不甘,又瞧著秭姜面色不悅,這點眼色還是有的。這位是京城中的霸王,洛央捧在掌心的人,生生得惹不起,只得一個勁兒點頭,告辭伴著龐承徽去了。

待人走遠了,紅箋氣哼哼地闖進來,「一個妾也敢來耀武揚威,誰借她的膽,這府裡頭沒有管事的主子不成?」

玉鉤瞪她,秭姜意興闌珊也不答話,草草地用了口茶便和衣上床小憩去了。

月上柳梢,太子方回了府,衣衫也未來得及換便匆匆地往河洲來。迎面碰上紅箋坐在廊下織繩帶,遂和顏悅色地問:「郡主呢?」

紅箋羞紅了臉,見了禮方道:「郡主還在休息……殿下……」

郭鄴擺手,輕聲道:「我去瞧瞧她!」

行了兩步,忽又想起什麼似的折回來,從袖中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巾遞給紅箋,「那日多謝你了。」溫柔似水,款款多情。

月白的衣袖在走廊盡頭劃了一個弧,那人走遠了,留下一顆痴痴等待的芳心不知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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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夫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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