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離間

第27章 離間

易安弓著個身子,左一嗓子謝甄,只扮作個公正不阿的掌事判官,問清楚來龍去脈,半點不給辯解的機會,一道火籤便要問罪;右一嗓子是秭姜,嬌滴滴六月的薔薇花,含著雨露帶上刺,任你天王老子似的爺,碰上都要針針見血方才罷休。

洛央仔仔細細地聽,一邊摩挲著拇指上柔潤的青玉扳指,觸手生溫,清秋時節里的一道暖意,落了星辰摘了月光倏然盛放。待到易安演義了一通精彩的文戲潸然落幕,餘興未盡便道:「她這是在試探謝甄同皇后,小小的年紀,想法倒是不少。只是脾氣火爆些,當真恣意慣了。」他笑,養出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她瞧准了謝甄行事太過古板,加以利用便被桎梏,累及己身往往不知,真是淘氣得緊!」不以為意,寵慣驕矜。

他面色如玉,笑意在夜色里低回,迷惑了眾生。抬眼瞧著帳篷邊一株野草,顫巍巍的花莖並著兩朵紫艷艷的蕊,在秋風裡蕭瑟。一朵悲悲切切,一朵嬌嬌嬈嬈,轉瞬就要上演一出苦情作別離的愁苦卻猶不自知。伸手一拂,餘下那朵悲切的,未到片刻便跌在地上不曉得吹到了哪處;盛放的就在他指尖,枯了、萎了、零落成泥,孑然一身未必不好。

易安道了聲是,又回道:「皇后回去后大發雷霆,道了一句謝甄那個賤人這事也便罷了。」

洛央哼了一聲,碾碎了手裡的花,碎了化了枉來人世走一遭,「不必管她……人回來了么?」

易安道:「還在路上,怕是有變,提前教人備了一份案頭遞進了府里,候著大人過目。十來年的東西都擱在一塊了,加上那起子人,若是往陛下眼前一放……大人……」

洛央點頭:「越是這個時候越不得鬆散,教他小心些。」

「大人放心,小人一定講話帶到。」

默立了半晌,洛央本想回帳子安置,就聽身後有人道:「洛大人,更深露重也不安置,真是為國為民的大忠之臣吶!」一回頭就瞧著郭協棕衣黑袍負手而來。

天家的男人都有一張陰柔的臉,三分風流渾然天成,只可惜郭協不知怎得卻生了一雙粗眉大眼,方臉厚唇,陰狠的像是帶著刀子淬了毒,渾身的戾氣,到處藏著剮人心腸的計謀。

洛央躬身行禮,「見過七王爺。」

郭協也不瞧他,只是掃了跪在地上的易安一眼也不叫他起來,冷冷地道:「夜半三更的不去休息,政務繁忙到如此境地。洛大人,你當真是忠君愛國的好臣子吶,辛苦至極。也不曉得本王的皇兄可曉得你這一腔熱忱?」

洛央靜靜地聽完他的話,仍舊是行禮的姿態,恭敬道:「七王爺言重了,為國分憂本就是臣子應盡的本份,談不到辛苦。」

郭協一甩衣袖,似乎是不耐煩這等冠冕堂皇的搪塞之語,又道:「你倒是挺本分!可惜啊,也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這天下是姓郭的,又不姓洛。你操碎了心,忙壞了身,肝腦塗地也就是個奴才,說好聽點也便是個有權勢的臣子,天下人無論任何畏懼於你不過爾爾。只要姓郭的有一個人在,這天下都輪不到你來當家作主,你說,這又是何苦?」

洛央聽這話也不是頭一回,一笑而過,「微臣惶恐!微臣自幼受陛下眷顧提攜,在大魏安了家扎了根。一生榮寵皆是陛下所賜,寢食難安,自是奉上微薄之力以報陛下的厚德;殫精竭慮,為陛下分憂,自始至終不敢忘卻。」

「哦,是么?」郭協背著手看他一眼,又道:「那你倒是說說,這次秋狩圍獵,前前後後本王同你安排了如此之久,怎的就會莫名其妙來上一場刺殺,來的突然去的也突然。被抓的人到了你手裡旁的人一律不許見著,還不是任你搓扁捏圓,任何供詞若是你不滿意不得推翻重來,你洛央想謀害誰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本王打從昨日到今日差個人問個話,全都教你擋回來了,本王倒是想問問,你這是何意?」

郭協也不儘是有勇無謀的粗人,覺得不妥竟如此坦然地尋他問罪來,他同他的糊塗賬還未到清算的時候,怎好先交出賬本教他看清謎底。洛央行禮,「七王爺如此說便是誤會了微臣,微臣不過是得了陛下的旨意審問刺客。陛下有言,此番茲事體大,不得不小心。若無手諭,微臣不好私自允許旁人接近要犯,若是陛下怪罪下來微臣著實無法交代。七王爺提審罪犯並無不可,只要陛下下一道旨意,七王爺可自行前去。若是守衛冒犯了王爺,煩請王爺看在他們盡忠職守的份上寬恕則個。另一則,微臣提審要犯,皆有陛下所指派的刑部眾位大人在場,按著規矩辦事,萬不敢藏污納垢,污了聖聽!」

郭協瞟了他一眼,凈是不屑,「洛央,你到大魏來已然十五個年頭,上朝為官也是有十來年了,你心底的那點花花腸子瞞的過別人未必瞞得過本王。死在你手裡的人有多少,回回參奏你結黨營私,構陷忠良可有一次成功?不是皇兄不明是非,只是你手段陰狠,這些年敢站出來揭發你的人寥寥無幾。這朝堂上下都被你掌控,若不是本王手握重兵,恐是早早做了你的刀下亡魂。這要命的滋味如何,你權傾天下許是忘了,本王今兒就教教你居安思危是何道理!」郭協從袖中抽出一把鋒芒利刃的短劍,還未抵上洛央的脖子,便被人捏在了手裡,他陰了臉色卻不敢再越一步。

那刀上的花紋已經被磨損的有些模糊,添了歲月的蒼老,可十五年前的時光卻歷歷在目,歷久銘心。他踏上大魏土地的頭一年,便是在宮中跪著走完所有的路,屈辱,骯髒,不堪像是鑽進他的血肉里,揮之不去,拔除不掉。每每入夢,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終身難忘。

洛央無動於衷,瞟了一眼指間的鋒刃,面上仍是雲淡風輕,「七王爺教訓微臣,微臣自當領命。只是為臣之道,洛央從未敢逾越,王爺切莫聽信小人的讒言,冤枉了微臣。若是七王爺不信,大可將微臣性命拿去以正聖聽,何必動了利器,當心折了自己!」這天下想讓他洛央死無葬身之地的大有人在,捉出一兩個來擋一擋面前的煞神,未嘗不可。

郭協慢悠悠地收回了匕首,「你便是這天下最大的小人,本王這次沒冤枉你。」洛央雖然權勢滔天,膽敢與他分庭抗禮,但是也不過是質子出身的奴才,見著他的面也是恭敬做小的模樣,沒什麼大出息,不由得得意洋洋便將話題轉向了此次的目的,「前些時候你洛府的嬌花,皇兄預備把她賜給太子,你當真也是這麼想的?」

洛央心中一道殺意劃過,前些日子如此下作的方式沒得著姜兒,安靜沒幾天又招搖過市露出狼子野心來。日夜謀划要將姜兒歸為己有,說到底也是看上魯國公的兵權,他本就同太子有隔閡,其一便是皇位,其二就成了秭姜。

他搖頭嘆氣,「皇上同皇後娘娘皆有此意,微臣人微言輕,清河郡主的婚配哪容微臣置喙,只得遵從聖意罷了。再者說,上回微臣打攪王爺也是想,待到清河郡主傾心於王爺,非君不嫁之時成就好事難道不是美事一樁?可是清河郡主自幼在皇後身邊長大,娘娘喜愛,一心要指給太子殿下做妃。況且郡主又是魯國公和陽寧公主嫡女,聖上疼愛非常;更遑論手裡的丹書鐵券,魯國公的遺兵皆在其封地,太子殿下若是得了必然如虎添翼,做母親的哪有不為子嗣好的道理。陛下同娘娘皆有此打算,不曉得王爺……」這番離間之計便也是成了。

郭協冷了臉色,「哼,那個不成器的太子也值得他們惦念,懦弱無能,蠢笨優柔,哪點像個監國太子?她這輩子倒是爭強好勝,可卻在後輩上翻了跟頭。本王今日來同洛大人商議,便是本王要秭姜。那丫頭雖說是本王的親外甥女,可親上加親也未必不好。」他洋洋得意,眉眼張揚,*熏心,「況且本王納了她進門,雖說不能許她個正室的王妃的份位,好歹也是側妃。就算如此,本王的側妃當真要比太子那蠢貨的正妃來得有臉面。與其給了太子,倒不如嫁給本王也不算埋沒了她的才情,一舉兩得豈不是好,你道是也不是?本王瞧著,這朝中也就是你一人能做成此事。若是本王得了她,日後你想要什麼本王都賜給你!」

洛央氣急,當姜兒是何物如此輕賤?他洛央捧在手掌心裡的養大的,豈是郭協這個莽夫隨意出言不遜?此人便是仗著手中的兵權肆意威脅,三番兩次動了骯髒的念頭,置姜兒於何地?心中燃了一把火,越燒越旺,幾乎焚乾淨他的理智,以至於想抽出他袖中的短劍了結了面前囂張的人!可是時機未到,只能隱忍,待到來日一舉徹底扳倒郭協的勢力,教他再無翻身的機會,他才能護得住姜兒,護得住心中所想。

洛央俯身勾起唇角,雙手在袖中攥又攥,理清了思緒才能叫一番話出口,「他日若是遇見了郡主,定將王爺的意思轉達!」

郭協擺手,不屑一顧,嫌棄他畏縮不前,「哼,不過是個沒了老子娘的半大丫頭罷了,管她什麼從與不從,理與不理,還能翻出你我的手掌心?她同意嫁到府里最好,若是不願也莫怪本王不念舅甥之情。本王發了話要她做妾便是個妾,要她做個奴婢也就是個奴婢,本王要的東西還未有何人敢拒絕。你洛大人何時也成這等畏首畏尾之人?笑話!」天家的閻王爺,一手生死,誰也說不得!

說罷,負著手自去了,不遠處候著的侍從彎著腰身抬了輦迎上來,許是慢了些,被他踹倒在地,半幅車駕砸在身上也不敢聲張只一骨碌爬起來哆嗦著服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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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夫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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