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六

第36章 三六

深夜十一點,倫敦的濃霧已經漸漸消散,溫暖的西風吹走烏雲,夜色明朗到可以看得清所有人的臉,連地上的小水窪都一清二楚。塞德斯是一位很禮貌的男士,他取下了一隻車燈將路照得更亮了。福爾摩斯首先下了車,然後轉過身紳士地伸出手,這回諾拉學聰明了,沒有提早跳下車,而是將手放入他的手掌中,鎮定地踩著踏板走了下來。

福爾摩斯沒有戴手套,她的手指涼涼的,他的掌心卻十分乾燥暖和,她由不得多投去了一眼。

櫻沼別墅建在一個廣場中,四周壘有很高的石牆,牆頭邊緣零落著尖利的防盜玻璃片,狹窄而釘著鐵夾板的小門是唯一的入口。塞德斯走上前去砰砰敲門,沒過多久裡面就傳出來粗噶而不耐的聲音,「是誰?」

「我,麥克莫多,除了我還會是誰?」

裡面傳來低低咕噥抱怨的聲音,門向後打開,一個矮小但是四肢強壯的人提著燈籠站在內側,他多疑地打量著他們,「塞德斯先生,他們是誰?沒有主人的命令我不能放他們進來。」

「不能?」塞德斯皺著眉,「怎麼可能,麥克莫多,我昨晚就告訴哥哥今天會帶幾個朋友一起來這。」

「我很抱歉,先生,主人一整天都待在屋子裡,我沒有聽到他的任何吩咐。您知道他的規矩的,您可以進來,但是您的朋友們只能暫時在外面等待了,我恐怕。」

塞德斯尷尬地瞪著他,提高聲音,「這太不像話了,我為他們作保證還不行嗎?你沒看到這裡還有兩位女士,難道你讓她們都在深夜的大街上等著?」

「實在是對不起,塞德斯先生,他們是您的朋友卻不是主人的。主人付我工錢,我也會盡職盡責地守衛,您的這些朋友,我一個都不認識。」他堅持道。

正僵持著,福爾摩斯卻突然開口了。

「麥克莫多?」他微笑著說,「你應該還記得我,四年前在埃里森場子里為你舉行的拳賽,我還和你打過三個回合呢,我就是那個業餘拳賽員。」

守門人細細地端詳他,然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上帝!您——您是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噢我怎麼可能會忘了您呢,您早應該給我的下巴來一記您最拿手的一拳頭,那麼我早就該認出您了。可惜啊,真可惜,您是個非常有天賦但是不思進取的人,如果您繼續練下去,那麼冠軍早就屬於您了!」

福爾摩斯看了諾拉一眼,眼裡的神色分明在說「您瞧,你想的沒錯,我知識淵博並且身手矯健」。

然後目光又轉了回去,「先生,您看,就算我不思進取一事無成,至少還能找到一種職業來養活自己——我們的朋友一定不會再讓我們大半夜在外面受凍了,是嗎麥克莫多?」

守門人立刻說道,「請進來吧,先生們女士們,真是十分抱歉,主人的命令很嚴格,我必須要知道您朋友們的身份才敢放他們進來,請您多多包涵啊。」

麥克莫多打開了門,大家跟著他走了進去。一條石子鋪就的小路,蜿蜒穿過荒蕪的空地,直通到一所形狀方正結構平常的大房子里。周圍生長著一片茂密樹叢,只露出了屋頂一角,看上去隱蔽安靜。房子很寬闊空敞,空到略顯陰森。就連塞德斯就有些不安,車燈在他顫抖的手上吱吱作響,他不由得小聲開口道,「這兒難道出事兒了嗎,我明明告訴過哥哥今晚會過來,但是他的窗戶怎麼連一點兒光亮都沒有——麥克莫多,你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嗎?」

守門人搖了搖頭,「我整天都呆在這兒,什麼事也沒有。」

福爾摩斯指著一個小窗說道,「那裡有燈光,是誰在那兒?」

「哦,那是女管家的房間,就是伯恩斯通太太的屋子,看來她還沒睡。你們在這稍等片刻,我先進去看看——」

「等等!」諾拉示意他們停下。

瑪麗握著華生的手腕,十分緊張不安地四顧。塞德斯的心跳快到連麥克莫多都聽見了,他疑惑地回頭望著諾拉,諾拉卻看向福爾摩斯,交換了一個眼神后,福爾摩斯首先開口了。

「我認為,您的哥哥——」

話還沒說完,一陣凄厲恐懼的女人尖叫從這所寬闊漆黑的房子里傳出,讓整個場景都增添了一份恐怖片的緊張感。

塞德斯嚇得險些丟掉手裡的車燈,「這是伯恩斯通太太的聲音,上帝啊,房子里只有她一個女人,到底發生了什麼?」

說完他趕忙跑到了門前急急敲門,沒過多久一個身材高大的夫人就像看到親人一樣,激動地喊道,「哦塞德斯先生,您能來太好了,真是來的太巧了,哦天哪,塞德斯先生,見到您真的太高興了!」

「發生什麼事了?」塞德斯邊說邊走了進去,還沒等福爾摩斯他們跟進去,他就驚慌失措地跑了出來,臉白如死,驚恐萬分,大叫道,「出事兒了!巴索羅繆出事了!巴索羅繆出事了!嚇死我了!上帝啊我受不了了——」

福爾摩斯立刻介面道,「進去看看。」

瑪麗在後面低聲安慰這位受到驚嚇的老婦人,福爾摩斯和諾拉絲毫不拖泥帶水,幾大步上樓,走過一條很長的過道。福爾摩斯安靜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兩邊昏暗的燈光在身後拖下兩道極長而黑暗的陰影。到了第三個門前,他停了下來,大聲敲著門,但沒有得到回答的情況下,立刻試圖旋轉門把,用力推門,但是失敗了。他彎下腰,俯身從鑰匙孔里向裡面看了看,頓了幾秒,立刻站起身來,臉色如預料地沉重下去。

諾拉立刻說道,「他……?」

福爾摩斯點點頭,「您看看。」

諾拉也俯身向裡面瞧了瞧,然後淺淺吸了一口氣。

「發生什麼事了?」華生也趕了上來,在諾拉的示意下往裡面看了一眼,如願以償地白了臉。

屋內只有慘淡的月光,和塞德斯一模一樣的一張臉如同懸在半空中般地注視著門口。光亮的禿頂,紅髮,一樣慘白不健康的臉色,但表情卻僵冷死板,流露出一股恐怖的,不自然的,近乎獰笑的神色。

「哦我的天。」華生倒退一步,面對瑪麗疑惑不安的臉只能搖了搖頭,說道,「我們得把門打開,可是先需要一把鑰——」

話還沒說完,諾拉非常鎮定地走上前,蓄力,抬腿,然後砰的一聲,動作極為簡練粗暴地蹬開了門。

華生,「……」

瑪麗,「……」

福爾摩斯,「……咳。」

華生看了一眼門后的鎖,極為慘烈的死相,從中間斷開,齒輪零件散了一地。

「諾拉的力氣……可真是不容小覷啊。」華生乾巴巴地說。

福爾摩斯在一旁用驚嘆的眼神助威,在接到諾拉斜來的目光後端正臉色,走進了房間。

這間屋子很像一間化學實驗室,面對他們的牆上放了兩層帶有塞子的玻璃瓶,桌上都是本生燈、試驗管和蒸餾器。牆的一角還有許多盛放酸液的瓶子,外面籠著藤絡,其中一瓶似乎被摔碎了流出一股黑色刺鼻氣味的液體。屋子另一邊,在一堆散亂的板條和灰泥上架著一副梯子,天花板被捅出一個容一人進出的洞,梯子下面盤著一卷長繩。而屋子的主人,他坐在桌子旁有扶手的椅子上,頭歪在左肩上,面露毛骨悚然的笑容。他面色僵白,顯然已經死去了很長時間,四肢也扭曲得和正常死人完全不同。他另一隻手邊放著一個奇怪的器具——粗糙的棕色木棒,用粗麻線捆著一塊石頭如同一把鎚子。旁邊有一張從記事本上撕下的破紙,潦草寫了幾個字。

福爾摩斯拿了起來,掃了一眼,然後遞給他們,「你們看看。」

在手提燈的光照下,「四個簽名」一行字顯露無遺。

華生驚詫不安,「天哪,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福爾摩斯已經彎腰開始驗屍,毫不猶豫地回答道,「謀殺。」

所有人都面露疑惑,諾拉指著一根扎在屍體耳後頭髮里的一根不明顯黑色長刺,「看這兒,好像是一根荊刺。」

華生走上前去伸出手,諾拉制止了他,「你可以□□,不過得小心些,它上面有毒。」她指了指細細傷口周圍的一小點黑色血跡。

華生點點頭,用拇指和食指拎著木刺小心翼翼地將它拔了出來,刺一取出傷口就已經合攏,除了一點血痕外幾乎找不到任何可以辨認的痕迹。這倒不失為一個殺人無形的好辦法。

華生盯著這根荊棘刺,茫然不解,「這太理解了,我完全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福爾摩斯卻聳了聳肩,站在屍體旁邊,微微一笑,「恰恰相反,華生,我已經弄清楚了事情的大致脈絡,只需要再理清幾個環節,就可以結案了。」

諾拉正準備說什麼,他們的同伴,死者的兄弟塞德斯絕望地叫了起來,「寶藏!寶藏都被偷了!他們將它們都搶走了!我們就是在那個天花板洞口把寶物取出來的,是我幫他拿下來的!我是最後見過他的人,昨晚我離開這裡的時候他還活著。」

福爾摩斯並未關注當事人的心情,只是冷靜地問道,「幾點?」

「十點鐘——現在他死了,警察一定會懷疑是我乾的,他們會這樣想的!哦天哪,你們不會也這麼看我吧?不會的,肯定不會——如果是我做的一定不會把你們也請過來的。天哪,天哪!我快要瘋了——」

塞德斯不停在屋子裡走來走去,驚怒又恐懼。

「別著急,塞德斯。」華生溫和地安慰他,「您不用害怕,聽我們的,先去警察局報案,配合他們,不會有事的,我們在這等您回來。」

他茫然地點點頭,最終還是聽從建議,一路蹣跚地摸黑走下了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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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斯]貝克街的包租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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