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少恭!」

歐陽少恭正用軟布擦拭著琴弦,聞聲抬頭,只見尹千觴扛著林子怡如同抗麻袋一般哼哧哼哧跑進來,滿臉樂呵呵地說道:「你瞧我帶什麼回來了!」

歐陽少恭:「……」

這語氣與動作像極了山間獵戶獵下了老虎一般興奮,令歐陽少恭一時有些失語。

歐陽少恭想了想,還是開口道:「千觴你不妨先將她放下,我瞧著,再倒掛一會她怕是要不行了。」

尹千觴回頭看了看滿臉通紅氣息微弱的林子怡,撓了撓頭,「啊,我說她最開始掙扎得那麼激烈,怎麼現在安靜下來了呢。」

歐陽少恭:「……」

從甬道到這密室少說也有半柱香的路程,心是有多大。

尹千觴將林子怡小心翼翼安置在石床上,剛一放下,林子怡便蜷縮起來,翻了個身背對著他們,嘴裡不知在嘀咕些什麼。

尹千觴看著,對歐陽少恭饒有興趣地說道:「這小妖怪一路上可不安分了,老動不說,還一直在說夢話。」

歐陽少恭並不怎麼感興趣,低頭擦著琴,但還是配合著說道:「哦?什麼夢話?」

尹千觴回想了一下,怪模怪樣地模仿著腔調,「大哥,我跟你嗦,就玉帝那個癟犢子玩意可欠兒巴登了,就知道在上面坐著嘴皮子一碰,跟我在那邊叨叨叨,誒嘛想想都要氣死我了。」

歐陽少恭手一顫,「……」

被那烏鏡照到的人不是會被恐懼所支配,陷入那種駭人的夢境之中么?

林子怡在夢裡這是跟誰聊家常呢?

尹千觴沉默了一會,繼續說道:「還有那個太子長琴,傻了吧唧的,滅了人家一個族要搶小寂寞之劍,愣是沒搶著,還偏偏讓那劍滾去了道士的地盤,不知道怎麼合計的。大哥,你說他斯不斯撒?」

歐陽少恭:「……」

尹千觴回到自己正常的語調,問道:「少恭,這玉帝我聽說過,可這太子長琴是誰啊?」

歐陽少恭:「……」

歐陽少恭微眯雙眼,「你確定她當真被烏鏡照到入了夢么?」

尹千觴不假思索地說:「當然。我瞧得真真兒的。我可不會騙少恭。」

歐陽少恭站起身來,慢慢走過去,站在床前端詳了片刻,見她應當是入了夢不似作假,才慢條斯理地問道:「她還說了些什麼?」

尹千觴手指點在額頭冥思苦想了片刻,「啊」了一聲,連忙說道:「她還念叨了一句,『白士卿你又走了啊』。我估摸著,就是少恭你上回提到的那個書生,別說,這小妖怪也夠長情的。」

歐陽少恭心情複雜,目光自林子怡的臉龐下移,久久停留在她懸挂腰間的玉牌上。

他還記得自己雕過這塊玉牌,一刀一痕,極是認真。

然而,他卻不記得自己將它贈予了誰。

更不記得,自己身為白士卿的種種過往。

歐陽少恭狀似無意,將目光移開,緩緩走到琴台前,將軟布放置一邊。

他手指撫上琴弦,目光深沉,口中所言卻甚是輕快,「那便有勞千觴守候了。」

尹千觴忍了忍,還是問道:「少恭你當真要搞什麼入夢?不會有什麼危險吧?」

歐陽少恭微微搖頭,「入夢之後,我的神識會在她的夢境之中,原身則還留在此處。若是無人打攪,自然無事。」

尹千觴點點頭,「我會好好守著的。只是少恭,我不清楚你到底為何費盡周折,便為了這個。」

歐陽少恭望著香爐升起的裊裊檀香,淡然道:「不過是順手罷了,算不得周折。缺了的東西,總該要找個法子填補上。」

琴音響了幾聲,歐陽少恭便感到如墜雲霧,恍恍惚惚。

待到清醒之時,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個背倚青山的小村莊。

天氣算不得好,烏雲密布,彷彿隨時都能下起磅礴大雨。

歐陽少恭站在村口環顧了半晌,只覺這村莊位置偏僻,又依山傍水,應當是個世外桃源。

既然,這是林子怡的夢境,那麼她想必就在這附近。

歐陽少恭抬腳邁進村莊,漫無目的地向前,只覺得這裡隱隱有些熟悉,卻又回想不起。

然而,他又想,這避世的村莊族群大抵都是一個模樣,便也不再去多想這種熟悉感從何而來。

村莊十分安靜,空有房屋擺設,卻沒有一個村民,透著一股死氣沉沉。

然而行至最後,卻忽然有些奇怪。

距離歐陽少恭七步之遙的小院上空,盤桓著一個黑雲,電光雷鳴不斷,全都聚集在一處。

他略微思索了片刻,放緩步伐,慢慢靠近籬笆圍成的小院。

待到站定,歐陽少恭一抬頭,就看到林子怡坐在石椅上,淡定地喝著茶,全然不顧那砸在頭頂的電閃雷光。

歐陽少恭:「……」

林子怡似有察覺,抬眸望去,表情頗為詫異,「歐陽少恭?」

歐陽少恭見到她那天雷毫不留情地劈著她,不由一時語塞,慢了半拍才回應道:「恩……你這是?」

林子怡表情頗為淡然,彷彿那雷劈得不是她一般,慢悠悠說道:「我猜啊,那破鏡子的效果應該是怕什麼來什麼。所以才讓我在這種場景里受雷劫。八十一道天雷,現在劈了六十九道了,還差十二道,不要著急。」

歐陽少恭:「……」

心怎麼這麼大呢。

歐陽少恭:「林姑娘看起來似乎並不懼怕。」

林子怡把玩著手裡的茶杯,漫不經心道:「反正我又不是第一次挨雷劈。不過,最開始還是有些怕的,但既然不痛,也就無所謂了。不過那個把銅鏡掛在上面的傢伙實在是太卑鄙無恥下流陰損傻狍子了。就知道在那邊整景。」

歐陽少恭:「……」

歐陽少恭決定把這個鍋甩給不在場的尹千觴來背,附和道:「確實。」

林子怡看向歐陽少恭,目光微凝,「倒是你,怎會出現在這裡?」

歐陽少恭施施然一笑,「林姑娘不妨猜上一猜。」

林子怡不置可否,覺得左右無事,便慢慢說道:「我在這呆了許久,也未曾見過其他人,所以我與他人之間的世界應當不是共通的。而你出現在這裡,應當是藉助了魔器什麼的,畢竟這邊雖然有銅鏡在,但不代表其他魔器不在。而有機會觸碰魔器……你與那綠蘿應當是一夥的。」

歐陽少恭對她能夠看破而微微詫異,含笑道:「林姑娘十分聰穎,猜測與現實相差無幾。」

林子怡嘆了口氣,問道:「化田兄呢?你把他安置在了哪裡?」

歐陽少恭慢條斯理地說:「自然是去了他該去的地方。林姑娘倒是頗為關心那位同行之人。」

林子怡想了片刻,道:「也好,那目前應當是沒什麼危險。」

歐陽少恭饒有興趣,「哦?林姑娘便這般篤定?」

林子怡扳著指頭數起來,「雖然是綠蘿咋咋呼呼張羅著要讓下頭上交人上來,說要煉什麼東西。但從之前和她交涉的結果來看,我覺得她並沒有那個智商去做這件事。你和她既然是同一陣營,以你的頭腦,說不定這事就是你在背後要求的。」

歐陽少恭低頭一笑,卻不說什麼。

林子怡自顧自繼續說道:「既然你這麼快出現在這裡,應該也沒時間去折騰那些。況且離綠蘿規定的日子還差一些,估計你不會那麼著急去做這件事吧?所以,你特意跑來見我,是要做什麼呢?」

歐陽少恭微微一笑,似乎並不想再去偽裝成之前那副無害的模樣,低聲說道:「蒙林姑娘錯信了。倒是叫我深感歉意。」

林子怡表現得很無所謂,聳聳肩,道:「你太自信了。我當你是個路人,沒咋考慮過你,更別提信了。」

歐陽少恭:「……」

歐陽少恭意味不明說了一句,「如此,倒也好。」

歐陽少恭踱步靠近,抬手懸於林子怡的頭頂,去擋住最後一道天雷。

那天雷劈在他的手上,他感到掌心微微一麻,卻感覺不到半分疼痛。

烏雲消散,天際放晴。

歐陽少恭抬頭仰望,喃喃道:「是這天雷砸身痛?還是渡魂更痛呢?」

林子怡聽到這詞覺得有些熟悉,但一時也想不起來,便拍開他的手,皺著眉頭問道:「我不懂你算計我們,又能得到什麼好處?應當不只是湊人頭這麼簡單吧?」

歐陽少恭反問,「林姑娘一向聰穎,依林姑娘的猜想呢?」

林子怡:「……」

林子怡:「……是不是你臉型的問題啊?我怎麼覺得你誇我聰明其實是在嘲諷我呢。」

歐陽少恭:「……」

關他臉型什麼事啊。

歐陽少恭也不管林子怡有沒有嫌棄,兀自坐在一旁,慢悠悠問道:「林姑娘可知這烏鏡有何用途?」

林子怡一臉詫異,「嘛玩意?烏鏡?」

歐陽少恭:「……就是讓你入夢的那個銅鏡。」

林子怡「嘖」了一聲,「那個倒霉鏡子,沒興趣知道。」

歐陽少恭:「……」

歐陽少恭閉上雙眼,靜了靜心,無視她的話,睜開眼繼續說道:「以入夢之人的恐懼為因,繼而控制人心。」

林子怡在旁邊一驚一乍開嘲諷道:「誒喲,你這個強行進行話題的技能好強啊。我給你十分。」

歐陽少恭:「……」

歐陽少恭:「你若還想出去,就閉上嘴。」

林子怡眨眨眼,一臉驚奇,「原來你還打算讓我出去的啊。」

她的食指抵在唇上,乖乖點頭,「好吧。你說,我不說話了。」

歐陽少恭頭疼扶額,想了片刻,「……我說到哪了?」

林子怡一攤手,又指指自己嘴,表示愛莫能助。

歐陽少恭:「……」

歐陽少恭覺得他渡魂這麼多年,從來沒覺得與人交談居然是這麼累的事情。

好想甩過去一個滄海龍吟。

這邊,石牢之中,雨化田捂著疼痛的額頭,緩緩蘇醒。

他只隱約記得自己和林子怡前去本營探路,哪曾想中了計,被那鏡子一照,便不省人事。

雨化田心中一驚,連忙坐了起來,四下巡看,卻不見林子怡的身影。

石牢十分空曠,只關押了兩人。

一個是他自己,而另一個則是打坐運氣的陵越。

雨化田側頭看去,只見對面牢房關押的儘是天墉城弟子,其中還有燕赤霞。

十幾人同在一個牢房中,顯得十分擁擠,全然不似雨化田這邊空曠。

似乎聽到了聲響,陵越慢慢張開眼,聲音沉穩地問道:「雨兄,那林子怡究竟是人是妖?當真與這群妖類不是串通好的?否則,這石牢中,為何獨獨不見林子怡的蹤跡?」

雨化田瞧都不瞧他一眼,只是甩出去一句,「你當真啰嗦得很。」

陵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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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東北話的傳染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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