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聞名見面
趙長宜到含山館送了荷包，賀知君只是命她的侍婢來接了，自己並沒有過多的表示。趙長宜早已聽說這位賀淑媛孤傲冷清地緊，在這宮裡誰也不曾結交。所以她如此冷淡，趙長宜也不以為意。
從含山館出來后，趙長宜沿著原路返回，但在經過玉衡橋的時候卻被人叫住。
來人是個十七八歲的宮女，抬頭便問道：「你可是林美人的宮婢？」
趙長宜點了點頭。
那人又道：「是叫趙長宜嗎？」
趙長宜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那人道：「那就對了，我家主子找你去說話。」
「你家主子是……」
「恭婕妤。喏，就在那。」
趙長宜隨著那人所指看去，只見玉衡橋東南方向的假山小亭上，有人正望向這邊。
趙長宜實在不知恭婕妤為何會突然叫人截住自己，這些日子自己並未做什麼引人注意的事呀。或許是因為林拭眉？
趙長宜一路猜測著來到小亭。這是一座六角飛檐的亭子，上題對月二字。亭子中央的石桌上擺放著時鮮的瓜果，那四個石凳上也鋪了錦緞做的墊子。其中一個石凳上正坐著一名丰容靚飾的女子。
趙長宜上前行禮言道：「見過恭婕妤。」
上官婉瑜抬了抬手，說道：「免。」
「多謝婕妤。」
上官婉瑜仔細地打量著趙長宜，自太后口中聽到趙長宜的名字后，上官婉瑜便對這個人感到好奇。但林拭眉在宮中走動的時候，卻並未將她帶在身邊。今日閑來無事偏巧遇見，上官婉瑜便讓人把她叫到了面前。
果真是一名絕色美人，金玉顏美則美矣，卻是美得俗氣。但這個趙長宜，面上雖則恭順，但卻難掩那股子清冷態度。一身宮女服飾，可那挺直的背脊，和臉上的淡然，卻叫人不容小覷。
這便是陛下在意的人嗎？果真是好樣貌。自從林拭眉將她調到了長寧殿，陛下去長寧殿的次數也多了。但卻並未見到幾次留宿，這宮中最出風頭的，倒是金玉顏。
有時候自己覺得陛下並不是在意趙長宜，只是太后太多心了。但聽聞這次林拭眉是陛下親點隨行的，再見到趙長宜這樣的品貌。上官婉瑜終於相信，陛下是在意這個叫趙長宜的女人的。只是這樣的在意，太過隱秘，若非太后提點，自己絕不會注意。
這便是帝王的情感嗎？分明是在意的，卻偏偏要把別的人拉來做擋箭牌。
可自己，卻連擋箭牌也做不得。陛下眼中根本就沒有我吧。
趙長宜被上官婉瑜看得心裡發毛，出聲問道：「不知婕妤叫奴婢來，所為何事？」
上官婉瑜聞言回過神來，臉上稍稍有些尷尬，她端起桌上的青瓷小茶杯來，卻又未曾飲茶，只是說的：「林美人近來可好？」
趙長宜眨了眨眼，果然還是為了林拭眉嗎？
「林美人一切都好，多謝婕妤掛心。」
可接下來上官婉瑜便又問道：「你之前是在建章宮做事？」
這一問叫趙長宜心裡起了疑，清風吹得她鬢角微顫，她回答道：「是，奴婢之前在建章宮。」
「那怎麼又去了林美人那兒？林美人對你好嗎？」
趙長宜瞧了上官婉瑜一眼，心道，她既然問出這樣的話來，又怎會不知自己是如何去的長寧殿？她是有意為難，還是別有用心？
趙長宜抿了抿又些發乾的嘴唇，說道：「奴婢之前做事不利，被貶去了浣衣局。偶然在御花園遇見林美人，林美人可憐奴婢，便把奴婢調到長寧殿做事。」
「那你覺得是在建章宮做事好，還是在長寧殿做事好？」
趙長宜垂目看著腳下的地面。新秀入宮后，被封為恭婕妤的上官婉瑜，一直默默無聞。倒是叫金玉顏、遲珠佩之流搶去了風頭。平常聽宮裡的人議論，也只是聽說恭婕妤溫婉端莊，再無其他。可就是這溫婉端莊的人，卻問出了這麼尖銳的問題。
上官婉瑜看著趙長宜，她握緊了手裡的杯子，看上去似乎比趙長宜更顯緊張。
在問出這個問題后，上官婉瑜才發覺，自己心裡對於趙長宜的那雖然輕微的，但卻不可忽視的惡意。
自打入宮，上官婉瑜就一直被太后告誡，要安分守己。可是在這樣如花的年紀，又有那樣的一個俊朗不凡的帝王作為夫君，任是誰都不會不動心。上官婉瑜一直克制著自己，用榮華富貴來安慰著自己。可是漸漸的，那原本讓自己感到滿足的地位和榮華，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在九重宮闕的漫漫長夜裡，上官婉瑜在想，如今的自己，和在上官家的自己，又有什麼分別？
耀眼的終究是別人……
在察覺到自己的心意后，上官婉瑜反而平靜了下來，她再看著趙長宜，就不那麼茫然了。
諸般心思在各人心中流轉，其實也不過是眨了幾次眼睛，動了一下手指的剎那時光。
趙長宜沒有和上官婉瑜對視，她用清越的聲音回答道：「不做事最好。」
上官婉瑜一怔。
趙長宜卻輕輕地在嘴角牽起了一抹動人心魄的笑容，她抬起頭來的時候，彷彿整個天地都為之一亮。
「婕妤說，我說得對嗎？」
上官婉瑜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才好，她沒料到趙長宜會這樣回答。
趙長宜卻不願再在這裡接受她的盤問，「婕妤若沒有別的事，那長宜先告退了。」
說罷就極為快速地對上官婉瑜行了一禮，在上官婉瑜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之前，便快步走下了台階。
再次走上玉衡橋，趙長宜輕輕地呼出一口氣，她知道身後上官婉瑜在看著自己，但是她沒有回頭，只是儘可能地加快腳步離開這裡。
雖然讓上官婉瑜啞口無言，但趙長宜心裡卻並不怎麼開心。這不是她第一次被秦桓的后妃刁難，之前遲珠佩那一巴掌比上官婉瑜來得更直截了當。可現在趙長宜心裡的煩悶和不甘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來得猛烈。
她想要見見秦桓，她想要再親耳聽秦桓說愛她，她想要再確定一下秦桓的心裡沒有別人。
鶴鳴軒里的溫柔繾綣，在三千佳麗一個個來面前耀武揚威的時候，顯得那麼搖搖欲墜。
一路分花拂柳，趙長宜暗恨自己不該愛上秦桓，使得自己這樣患得患失，旁人幾句話便叫自己這樣生氣。
「趙姑娘，趙姑娘。」
「誰！」趙長宜氣呼呼地頓住腳步，這時候誰來找她都是一身晦氣。
宋安看見趙長宜的神色不對，心裡頭也打了個突。不過他那臉皮早已打造地比城牆還厚，這時候還是走到了近前來，含笑說道：「我叫了趙姑娘一路了，是出了什麼事讓趙姑娘這樣著急？」宋安又望了望前面的石子路，「這是去往大明殿的方向吧？」
趙長宜眉毛一挑，說道：「是嗎？這行宮的路四通八達的，我第一次來，不知道是通到哪裡。宋總管找我什麼事？」
宋安心底里暗笑，面上卻不敢再接著說，他請咳了一聲，對趙長宜說道：「是陛下讓奴婢來請趙姑娘去大明殿的。」
趙長宜方才雖是很想再見秦桓，可這時候宋安來請她，她心裡反而倒是又在為秦桓考慮，怕給他惹了麻煩。
「這時候？陛下有說是什麼事嗎？」
宋安道：「趙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那林美人那裡……」
「林美人那裡奴婢自有安排，短不了伺候的人手。」
趙長宜聽宋安這樣說，知道秦桓必然已經有了安排。當下便對宋安說道：「那好，勞煩宋總管帶路吧。我可不知道哪條路是去大明殿的。」
宋安笑了笑，說道：「好，趙姑娘隨我來便是。」
宋安說著就走到趙長宜之前，沿著方才趙長宜所走的那條路而去。
大明殿位於整個玉水行宮的北面，整個殿宇由七座殿閣組成，依照山勢，錯落排布，呈北斗七星之狀。
宋安帶趙長宜來的地方，並不是大明殿的正殿，而是位置最尾端的瑤光閣。
趙長宜原本以為秦桓在瑤光閣內，但進去一看，秦桓卻並不在裡面。迎面見到的是自己——那是一面一人多高的，被打磨地十分光滑的銅鏡。清晰地映照出自己的模樣。
在銅鏡的左側，靠著牆擺放著兩個大木架，上面掛滿了錦羅玉衣。而在瑤光閣南面的大窗下，則放著一張妝台，上面擺放著各色胭脂首飾，奇光艷彩，不用細看便知道都是連城之物。
趙長宜後退了一步，疑惑地看著宋安，問道：「送總管，這是做什麼？陛下不在這裡嗎？」
宋安笑眯眯地說道：「陛下不在此處，請趙姑娘先沐浴更衣。」
「可是……」
不等趙長宜再發表意見，兩名宮女便從宋安身後走了進來。
宋安對宮女道：「好好伺候趙姑娘。」然後他又對趙長宜道：「趙姑娘請先梳洗，奴婢稍候再來接姑娘。」說罷就欠了欠身子。轉身走出了瑤光閣。
那兩名宮女上前來齊聲說道：「見過趙姑娘，姑娘這邊請。」
這兩名宮女趙長宜都不認識，她見她們伸手做請，指向瑤光閣後方，那裡似乎還有小門通往別處。
趙長宜沒有立刻行動，而是問道：「你們叫什麼名字？」
那兩名宮女相互對視一眼，竟都埋頭不答。
趙長宜道：「看來我是一個字也問不出來了。」趙長宜有些悻悻地咬了咬下嘴唇，然後嘆道：「好吧，你們前面帶路吧。」
「是。趙姑娘這邊請。」
兩名宮女帶著趙長宜穿過瑤光閣內的小門，外面竟是一個溫泉池。湯池不大，但都是由白玉砌成，出水口乃是雕琢成龍頭的模樣。水汽繚繞，淡淡的硫磺味卻並不刺鼻。
趙長宜還在打量這個湯池，冷不防那兩名宮女就要來為自己寬衣解帶。趙長宜連連推辭了，「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好。」
那兩名宮女聽趙長宜這樣說，倒也不再強求，甚至還貼心地背轉了身。只是在面對牆壁的時候，忍不住都笑了笑。
趙長宜見她們背對著自己，這才拍著胸口，鬆了一口氣。她並不習慣讓別人來伺候自己，至少脫衣服這種事是不願意的。雍京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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