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玉水蕭蕭

第六十三章 玉水蕭蕭

玉水行宮在雍京城以南,背靠鈞山,緊鄰渭河的支流玉水河。行宮佔地八千六百畝,轄以山林湖泊,經過幾代經營,已是氣象萬千。

玉水行宮的主體宮殿與雍京城內的皇宮相比,顯得樸素淡雅,天然有趣。

皇帝的寢殿歷來是大明殿,太后在樂壽堂也沒有變動,皇后的寢宮是在大明殿西側的梧桐殿。至於其他后妃的寢殿,其中安排則大有學問。

上官婉瑜所在的朝雲閣景緻一流,推窗可見雲霞,一覽美景。只是離大明殿的距離有些遠。

金玉顏所在的簫音塢則是精緻華美,與玉屏山溪為鄰,更添野趣。從簫音塢沿著玉屏山溪往下數十步,就可到閔雨潭。在閔雨潭東側不遠,就是陸輕霜的住所攬月閣。只是往年陸輕霜都是住在簫音塢的,今年換了攬月閣,不知習不習慣。

林拭眉所在的茉風苑,其中多植茉莉花,與金、陸兩人的居所相離較遠,前後也並無什麼殿閣相連。倒是一個清雅僻靜之所。

還有賀知君、姚文靜等十餘人的住所,不可一一例舉。只是親疏遠近,箇中滋味,各人心裡自有一番體味罷了。

來到玉水行宮的也不單是後宮中人,前朝近臣也有隨行。但玉水行宮離雍京不遠,快馬也就是一天的路程,所以如上官維揚這些事務纏身的重臣卻並未跟來。

這一日清晨,一輪紅日才剛從鈞山冒出半個頭來。山下的林蔭小道上,便行來兩名男子。

當前一人身著藏青色絲質長袍,配玉帶,綴明珠。身形昂藏,眉目俊朗,正是大燕天子秦桓。

在他身後跟著一個微胖的中年人,是永興侯明鴻雲。

「明卿是否在怪朕太急於求成了?」

「微臣不敢。」

秦桓擺了擺手,說道:「連你我君臣也不能說幾句實話嗎?」秦桓笑道:「朕不會怪你的。因為朕確實有錯。」

明鴻雲看著秦桓,這個年輕的君王此刻的笑容,並不張揚,也不蕭索。更多的是一抹平和,一種坦然。

明鴻雲道:「陛下既然已經明白,臣又何必不必多言。」

秦桓負手望著遠處的山巒,說道:「如今朝政重歸上官氏之手,前路漫漫,一切又要重新來了。」

明鴻雲道:「陛下還年輕……」

秦桓說道:「是啊。」他深吸了一口這山林間清新的空氣,輕輕笑了笑,整個人彷彿輕鬆了不少。

路還很長,但這有什麼要緊,他也還年輕啊。

兩人走過一道山彎,秦桓又問道:「梅瑾瑜是不是快回來了?」

明鴻雲道:「是,昨天已經有消息傳回,說不日就能歸京。」

「嗯,他這趟差事辦得好。回來后,朕打算讓他去雍京衛做事。你覺得如何?」

明鴻雲想了想,心中來回思量了如今忠心陛下的幾人職位,說道:「陛下是打算讓他在軍中……」

秦桓道:「現在說這些太早,但總該先做些安排。」

明鴻雲點了點頭,說道:「如此也好。他之前也有意去軍中歷練。」

秦桓道:「熱血兒郎,誰不願馳騁疆場。朕現在是騰不出手,匈奴如今還在雁門關猖狂。總有一日,朕要叫他們滾回他們的祁連山去。」

「陛下聖明。」

「行了,這些話你留到晚上再說吧。今晚在迎仙台設宴,不知道又要聽多少虛情假意的話。」

明鴻雲故作正色,說道:「微臣可是說得真心實意。」

秦桓笑著打趣了他幾句,兩人沿著山道一路走去飛花臨水軒。

而此時趙長宜才伺候林拭眉梳妝完畢,還未來得及吃早飯,林拭眉便又被派她去給住得最遠的賀知君送東西。也並非是什麼要緊的,只是一些荷包而已。這段日子趙長宜見林拭眉並無異動,只是和宮裡每一個人都來往頻繁,就算是那不怎麼理會人的賀淑媛,她也上趕著要去送荷包。禮物不重,但來來回回,倒也有些情面在那裡。

趙長宜原本以為林拭眉入宮後會十分消極,但卻沒想到她這樣活躍。

只是自上次那番談話后,趙長宜總覺得林拭眉對自己有些變了。具體如何她也說不上來,或許是派給自己的活兒越來越多,或許是她對自己的態度越來越冷淡,或許……

趙長宜理不出頭緒,好在已經到了行宮。想到之後的一段時間可以和秦桓時常見面,趙長宜心裡便十分高興。許多事情便也大而化之沒有細究。

拿了個饅頭,趙長宜便出了茉風苑,取道松風齋,直過玉衡橋,往賀知君所住的含山館而去。

正走過刻石山壁,那半壁青苔透著絲絲涼意,周邊野草茂而不雜,顯是經人修飾過的。趙長宜從山壁旁的石道走過,向下一看,卻見長階下一個著深紫色衣衫的婦人倚門而望。趙長宜站在高處,瞧見門外是一條青石山道,有一行人正從門外經過,其中有幾名男子騎著高頭駿馬,後面跟著三輛精緻的馬車。想必是帶著家眷一道來參加今晚宴會的王孫貴戚。

這行人去地頗快,轉眼間行過這段山道沒有蹤影。但那紫衣婦人卻還站在那裡。

趙長宜一手拿著荷包,一手提著裙子,快步走下長階,來到那紫衣婦人身後。她對那紫衣婦人執弟子禮,喚了一聲,「師傅。」

那紫衣婦人轉過身來,赫然正是仙音苑蕭玉娘。

蕭玉娘薄施粉黛,但神情中那一絲悵惘還未來得及收拾,再加上突然見到趙長宜,她眼中更帶了一絲驚訝,「長宜?」

趙長宜低頭頷首,說道:「是。弟子見過師傅。」

蕭玉娘頓了一下,上下打量了趙長宜一番,臉上已經掛上了笑容,「想不到會遇見你,一入宮門……你,可還好?」

趙長宜含笑說道:「弟子一切皆好。但師傅怎會在這裡?難道長公主也來了?」

蕭玉娘點頭道:「正是。今日迎仙台夜宴,長公主特召了仙音苑眾人前來。」

「原來如此。那今日迎仙台可真是熱鬧了。」趙長宜眼神一亮,問道:「那不知長青,我弟弟長青來了沒有?」

蕭玉娘道:「我只知道之前他隨長公主在別院,但不知長公主有沒有帶他來行宮。」蕭玉娘頓了頓,看著趙長宜,用一種溫和而略帶隱憂的語氣說道:「長宜,不如趁這個機會,你求求長公主,讓你出宮來吧。以你的資質,仙音苑中總有你一席之地。你現在……」

趙長宜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多謝師傅,只是現在我已另有打算。在這宮裡,其實也還好。」

蕭玉娘惋惜地說道:「可惜了你這幅好嗓子。」

趙長宜道:「長江後浪推前浪,師傅總還會找到比長宜更好的人。」

蕭玉娘道:「話雖如此,但總是可惜。遲珠佩入宮后也封了寶林。以你的品貌,怎麼會一直只做宮女。」蕭玉娘嘆了口氣,「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趙長宜道:「人各有命吧。」

蕭玉娘聞言,不知想到了什麼,微微怔了一下,然後緩緩地點了點頭,重複道:「是啊,人各有命……早一步,晚一步,都是由不得人的……」

趙長宜見蕭玉娘神色痴痴,幾次想要開口說什麼,但都忍住了。

略頓了頓,蕭玉娘抬起頭看著趙長宜,說道:「好了,我該去迎仙台了。你也去忙你的去吧。只是千萬想清楚,我是不願見你久耽宮闈的。出來了天大地大,困在這宮裡,你又能做什麼?」

趙長宜知道,蕭玉娘這是真心為自己考慮。但自己一番心思,卻不能對她說明。當下也只能應一個是字,目送她離開。

這時候一個內侍從山道那邊走來,趙長宜忙叫住他,問道:「借問一聲,方才過去的可是葉家的車馬?」

那內侍道:「是葉家,怎麼了?」

趙長宜道:「沒什麼,就是問問,多謝你了。」

果真是葉家……

趙長宜望向已經走遠的蕭玉娘。那深紫色的背影,成了一個水墨樣的小點。已經分辨不清了……

蕭玉娘是雍京教坊間一個傳奇人物。這不單因為她當年色藝雙絕,更是因為她同一位葉姓公子傳奇情緣。

相傳當年蕭玉娘曲傾雍京,王公子弟擲千金以換,卻不得她一顧。當時雍京有位葉姓公子,乃是音律高手,有引商刻羽之能。有一日葉公子與友人在湖邊撫琴唱詩,蕭玉娘乘馬車經過,只聞琴聲,不曾相見。然而回到教坊后,蕭玉娘卻言此生非葉郎不嫁,遂寫書信自薦於葉公子,又想盡辦法脫身教坊。

葉公子看過蕭玉娘的信后,沒有嫌蕭玉娘行為輕浮,還設宴邀她一聚。其時葉公子撫琴,蕭玉娘唱歌,真叫鳳凰來儀,百鳥低伏。

然而最後,葉公子卻並沒有娶蕭玉娘。

聽當時參加宴會的人說,葉公子送別玉娘時也十分不忍,他二人才貌俱佳,更難得琴歌相合,心意相通。

但葉公子對蕭玉娘說,一則家中已有妻室,患難相共,不可辜負。二則蕭玉娘如此女子,若納之為妾,也是對之不敬。

蕭玉娘長嘆道,自己果真沒有看錯人,無論如何葉夫人都是讓人羨慕的,只可惜自己沒有早些遇見葉公子。

這之後京教坊中就再無蕭玉娘的消息,不想她是入了華陽公主府,成了仙音苑的執教師傅。

趙長宜站在門邊不免也是心中一聲嘆息。

情之一字,實在叫人沒奈何之。便是這麼多年過去,蕭玉娘始終也還是未能放下那位葉公子啊。

那自己又如何能放得下秦桓。外面天大地大,可若沒有秦桓,又還有什麼意思?雍京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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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京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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