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禍兮福兮,瞬息流轉(2)

第十三章 禍兮福兮,瞬息流轉(2)

第二節

十月的風吹過祖煥身軀,微微中一股潮濕的味道。看著身邊這個衣著破爛的壯漢,祖煥至今也有些不信這便是張定手下的赫赫有名的統領。在遇到那一群小隊騎兵之前,在三三兩兩的流民之中口中,這位生吃羯胡,縱馬救民的或者生吃羯胡的將軍無論不應該象現在一付一個壯年的兵丁模樣。甚至連身上的衣甲,都有些殘破。

張慶拿起手中的一塊烤肉,扔給祖煥,自己手中拿起一塊,呵呵笑道:「本來我等想誘殲附近的一股騎兵,卻不想被你破壞。不過祖公乃將軍敬仰之人,在下亦十分敬仰,所以便不過問了。」看著祖煥拿著那便烤肉有些猶豫不決,笑道:「放心,並非人面狼。祖公令公子前來見我家將軍,可是急事,我可派小隊人馬送將軍前往渤海。」

「將軍是否前往厭次?」祖煥忍下心來,咬了一口手中的肉,看著身邊這約莫千餘人馬,向張慶問道。

「或許吧,將軍命我前往渤海,將段匹磾段公從厭次接出。但孔萇圍厭次,偵騎四掠。我軍初到,便遇幾股流騎。要入厭次,恐怕並非易事。」張慶除了那次莽撞出擊之外,第一次遇到這種沒有明確指示的任務。他在孔萇的包圍圈外圍不斷的偵察,也看不出如何才能夠猛然突入,然後在安全退出。

祖煥看他一付深思的樣子,哈哈大笑道:「如今之世,勇力者勝,死志者強。你家將軍平日也如此瞻前顧後嗎?」什麼人帶什麼兵,張慶自隨著張定起兵以來,每次戰前都看見張慶與眾人在謀划測算,以求能夠以最小的代價,取得最大的成果,自己便不自然的模仿起來。聽到祖煥嘲笑張定,慍道:「多算多勝,方能夠持久,祖公難道僅憑依靠爾等血氣之勇而從江北至河南?」。祖煥哈哈大笑,「若是不算,自然死不遠矣,但若多算,不過進退失據,坐以待斃罷了。今天將軍若要進厭次,只需提兵猛突而入即可。孔萇,老匹夫而已,多想又有何益。」

他站起身來,向著張慶說道:「將軍且派一人,引那些流民前往渤海,煥與將軍前往厭次,也報羯胡水上攻我之仇恨。」看著張慶有些不信他的眼神,笑道:「我在河南之地,也領有幾營人馬,便是你家將軍,也未必能抵。」祖煥本來不信父親祖逖所言張定如何了得,如今看張慶在外面游弋不攻,心中對原在渤海的張定也有些鄙視起來。他隨父親祖逖自淮南起兵以來,每戰必克,心中自然大有傲氣。只是中原諸位豪強談論之時,往往言虎父無犬子,讓他覺得十分的鬱悶。祖逖派他來河北,他便有心揚名。如今見張慶如此,便激道:「莫非將軍怕了那些羯胡不成?」

張慶悶哼一聲,不再說話,思考了一陣。不一時間當下讓那些流民自行前往渤海,接著站起來大喝道:「全軍上馬,強突厭次!」轉頭向祖煥說道:「祖將軍若無要事,亦隨我來吧。」

祖煥看見方才還吵吵嚷嚷烤肉鬨笑的眾人,此刻雖然依舊衣甲破爛,但千餘人肅穆靜待張慶命令,軍列之中隱隱透出一股嗜血之氣息,心中暗暗一驚。果然是存身百戰之地,非與河南之兵可比。看著原來的偵騎不斷的向張慶回報,新的偵騎不斷的派出,與河南流民成軍迥然不同,心中對這些乞活有了一絲敬佩。

等隊伍走到一半,張慶黑著臉孔,策馬隨著隊伍向前走去。祖逖嘴角咧了一咧,也跟了上去。

樂陵,刑文在不安中等待著五斗米祭酒的召見。自從他接到張定快馬送到的書信之後,讓原本就有些揣測不安的心思更加劇烈運動了起來。他是張定取渤海在投靠的流民中發現的士子,平日忙碌著一些公文,公告之類的雜事。這一次張定派人前往樂陵,他便毛遂自薦而來。樂陵與渤海有盟,以他的口才也可有用。但是如今張定平添了一個大事情,那麼讓樂陵出兵之事,不要出現意外才好。

「使者可以進去了,祭酒在大堂相候。」前去通報的五斗米教徒,不一時就出來了。刑文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靜了靜自己混亂的心思,走了進去。空蕩蕩的大堂之中,只有一個頭髮斑白的老人,還有一個年輕人站在身邊,與老者面孔有些想象,大約是父子。行文行了一個大禮,口中說道:「平東將軍張定命我前來拜見祭酒。」

「你家將軍不曾說過,朝廷已封平北將軍於我父親,令我父掌管冀州大小軍務?」年輕人看到刑文不稱呼老人為自號的平北將軍,卻稱呼了張定自號的平東將軍,忍不住憤憤說道。

「五斗米在北方廣有信眾,祭酒一呼信眾百應。但若要為官,平北將軍又能如何?北方之地,受控於祭酒之手者,不過樂陵。不若江左一郡,如此小官,文不敢如此稱呼祭酒。」

「弘兒不得無禮,」祭酒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說道:「渤海果然人才濟濟,刑使者所說不錯,我等以道起家,自然不能如同普通官吏一般稱呼。否則寒了信眾的心思。」他停頓了一下,聲音轉厲,接著說道:「貴使應是敦促我樂陵履行盟約而來,只是五斗米道信眾虔誠,北方廣布。一直以來,我等視渤海為兄弟手足,也不曾前往渤海聚攬信眾。但為何張定獨立新道,莫非要裂我信眾,妄圖吞併逼迫我等為其出力?」

刑文一聲哀嘆,終於來了。五斗米如何反應,只有看憑藉自己的一張嘴巴了。手中摸了摸張定送來的書信,遞給旁邊的年輕人。年輕人哼了一聲,轉手遞給了老人。老人看了一眼並沒有打開書信,而是等著刑文的回答。

「我家將軍並非獨立成道,而是受到道尊所託,將五斗米道略微變通,以使更好的教化民眾。」他干著嗓子,按著張定囑咐他的話解釋道,「祭酒意圖為公為卿或者使貴教興盛勃發,天下廣布信眾?」

「為公為卿當如何?興盛勃發又當如何?」老人灑笑道。

「若是祭酒意圖為公為卿,恐怕難矣。此時與劉并州之時已大有不同。石趙殘民以呈,隱隱有一平河北之事,只有冀東苦苦支撐,若是石趙平遼西段末柸,石虎前來,我等存身便是僥倖。何況江左日漸穩固,朝中自然不會讓大權旁落於河北。若是祭酒有心為公為卿,恐怕需南下江左,方能夠稱心如意。」

「呵呵,笑話,我等不能立足,你等乞活便能立足不成?」老者一陣大笑說道。

「我軍人人有死志,不能立於冀東,也不會南下江左求活,不知五斗米道上下是皆有死志?」

「不知道誰語渤海張道師欲下青州?」少年人譏諷道。

「下青州不過是想以此為基地,收復河北。但如今五斗米道屯樂陵,我等便是有心也無能為力。若是祭酒意圖為公為卿,不如下江左以求。在河北刀鋒之下,公卿也與平民無異。望祭酒深思。」

前往江左?南下江左的五斗米道也有很多,但是大多受制於人、四處流落無處容身。老者制止了想要反駁的年輕人,問道:「請教貴使,若要我教興盛勃發呢?」

「自從五斗米道北遷以來,五斗米道令出多門,祭酒並非天下所有信眾之掌控者,此時間樂陵內,恐怕便有不同的幾派。」刑文抬頭看了一眼老者,老者眯著眼睛,目光森森。刑文一驚,地頭接著道「此刻天下道門內部不協,外有浮屠虎視耽耽。同奉道尊,我家將軍不欲內部不不協,因而我家將軍有意奉祭酒為天下道門掌道天師,不知祭酒意下如何?」

「道門其他眾人,無尺土之地立足,信眾日窘,日久便會泯滅。何須你家將軍奉我?何況張定自立新道,少人寡財,又有何本領奉我為天師。」

「祭酒錯矣,信眾或可南下,或可前往渤海,河間。且我家將軍起兵以來,連戰連勝,又有鬼神相助,今日奉道尊之託,自然非是他人可以相比。」抬頭看了一眼默不做聲的祭酒,將張定在信上的承諾一一道來:「天師掌管天下道門大小事務,只是」

「只是你家將軍要接管樂陵俗務,哈哈~」老者一陣大笑,這個張定胃口確實不錯,竟然真的打起吞併自己的主意。奉自己為天師,自然是一件好事,自從北遷以來,道門愈發煩雜,各個支派按照家族不斷的繁衍生息。若有張定這個掌握一地之力的人與自己聯合,天師自然是不比問的。但是這個張定的胃口實在太大。那些教義,他已經看過了,對於士人以及民眾有莫大的迷惑,如今又仿照五斗米道當日之事,賑民濟難,比諸五斗米在此時的不作為,更能讓信眾接受。若是讓他發展起來,自己的信徒恐怕要轉投渤海了。

背後捅張定一刀的想法,他並不是沒有想過,只是張定一滅,自己又能去哪裡?何況乞活善戰,自己信眾之中又畏懼張定驅使鬼怪之能,方才作罷。兩難間,聽見一個人走了進來,抬頭一看,卻是昨天已經回來的譚知。譚知一直隱在角落,此刻看到祭酒兩難,才走過來悄聲說道:「以教立軍,權在教首。張定此次弄巧成拙。祭酒不妨答應派兵援助,讓其助祭酒進天師位。若其教盛,我等便上告道尊以天師之名主之,張定則為我等牛馬矣。即便不成,我等也可主天師之位,號令天下其他道門。何況,無論如何,只有擊敗石生,才能利於我等樂陵之事。」

祭酒撕開張定的信件,先是皺眉,而後大笑。向著正在偷聽譚知說話而冷汗津津的刑文說道:「張公誠意,我當領受。請貴使稍候幾日,我親自攜大軍前往渤海與張公會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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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流擊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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