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生如朝露,持戈而歌(1)

第九章 生如朝露,持戈而歌(1)

第九章生如朝露,持戈而歌

第一節

晉,河上,雨。祖約扶著祖逖,立在水寨之上。

「煥兒,河北關乎北伐全局,當日我等無力救助劭續,今日卻已不同。此去當與劭楫細細商談,且莫意氣用事。」這個當年聞雞起舞的老人,現在已經鬚髮灰白。當日中流擊楫的豪情,在自從聽聞老友劉琨被段氏鮮卑溢殺之後,每每嘆息到深夜。身體每況日下。說出這幾句話來,便已經有些竭盡全力了。祖煥低聲應允了,祖約忍不住開口勸說兄長。

「兄長,河北之事,非我等能及。段匹磾屯居厭次,遠其根基,崔甸、張定遠在冀東,何況今日樂陵五斗米起事。三者均生有異志。即便冀東收復,但武邑又有石鳴大軍與之相對峙,一時之間恐怕無暇他顧,兄長何必如此看重。此去河上有羯胡,匈奴攔截,若有不慎,唯恐」他看到祖逖面色不悅,改口說道,「我祖家披堅執銳,血染征袍,河南方有如此局面,若三人連結,河北豈有我等存身之地。何況河北張定崔甸,人少軍乏,又有何能在河北掀風步雨。」

祖逖面色一寒,冷冷對這個弟弟說道:「如今你需掌握全局,若河北乞活勢大,若其與段匹磾連接成片,則石趙首尾難以兩顧,只需少許差錯,我軍必可揮軍渡河。河北自從劭冀州被破之後,凡義軍望見石趙旗號者,無不望風而逃。今日終有崔甸,張定起事於冀東,連破羯胡,自當派使者莫使各人被各個擊破。」看了看這個別有心思的弟弟,澀聲接到「當日為兄北上,讓車與婦孺以安眾人,孤身入塢堡以說豪強,宗親故友隨我抗羯胡十者亡半,便是為了我祖家之局面么?你莫要胡言亂語,如今朝堂之上,王敦日漸跋扈,內訌不休,當日南下之人皆枕於安樂,北還故土,難道可望而不可及嗎?」說著說著,眼淚便湑然而下。病弱的身體眾雨中微微的顫抖著。祖約見了他情急,也不敢再說什麼。祖逖長嘆一聲,才對著祖煥身旁的年輕人叮囑到。

「子岳,你善治水軍,北方水少,你棄家投奔於我,往日卻無用武之地。想必有不少怨言。今日,我將煥兒交付於你,此去匈奴,羯胡皆有攔阻,望子岳照拂煥兒,以聯絡河北。」他的身子微微一禮,年輕人連忙閃開,俊秀的臉上一抹漲紅,「祖公大禮,凌峰不敢當。昔日里年幼氣盛,望祖公多多諒解。」雖然口中謙虛著,但臉上神采飛揚,接著說道:「我祖上於水上治軍有些許心得,這黃河之上,未必有人能夠能敵。」

祖逖哈哈一笑,緊接著一陣咳嗽,「少年豪情,理當如此。」心中不自然的想到了好友劉琨,那時兩人壯志凌雲,心懷驃騎之志,如今卻天人兩隔。心中一片黯然。「聽聞厭次劭楫,乞活帥張定也少年英雄,煥兒與子岳當可與之把酒言歡,也不負人生一場。」

站在船塢之上,看著幾艘船隻在雨中漸漸的行遠,親兵們拉來一輛大車,租約將祖逖扶到車內,自己披起蓑衣,立在馬上。大車在泥點飛濺之中。隱約中河邊傳來鏗鏘之聲。

一個悲憤的聲音傳了過來「還鄉,過河。」

此刻,屯居在厭次的段匹磾正和其弟段文鴦,以及劭楫、劭存、劭竺在府邸內商議。渤海、樂陵十餘日內連續克複,若能連接一體,那麼厭次被圍之危險蕩然無存,若能并力向北,則能回復幽州。自從二月劭續被石虎擊敗以來,眾人被圍困在厭次,部眾煩擾漸多,多有回鄉之意。

「平州崔甸為昔日崔平州之後,渤海乞活亦在其旗幟下聽候號令,只不過父親被擄,崔甸便自奉冀州刺史之位,當有異心。若能去其刺史之位,當可與其相結。我聞五斗米與琅琊王家相厚,亦有意獲冀州刺史之位,如今加上我等,內部不協,連成一體,恐怕無不能及。」自從父親被虜之後,劭楫變的更加謹慎。劭續被困於厭次,連續求援,江左諸位無動於衷,終於陷入羯胡之手。

「如楫兒所想,我等當如何?」在座的各位,都比劭楫年長,除了其叔伯之外,段匹磾、段文鴦兄弟與其父年紀相若,因此劭楫以父輩之禮接待兩位。段匹磾溫聲問道。段氏鮮卑如今每況愈下,幽州大部被石勒佔據。他的豪邁之氣也日漸消減。想到當日因為自己的一絲野心,將劉琨溢殺,卻讓自己失去了並、冀涼州士民的支持。到頭來族人分裂,士民奔離,自己屢次被石虎擊敗。讓他心頭對曾經約為兄弟的劉琨更加愧疚。

「楫聽聞渤海乞活三月內連戰連克,戰力鼎盛,若有其為援,我等當不比再慮被困厭次。其雖自號平東將軍,但不過崔甸所封。蒙朝廷不棄,楫恩萌父親之刺史之職,或可有用。聽聞張定仁義,自擬祖公,劉公。結盟應易耳」。

段匹磾聽到他說起劉琨,臉色一喜,隨即便又一陣晦澀,良久才嘆道:「或許值得一見。」

渤海,被人寄予厚望的張定正騎在馬上,胯下的馬兒在嗤嗤的噴著粗氣。汗水已經印滿了整個後背,武峰被他親手砍死,屍體就在自己的馬前,七八個武峰的親兵被亂刀砍死在四周。滿臉的鮮血讓他看起來面目猙獰,被捆綁的程方扔在他的一匹馬上。

「給程方鬆綁,」張定理了理思緒,下令到。程方也不言語,揉了揉被綁的麻木的手腕,看著張定。「君一起與我等回渤海吧,此事想來與你無關,方才一時情急才綁了程君。」程方看著張定的難看的臉色,默默的點了點頭。驅馬走到一群親兵之中。

這是什麼世界啊,老天。他騎在馬上,心中卻一陣茫然。昨日還有說有笑的眾人,此刻卻猶如仇寇。看著劍上面的鮮血,恍惚回想此前的事情。昨日一路平安的從程方的塢堡之中到達了海邊,沿著海岸走了一天,今日才覓道一處好地。岸邊有岩石矗立,岩石外是波濤洶湧的大海,那邊鬱鬱蔥蔥,一片生機。一條可以承載小船的小河從岩石間流入大海。

「此地甚好,可選作立寨之所,若有事急,可順水入海,當可為公除去后慮。」程方看著地形,感嘆到。這卻是是一個建立船塢的好地方,若要耕種良田,自給自足,恐怕力有不及。岩石上面一個小小的荒廢的村落,也許原來的居民早已經南下而逃,如今荒蕪,也正好給張定立寨用。

「此地距程君塢堡半日路程,以程君為臂助,張公當可無憂。」武峰連忙道賀。

「我們暫時休憩一下吧,兩刻鐘后,直回渤海」齊單在一側說道。

「不,」張定微微一愣,搖頭否定。此前的計劃之中,還需前去另外一個豪強的塢堡。抬頭看見武峰的眼睛之中一抹驚喜之色一閃而逝,心中一稟,改口道:「渤海事物繁忙,確實不能久離。還是直回渤海算了。」

休憩的隊伍後面,一陣陣呼喝聲中傳了過來。不一時,就有人前來報前日帶著的三個流民首領偷了馬匹,正在向外逃竄。眾人其可驅馬尾追,將落在後面的兩個砍到在地,卻被其中一個逃竄了出去。

他帶領隊伍,偵騎早已經遠遠的放出。對於隨行的武峰,程方等人,也監視甚嚴,使其不能泄漏行蹤。此刻聽到流民逃脫,心中猛的一驚,立即長聲喝道「上馬,回渤海~」不等眾人置疑,他翻身上馬,前日被馬匹磨破的大腿還未結痂又重新鮮血淋漓。武峰在前面領路,一行人急匆匆的向渤海賓士而去。在他們走後不到兩個時辰左右,一群千餘的羯胡,衝上了這個荒廢的村落。

「剛走不久,追!」看見新鮮的蹄印,首領一聲呼喝,千餘騎兵又追了下去。

「將軍,方才我查到,有人讓那三個流民在經過之時留下暗計。」公孫蘭帶著一群女兵,臉上覆滿了馬匹騰起的灰塵。今日早上,便有人告訴張定,身後留下了暗計。他一邊叮囑公孫蘭帶人去查,一邊裝作蠻不在乎的尋找立寨的地方,只是想把那個向外通傳消息的人給糾出來。那知道,那三個流民卻狡猾異常,尋機逃了出去。

「是誰?」

「是武峰的親兵。」

手指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張定心猛的一疼,無論自己如何努力,這些豪強卻依然投考羯胡。大怒之下,伸手拔出長劍,縱馬向前面跑去,撕聲喝道「武峰~」

武峰聞聽到張定大喝,也不回頭,反手一刀,劈向有些驚愕的齊單。齊單本能一閃,左手上舉,彷彿想擋住武峰來刀,血光一閃,左手齊腕而斷。張定長劍一閃,將武峰拿刀的右臂砍斷,親衛一擁而來,將武峰的親兵亂刀砍死。一側的程方驚愕的這個變故,被張定的親衛綁了起來。

「斷髮小兒,你等也活不長久,我在前路等你。」

「羯胡與你等什麼好處?」張定死死盯著破口大罵的武峰。「我自來渤海,向無得罪渤海之處,如今你典宗賣祖,還有什麼好言。」

「我呸~假仁假義,你取渤海,難道讓我眼看妻子被羯胡屠戮。」

張定立刻明白,武峰的勢力不見很強,能被渤海諸豪強視為頭腦,其實並非他的智慧多麼出色,只不過是需要一個擋箭牌罷了。眼中一絲憐憫之心泛起,轉眼又看到齊單德斷手,若非自己發現及時,或許此刻自己早已經死在羯胡刀下。冷笑兩聲。

「我死且不論,明日,我就將你武氏將渤海抹去。」

武峰眼神以散,顯然他沒有想到自己機關算盡,換來的確實武氏滅族的結果。邊上被綁的程方嘴唇動了一動,想要求情。看到張定瘋狂的眼神,不自覺的閉上了嘴巴。

武峰四處望了一望,看到被綁的程方一眼,眼中猶如死灰。忽然慘笑道:「好,好,我自知如今沒有迂腐愚仁之人,梟雄之心,委實如此。呵呵~呵呵」慘笑兩聲,「低聲說道,或許可報我仇」俯身用左手拿起地上的一柄短刀,慢慢的走到張定的身邊,厲聲長笑,砍向張定。張定一劍將來刀格掉,回首又是一劍。武峰的頭顱飛了起來,鮮血濺了張定一臉,張定恍若未覺。

「伯盛,傷勢如何?」張定恍惚良久之後,才又想起身邊其他人。

「無妨!」已經被包紮好的齊單,從臉上擠出一絲笑容來。

「程方,你的妻子也被羯胡擄去作為質子么?」程方慘然的搖頭。張定回首看了齊單一眼,齊單點點頭。

「鬆綁吧,方才多有得罪,你暫且跟我回渤海。」他看了一眼,有些兔死狐悲的程方,「放心,我不是濫殺之人。武氏也不會屠滅。」

程方慘然一笑,點了點頭。一行人想著渤海快速的行進。

一股煙塵,正在眾人身後,急速的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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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流擊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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