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這讓她想起了黎蔚海,他為了簡於姍,居然也能忍那麼久,與她演了這麼久的夫妻,真不愧是同一個人。
「潼潼,我不是告誡過,狩日閣不得任意流傳宮中閑言。」
驀地,一聲強忍不悅的警告自她們背後響起。
潼潼眼珠子一轉,笑吟吟地轉過身,對著滿臉冷怒的來人行了個禮。「宋雪師姊好。」
無憂則是無動於衷,繼續澆她的花草,彷佛身後根本無人。
宋雪提防地橫了無憂的背影一眼,眼中滿是戒備,隨後才轉向潼潼,責備道:「你若是再這樣不受管束,我便讓姥姥逐你出狩日閣。」
「潼潼知錯了,師姊莫要動氣。」潼潼低下眉眼,一派溫順的認錯。
宋雪重重瞪了她一眼,又凝睞了無憂淡然的側臉幾眼,才冷著臉離去。
「真奇怪……宋師姊怎麼老是不搭理你呢?」潼潼納悶地瞅著無憂。
無憂搖首淡笑。「我也不清楚。」
她猜,自己出現的時機太微妙,宋雪心中肯定多有猜疑,又不敢拂逆青姥姥,是以只能明著防她,什麼也不敢做。
其實她也不愛天天碰見宋雪。倒也不是介意她與蔚陽的事,而是她討厭被人當賊防的那種感覺。
不過……這樣的日子就快結束了。
「無憂,聽姥姥說,你要跟杜蘅一起回澤蘭王朝?」潼潼忽問。
無憂放下了木勺,望著那結滿珍珠的三珠樹,嘴角淺淺彎起,眉眼是海闊天空的輕鬆。「是呀。」
她已經決定剩下的日子都與杜蘅一起過。蔚陽早將後宮的男寵都逐出宮,僅剩下杜蘅不肯放,只因蔚陽為了杜蘅將荊安的屍身偷運回宮這事依然有所懷疑,因此將杜蘅軟禁起來,連著數日都在審問。
可前幾日杜蘅透過宮人梢來了口信,他說,蔚陽似乎有意放他離宮,再讓她等等。
事情結束后,他們便要離開這座皇城,去到另一個國家,她能平靜的過起等死的日子。
「真不曉得姥姥怎會肯放你走。我當初也想走呀,可姥姥就是不讓我走。」
瞥見潼潼困擾地抿起下唇,無憂輕笑。這個狩日閣藏有太多不為人知的秘密,而這些秘密的背後都緊系著一個人,那便是神秘的青姥姥。
她甚至懷疑,她兩次的重生,都與青姥姥脫不了關係。
狩日閣里的每個人,命運都操在青姥姥手上,怕是每個人的背後都有著不簡單的故事。
只是,她已經厭倦了故事,無論是自己的,抑或是別人的。
她的心已經空空蕩蕩,什麼也放不下,什麼也不想放。
眼下她只需等著杜蘅帶她離開……
「無憂師妹,閣門外有宮人想見你。」身後驀然傳來通報。
無憂一時不慎,摘斷了三珠樹的樹枝,撒了滿地的珍珠。
她蹙眉,匆匆望了望滾落腳邊的珍珠,轉身向那人道了聲謝,急急走向大門。
一出門外,她便見著了經常幫杜蘅捎來口信的宮人。
北燕王朝的宮人清一色為男子,稍有等階地位的則由女子出任。
這名宮人過去是在後宮值差,與杜蘅有交情,也拿過不少好處,因此才願意幫這個忙,否則東皇駕崩,王朝易主,宮中人心惶惶,誰都是自掃門前雪,不敢擅管他人閑事。
「譚易,杜蘅託了什麼話?」無憂也不寒暄,直接問著那宮人。
譚易形色匆匆,眼中有抹憂愁,道:「杜蘅沒托我話。」
「那你怎麼……」
「杜蘅怕是大難臨頭,性命就快不保!」
無憂倏然一震。「發生何事?」
「內情我也不清楚,只聽說雲中侯對他用了刑,他已經兩日滴水未進。我怕他撐不下去,才趕緊過來通報一聲。」
無憂面上血色褪去,一顆心越跳越急,似要衝破胸口。
她已經一無所有,只剩下一個杜蘅能依靠,她還等著杜蘅帶她離開,她不能眼睜睜看著杜蘅慘死!
「無憂,你這是打算上哪兒?」譚易見她白著一張臉直直往前走,不禁急問。
無憂雙肩一震,停下腳步,側過身,淡然的神色難得一見的堅定。「我要去救杜蘅。」
「就憑你?」譚易急嚷。「你還不如去求祭司,讓祭司幫你。」
不可能的……青姥姥總說人的劫數已定,她絕不替人更動命運。即便先前她遭藺陽設局,青姥姥就怕見著了面會忍不住出手相救,因此才會屢次避門不見。
她是開國東皇的轉世,青姥姥都不願出手相助,更何況是區區一個杜蘅。
思及此,無憂狠狠咬唇,一甩頭便往宮中主殿奔去。
款冬殿里,一處暗房中,杜蘅蜷靠在角落,一身狼狽與血痕。
驀然門外傳來一陣爭執聲,他緊閉的眼皮震了震,乾裂的嘴唇微微一動,卻是連舔唇的力氣也不剩。
「我是奉祭司的命令來的,你們膽敢不開門!」
門外傳來熟悉的聲嗓,如雷貫耳,驚醒了意識半暈的杜蘅。
下一刻,厚重的大門被倉卒推開,光線透入,他睜開兩條眼縫,果真看見小臉透成死白的無憂奔向他。
「杜蘅?杜蘅!你還好嗎?」無憂見他滿臉是血,身上全是鞭痕,早已對所有事物不為所動的心,徹底的擰疼了。
蔚陽怎能這樣對待杜蘅!
「無憂……你來做什麼?」杜蘅目光驚惶的喃道,想推開她卻苦無力氣。
「我來救你啊!」
「別來……快走!」傻瓜!蔚陽將他軟禁起來,為的就是逼問他,荊安的魂魄去了哪兒,她怎能還來這兒自投羅網。
無憂聽不真切他的聲音,又急又慌地攙起他,「你別說話,先離開這兒再說--」
「除了這裡,他哪裡也不能去。」
一道森寒的嗓音陡地響起,戰慄爬上了無憂的後背,她的心剎那掐緊。
她緩緩轉過身,看見她已決心遺忘的俊顏,卻在看清他的模樣時,整個人屏住呼吸,渾身打起了顫抖。
蔚陽俊美依舊,可他瘦了,雙頰削凹,紫色官服依然仙氣燁燁,可那俊雅的眉眼如墮入黑暗的妖魔,眼中是一抹她不曾見過的瘋狂,嘴角的笑亦顯得猙獰。
這人,一點也不像她預料中,那個成功奪權,合該是意氣風發的蔚陽,倒像是走火入魔,為了一抹執念,願意毀盡一切的妖魔。
……眼前的人,真是蔚陽嗎?
【第七章】
當蔚陽緩步靠近時,無憂的心底湧上了一抹恐懼,她不自覺地往後退。
蔚陽陰沉的眼直直地釘死她,她的目光瞬也不瞬相迎,寒意直從背部竄上。
「你是誰?」蔚陽嗓音冰冷地問道。
無憂寧死也不願再以原來的身分與他相見,自然而然地偽裝起來。「我是無憂,是祭司的弟子,更是杜蘅的朋友。侯爺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傷害杜蘅,我實在看不過眼,所以才……」
「你是杜蘅的朋友?」蔚陽挑起一抹輕蔑的笑,目光越發深沉。「一個下賤的男寵也有朋友?」
無憂咬唇。「隨便侯爺怎麼侮辱人,反正我這個朋友是救定了。」
蔚陽驀然一怔。
那口吻,那倔強的神色,那怨怪的眼神……彷佛在哪裡見過。
「你,是什麼時候進到狩日閣?」
知道蔚陽起了疑心,無憂心中發緊,想也不想地回道:「半年前。」
半年前,荊安依然安在,這樣蔚陽便不會再將她與荊安聯想在一起。
蔚陽的眼中似有一束光,在她脫口的剎那熄滅,黑不見底的雙眸又陝復成方才的陰鬱深沉。
見到這一幕,無憂的心跳微窒,幾乎喘不過氣。
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既然你與杜蘅如此要好,想必也可能知道,杜蘅將東皇的魂魄藏在何處。」
「東皇的魂魄?」
無憂大愣,下意識望向一旁靠在牆邊的杜蘅,杜蘅給了她一記勿再多言的眼神,驀地,她打了一個激靈。
都到了這個節骨眼,蔚陽還想找她的魂魄做什麼?她只聽過鞭屍,沒聽過鞭魂什麼的……再說,蔚陽總不至於恨她至此吧?
無憂道:「東皇已死,正好稱了眾人的意,侯爺又為什麼要找出東皇的魂魄?」
蔚陽眯起眼,眼中那抹瘋狂似又濃了些,無憂心中一凜,背上的寒意更重。
「人死魂在,我要她的魂魄。」蔚陽口吻如冰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