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青姥姥見她滿眼的漠然,不再多說什麼,只是站起身,走向鑿刻成曼陀羅花形的紅木窗前,望著閣外的世界,輕嘆:「外頭已經變了天……」

無憂聞言,慢慢反應過來。青姥姥所謂變了天,應該是指蔚陽登基為皇的事。

只是,北燕王朝歷來皆由東皇治國,雲中侯監國,如今他身兼兩者身分,該怎麼對世人解釋?

不對,她怕是多心了,依照蔚陽的能耐,他肯定能有應對的法子,否則他怎敢設下這一局。

回想起那些纏綿細語,想起他曾給的溫言蜜語,無憂閉了閉眼,只覺得一陣噁心反胃。

驀地,敲門聲響起,無憂詫異地望向青姥姥,青姥姥猶然面向窗子,聲嗓沙啞地提高:「進來吧。」

房門緩緩被推開,一道熟悉的瘦長身影震住了無憂。

她對著那人訝喊:「杜蘅?!」

杜蘅端著簡單的飯菜,微笑走進房裡。「君上醒了。」

「你……你怎麼……」無憂驚愕地望向青姥姥。「姥姥,你不是說沒人知道我的事,那杜蘅怎麼會在這兒?」

「你以為是誰偷偷把你從瑤碧山帶回來的?」青姥姥淡道。

無憂聞言更愣,怔怔回望杜蘅。「……是你嗎?」

「小的只是想為君上做點事,以回報君上曾經的真心相待。」

「可你不是討厭東皇嗎?」

「杜蘅討厭的是從前的那個東皇,不是眼前這一個。」

會意過來后,無憂瞠大了眸子。杜蘅早就發現她不是原來的東皇!

青姥姥道:「你大概有所不知,杜蘅並不是北燕人,而是澤蘭人。他與同胞兄弟失散,輾轉來到北燕,本是右相身邊的人,後來讓蔚陽派到東皇身邊……接下來的,你應當知道。」

無憂的面色緩緩變了,眼神恢復一片死寂。「連你也是蔚陽的人?」

「原本是。」杜蘅大方的承認。「可我發現君上已不再是從前那一個,後來又從蔚陽那兒聽說了一些事,我更確認你不是從前的荊安。」

其實,仍有許多事,重生為荊安的孟思瑜是被蒙在鼓裡的。她並不曉得,身體的原主,也就是原來的東皇,其實是個喜怒無常的皇帝,對待男寵亦是十分蠻悍,動輒打罵羞辱,男寵們對她是懼怕多於敬愛。

這些事,在蔚陽的操弄下,她全然不知。

「上回那兩名偷偷潛入寢殿的男寵……」

「那是蔚陽的意思。」杜蘅給了她想要的答案。

無憂荒涼的心驀然一刺。原來那也是蔚陽費心安排的一場戲,他還以東皇的名義杖斃了那兩名男寵,只怕也是為了落實她暴君之名。

「你是蔚陽的人,卻把我救回來,你就不怕他對你動手?」

「東皇已死,我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他不會在意我做過什麼。」杜蘅老實說道。

無憂笑了笑,大有自嘲意味。「是啊,我真傻。」

「君上……」

「我已經不是東皇了。不,應該說,我從來就不是。」無憂淡淡糾正。「以後喊我無憂吧。」

杜蘅對她揚起熟悉的溫柔淺笑,堅定的低喚:「無憂。」

一股暖流湧入荒蕪的心,想到自己在瑤碧山遭葉裴一劍刺穿胸口,橫死於祭台上,杜蘅卻將她帶回來,讓青姥姥救起了她,這份情義令無憂紅了眼眶。

「杜蘅,謝謝你……」儘管她根本不想活。

「若不是你被蔚陽所騙,原本我還能當上皇夫的,我才應該謝謝你。」杜蘅故意戲謔地說道。

無憂垂下眼,將淚光藏起,嘴角清淺地微勾。她已經……很難再對誰輕易展開笑顏。

如今活著對她來說,只是一場漫長的折磨。在經歷那些愛與恨之後,她徹底的疲憊與厭倦了。

她,只想靜靜地活著,然後等死。

真正住下來之後,無憂才發覺狩日閣幾乎與世隔絕。

儘管狩日閣位於皇城中,可由於眾人對青姥姥的敬畏,沒有青姥姥的命令,狩'日閣往往是數月大門不開。

她住在其中,慢慢習慣了狩日閣的生活。儘管名義上是青姥姥的弟子,其實她什麼事也不必做,只是跟著其它人一起習課,或是幫著姥姥準備祭禮。

偶爾,還是會從其它人口中,聽見關於狩日閣以外的事。

聽說,北燕人多唾棄已逝的東皇,朝中上下全都拱著蔚陽登基為皇,蔚陽遲遲沒動作,只是繼續以雲中侯的身分代管朝政。

聽說,蔚陽將後宮的男寵一一逐出,並且不許任何人任意進出東皇的寢殿。

聽說,某日夜裡,左相不顧宮人的阻攔,闖進了東皇寢殿,在裡頭與蔚陽吵了一架。

「都已是深夜,雲中侯為什麼會在東皇的寢殿?」聽見其它人談論起此事,原本在一旁擺弄著花草的無憂淡淡問了一句。

問,並非是在意,而是純粹以一個局外人的心態,不明白這些事是怎麼發生,所以才問。

通常會在狩日閣談及宮中流言的,就屬潼潼一人,其餘的人礙於青姥姥與宋雪的管束,多是能避就避。

潼潼性子活潑愛鬧,饒是其它人懼畏的宋雪,她也不怎麼怕,是以關於狩日閣外頭的事,大多是透過潼潼之口傳進來。

「無憂,你不是北燕人,也好奇這些事啊?」潼潼聽見她問,又驚又興奮。

青姥姥對外宣稱,無憂來自於澤蘭,來到北燕是為了替杜蘅傳信,可青姥姥見她投緣,便將她留在身邊為徒。

沒有人膽敢質疑青姥姥的話,是以這些人即便心存疑竇,卻也不敢問起無憂的事。

狩日閣里清一色是女人,青姥姥以女為尊,向來只收女弟子,日子久了,無憂來了,不過多個女人罷了,這些人倒也不當件事。

無憂只是笑笑,垂眸望著手邊那株三珠樹。狩日閣里遍生奇花異草,在這段被她視為等待死亡來臨的日子裡,她最愛研究這些奇特花草,打發時光。

「無憂,我真沒見過像你這麼喜歡花花草草的人。你跟其它師姊妹都不一樣,安靜又不爭,要是狩日閣多你幾個這樣的人,那該有多好。」潼潼嘆道。

無憂依然笑著,不隨她起舞,談論那些勾心鬥角。

就她所知,青姥姥雖然威嚴猶在,可其實已不大管事,她似乎全心潛修,即便宋雪前段日子參與了那場宮變,她也沒責罰過宋雪一字半句。

狩日閣中,人人爭著討青姥姥的歡心,個個都盼著能得青姥姥真傳,一來是青姥姥懂得太多神妙玄術,二來沒人知道青姥姥究竟多大歲數,意即她懂得長生不老之術。眾生皆怕死,哪怕是這些習術之人亦然。

所有的爭鬥,起自於人心的恐懼,以及狂妄與無知。經歷過這麼多次的生生死死,無憂早已看破了這些。

現在的她,什麼也不強求了,什麼也不盼了,只想就這麼熬著,等著,希望能早一日結束這無趣的時光。

曾經她有過很多的夢,曾經她有過許多心愛的人,曾經她有過數不盡的執著,可到了最後,那些都成了一把把的利刃,將她刺得遍體鱗傷。

所以她不再有夢,不再愛人,也不再執著。

眼前的她,是徹徹底底的空了,只剩下永無止盡的疲倦與厭倦。

「我剛才說到哪兒了?」潼潼摘了一顆三珠樹剛剛結成的珍珠,放在手心把玩著,一邊自顧自地碎念。

無憂笑睞她一眼,也早忘了剛才與她在聊什麼。反正寸寸時光於她而言皆是無所謂的等待,她什麼都不放在心上。

「啊,我想起來了,剛剛說到雲中侯對左相發了一頓火,只因為左相擅闖東皇寢殿。聽說啊,自從東皇駕崩后,雲中侯便時常一個人在東皇寢殿待到天亮。宮人都說雲中侯這是忠心長情,是百年一出的忠侯啊!」潼潼轉述得傳神,彷佛她親眼所見,手舞足蹈的形容起來。

無憂被逗得發笑,搖了搖頭便又轉身提水,幫著另一株三珠樹澆水。

「無憂,你說,這雲中侯會不會是愛著東皇?」

「我看不是。」

「你怎麼知道?雲中侯明明可以登基為皇,可他遲遲沒這麼做,還留著東皇的遺物。外頭的人都罵東皇是暴君、是荊氏的恥辱,北燕早該易主,獨獨雲中侯這麼惦念著東皇。」

無憂見潼潼滿臉的崇仰,她只有置身事外的清淡笑意,心想,還真是難為了蔚陽,為了保住蔚氏的忠臣美譽,還得演到這種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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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古代當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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