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落鳳坡前鳳雛歸
「龐軍師。」趙雲的聲音如他此刻的神情,陰沉。
龐統卻是不依不饒:「統願領兵。」
落鳳坡前,山路平坦,而兩側群山巍峨,前去探路的哨兵來報,山上一切安寧,沒有絲毫敵人的蹤跡。
龐統得意道:「奉孝,如我所言吧,劉循不過一個貪生怕死之人。」
的盧馬被牽了過來,龐統翻身上馬,只是他剛從這一邊上去,立刻又被這馬從另一側摔下。
「該死。」龐統啐了一聲,又將馬脖子硬拽了過來,那馬也是發了倔勁,死活不讓龐統上去。
郭嘉遠眺山路,正如哨兵回稟的那樣,前路寂靜,可郭嘉卻覺得此般寂靜,寂靜到可怕。
「士元,還不能出發么?」郭嘉騎在照夜玉獅子上,已是等了許久了。
龐統執意要走旱路,趙雲幾番勸說無果,只得留下一支隊伍給他,冀望真能如他所言一樣,儘快通過落鳳坡。而趙雲則是親率大軍先行經岷江,往雒城奔去。
臨出發前,趙雲不放心道:「奉孝,不若還是你走水路,我同他走旱路。」
郭嘉笑著回答說:「子龍這是要讓我領兵攻城么?。」
龐統好不容易攀上了的盧馬,一臉憤意,大聲喝道:「出發!」
山路通途,只有綿延不絕的馬蹄聲,腳步聲,落在漠漠黃土,龐統被護在中間,的盧大概是被他抽打得狠了,這會兒也是走得安穩了許多。
「真是不打不成氣候。」龐統悠悠然地坐在馬背上,有意無意地謂身邊的郭嘉道,「其實奉孝不必隨我一道的。」
郭嘉牽了牽嘴角:「嘉暈船。」
龐統冷笑聲:「哦,原是如此。」
郭嘉:「不然士元以為我要做甚?」
龐統撇了他一眼,跟著,馬鞭一抽,的盧蹬蹬蹬地竄到前面去了。
「以為我要搶你的功勞么……」郭嘉望著他的背影,輕笑道。
風拂在面上,郭嘉皺了皺眉,問副將道:「可是將這落鳳坡都探查過了么?」
「先生請放心,周圍我等都已經打探過了,未曾發現敵人。」
「如此……」郭嘉突然勒馬,慌忙道,「大軍且住,停下!」
「怎麼了,先生?」
血腥,隱隱淡淡的血腥,在風裡漫散。
不是實實在在的,而是那些淬染在兵刃上的,沁入了銅鐵,再是散不去的血腥。
「快讓龐軍師回來!」
「轟!」
幾乎和他的話音同時響起,是一聲驚天巨響。
「轟!」
又一聲響。
眾軍猛然抬頭,山頂上的樹木像是突然被人截斷了一般,從坡上滾落。
「啊啊啊!」
滾碾上那些猝不及防的士兵,立時壓倒了一大片。
源源不斷的滾木砸落,砸得到處哀嚎遍地,砸得副將瞠目結舌:「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龐統呢!」
郭嘉猛然喝道,副將驚醒:「龐軍師他……他還在前面……」
郭嘉一下拽過韁繩,坐下白馬仰頭長嘶,四足竟然不願向前。郭嘉撫上馬脖,低語道:「不想去,也得去啊。」
此時前軍早已亂作一團,數百人被巨木圍堵,比后軍更甚的是,這裡不止樹木粗壯了不少,還有一塊塊碩大的滾石滑落,直接把人砸得頭破血流。
處處的哀嚎,遍地的慘呼,縈繞了整個的落鳳坡。
郭嘉一眼瞧見那個慌亂無措,伏在馬上不知所以的龐統。
一瞬間,郭嘉覺察到自己心底竟然升出一念,桂陽之恨,徐路之仇,不若就讓這人葬在此地。
哪知龐統也是瞧見了他,竟然高呼:「奉孝救我!」
箭矢!驟然射落。
電光火石剎那,那匹的盧竟是不避不讓,馱著龐統朝箭矢躍去。
「奉孝!救我!」
話音滾落,伴著兩道人影忽而從馬上摔下。
郭嘉的青釭劍早已在手,一一斬斷那些飛來的羽箭。
龐統被扔一旁,木然地望著眼前那人,招招乾脆利落,長劍削鐵如泥。
「軍師,你沒事吧?」
紛涌過來的護軍忙是將人扶了起來,「軍師,我等還是先行撤退吧。」
「不能撤!」郭嘉突然喝阻道,「此時正是覆滅我軍的大好機會,可對方卻仍是無一人現身,咳咳……」
「所以對方根本沒有伏下重兵。」龐統登時領悟過來,「突圍!迅速通過此地!」
落鳳坡外,這刻早已是硝煙迭起。
戰馬如龍,長槍泣血,殺得天昏地暗。
落鳳坡伏殺,一擊成功,張任何嘗不想一舉殲滅那支隊伍。可人算不如天算,便在他要殺入長坂坡時,竟然從自己的後方衝出一大批兵士。
棄攻雒城,轉而朝他攻來。
張任把槍一橫,瞧清了來人,詫然道:「趙雲?」
銀槍挑落,趙雲衝殺上來,神色凌然,答曰:「正是。」
「你……你居然沒有走落鳳坡?」
「乒!」
張任舉槍擋下,卻道趙雲的銀槍來勢兇狠,一槍斬落,張任的一張臉瞬間憋得通紅。
「那落鳳坡中的是何人?」
張任不甘,他好不容易勸動劉偱讓他出兵,本以為可以一擊成功,誰知這人居然從自己的背後殺出,那自己所伏擊的又是何人。
一回合,兩人復又拼殺。
張任接連發問,見趙雲竟是不答,他也是被激起了火氣,長槍迎風展開,衍起寒光,從斜里刺了過來。
赫然,聽得一聲低叱。
槍上紅纓碎落,紛紛揚揚,旋落在半空。
張任連連退開,大喘著粗氣,握著槍柄的雙手暗暗生疼。再看趙雲,面色森冷,似連那一雙鳳目都一同冰封。
張任不自禁一個哆嗦,手中的長槍亦在顫抖。
「趙……雲……」
「殺!」
驀然,一片喊殺又自背後響起。張任猛地回頭,只見從落鳳坡,湧出一隊人馬,身上掛血,個個凶神惡煞。
「哐!」
長槍終是跌落地上,濺上一灘的血跡。
看著趙雲手裡的那一桿涯角槍,張任張了張口,卻半個字都吐露不出了。
張任戰死,趙雲讓人將其屍首送回雒城,豈料劉偱竟然打開城門都不敢。
大帳之內,龐統一掌拍上桌案:「趙將軍還在等什麼!為何不下令攻城?」
趙雲不為所動地坐著,冷眼看著龐統在自己面前張牙舞爪。
「龐軍師可要多少人馬?」
龐統欣喜若狂:「將軍肯願出兵?」
行營帳內,火頭軍笑呵呵地端來了碗綠豆百合羹,郭嘉嘗了一口,連聲誇讚。
火頭軍憨笑說:「這不大熱天里,去去火么。何況先生受了傷,趙將軍吩咐了,須得照顧好了。」
郭嘉受傷了,實則也沒怎麼傷到,就是為了救龐統時,被一支箭頭不小心擦過了臂膀,軍醫給上了葯,這幾日里早就好得差不多了。
只不過,不知誰傳了出去,郭嘉是因著龐統而受傷的,要不是龐統一意孤行,堅持要走落鳳坡,又怎麼會連累郭嘉受傷。
這些兵士原本就是趙雲一路帶上來的,自然而然得也同郭嘉交好,這時,只要有一人將屎盆子扣在了龐統的身上,於是一整營的人都將屎盆子扣給了他。
連日里,龐統沒有少得人白眼,便是打個飯菜,都要少給他半勺。
龐統被膈應得幾近瘋狂,這才來找趙雲,打算速戰速決,早日拿下雒城,他也能早日脫離這個尷尬。
郭嘉邊喝著羹湯,邊問道:「子龍到底給了他多少兵馬?」
「六千。」趙雲道,「不過,依著劉循那個性子,該是不會搭理他的。」
「六千攻城……若是子龍領兵,可能攻下?」
「劉偱死守,強攻怕是不行。」趙雲將一封軍報放在他面前,「孟起的回函來了。」
郭嘉細細掃過書信,微笑道:「劉偱守不住多少日子了。」
鼓聲驟響,轅門大開。
龐統當先一騎,回頭睨了眼掠陣的趙雲,哼哧一聲:「駕!」
自營中排陣而出,是黑壓壓的大軍整個布及戰場。
龐統抬眼,城樓上,兵戈齊整,威武之勢半點不亂。可是,劉偱就是一股腦地死守,任憑龐統吼破了喉嚨,城門緊閉如故。
「攻城!」
進攻!密密麻麻的人影。一張張雲梯高高豎起,架上城牆,雲梯上,士兵入螻蟻攀登。
「咚!咚!」
厚重的城門一次次地被撞擊,搖搖墜落的塵灰,幾乎將兩扇城門遮掩。
龐統手持長劍,牢牢盯著城樓那人,披甲戴盔,正是雒城守將,劉偱。
滿場的衝殺聲,掀動硝煙四起,無數人影在城下攢動,幾乎要將整個雒城連根掀翻。
「放箭!」
龐統突然一聲大吼。
而與此同時,一輪箭雨驀然劈頭蓋腦地飛來,從城頭飛來,瘋狂地落在正在攻城的大軍身上。
弓箭手剛剛拉開弓弦,卻是先被敵人的一輪箭雨打亂,中箭者不計其數。龐統拔馬掉頭,在陣前胡亂吼道。
「放箭!聽到沒有!放箭!」
龐統隨手搶過一把弓箭,眸中灼著滿腔怒火。
「嗖!」
「軍師!」
卻說趙雲眼疾手快,一把扯過了龐統,剎那間,龐統手中的弓箭嘎然掉落。
堪堪避開那一支突如其來的流矢,趙雲問道。
「軍師,還好么?」
龐統晃著身子站了起來,目光獃滯地望著趙雲,訥訥地動了動嘴唇。
「無……」
話未半,愕然低頭,心窩處竟是扎著一枚斷了尾的箭鏃。
「……事。」
說罷,人直挺挺地往前倒下。
此一戰,龐統敗。
雒城的城牆上,又沾染了一層厚厚的血色。
營中,幽黃的燭燈照在龐統的臉上,已然血色盡褪,那一雙空洞的眸子,直直的,卻不知望向何處。
夜半,帳冷,低低飄落一抹絮語。
「吾道號鳳雛,難道當真要隕落……落鳳坡么……」[三國]銀槍伴落軍祭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