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益州幾番枝節生

第71章 益州幾番枝節生

轅營蕭瑟,風卷帳簾,將一室的清冷吹散,一張書函飄飄然落下,墨黑的字跡,一筆一筆,顫抖書成。

賜爵龐統為關內侯,謚號靖侯。

郭嘉將信箋拾起:「士元之事,你無須再多責自己。」

趙雲瞥向劉備的手書,自責道:「主公將此重任託付於我,我卻……非但沒有取下雒城,反倒連累士元……」

「士元氣傲,除了主公,不願聽旁人將令,此戰,若非你及時收兵,只怕損失會更甚。」

龐統身死,竟是死在了劉循的流矢之下,他獻計進益州有功,如今正是躊躇滿志之時,誰曾料到,卻會折於此地。

劉備信上雖無埋怨之詞,但那份遺憾卻也不加掩飾。

「其實,若我堅持不出兵,他也無可奈何啊……」趙雲把人攬進懷中,呢喃著,「可他累你受傷,我……奉孝,我該當攔下他的。」

趙雲靠在他的身上,一句一句低聲說著,一雙手臂,越擁越緊。

「子龍……」郭嘉撫上他的脊背,「好好打下雒城吧。」

困城,雙月。

那戰之後,劉循不曾出戰,趙雲也是再未曾出兵。只是困城,將鐵桶一般的雒城,更是困得水泄不通。

大熱的天氣,趙雲竟然讓人掘斷了雒城的水源。眼見城中的水流漸漸乾涸,劉循舔了舔乾裂的嘴唇。

「將軍,城中的水井都已枯竭了。」

「將軍,缺水的百姓已在太守府外圍了十餘天了。」

「將軍,我們派出城的隊伍,已經……全軍覆沒了……」

劉循一掌拍碎茶几,咬牙切齒地擠出「趙雲」兩字。

「我父親呢?我快馬信函已經這麼些天,為何不見成都來人!」

彼時,雒城城東。

滿眼所望,皆是近一人高的蘆葦蒹葭。玉獅子在其間遊盪,左啃啃右聞聞,好不自在。不遠處,趙雲站在橋頭:「奉孝,此橋便是金雁橋。」

蒹葭蒼茫,風過,搖曳。

郭嘉點頭道:「劉循等不到成都的援軍,必然會孤注一擲,突圍而出,往南奔逃。只是按他謹小慎微的性子,定會迂迴而走,所以這東門,便是他竄逃之處。」

趙云:「若他不來東門,又該如何?」

「不來么?」郭嘉笑了笑,「不來,便逼他來。」

雒城被困數月,城中早已人心惶惶,餓殍遍野,劉循日日躲在守府之中,半步都不敢踏出府門,他怕一出門,就被那些餓瘋了的民眾給打死。

這一日,滿城大街上,洋洋洒洒地飛落許多告示。

而同時,城外竟然飄起了一股火烤的香味,一縷縷逸進城中。

越來越多的百姓撿到告示,面上的神情一點一點地變得愈加古怪,護城的巡邏兵本要驅逐那些聚集起來的人們,結果反被那陣陣的肉香吸引,長戟抓在手裡,不知所措。

劉循一把撕爛那些告示,副將劉璝卻在旁火上澆油:「將軍,為何主公的援兵還不曾到?」

「哼!」劉循狠命地瞪了劉璝一眼,「想不到趙雲竟然能沉下心,困我這麼多月。」

劉璝道:「是。本以為他久攻不下,便會退軍,誰知……將軍,如今城中民怨沸騰,這雒城怕是……」

是夜,雒城東門,悄然開啟,一縱人馬乘夜馳離雒城。

劉璝策馬跟在劉循的身邊:「將軍,這次我等連夜遁出,想必趙雲怎麼都不會料到我們竟會棄南往東吧。」

「你若再多嘴多舌,我立刻便斬了你。」劉循不苟言笑,身上瀰漫肅殺之氣,只手中長鞭不歇,一直一直地狠抽馬臀。

漫天繁星,劉循夜遁。

蹄聲亂,蘆葦盪前,風聲鶴唳。

「將軍,過了金雁橋,便能出了雒城地界……呃!」

「噗!」

劉璝突然落馬,一聲話語,被扼在了半途。

劉循驚駭,等回頭再瞧向劉璝時,只見一箭洞穿了他的喉嚨。

「敵襲!」劉循剛一聲喊出口。

卻見叢叢蘆葦嘩然倒下,點點火光耀起,躍出人影無數。

刀斧手瞬間沖至馬前,直剁馬腿,戰馬倉皇摔下,跌落馬上眾將,又見槍伏手平地湧出,一槍一人,一人一命,盡數戳死。

火光綽綽,照開金雁橋前,血流入河。

劉循亦被甩跌下馬,再要舉槍迎戰,面前已然現身一人,白馬之上,銀槍生寒。

「趙雲!」

同一時刻,攻城號角再度響起,將星夜點燃成白晝。

隆隆巨響,是城門打開的聲音,而這一次,城門卻是被從裡面打開的。

郭嘉站在城外,望著蜂擁入城的大軍,緊繃的面容上,終是多了一刻的倦意。

一夜光景,劉循重又回到雒城,只是人被五花大綁地捆著,扔在殿上。

趙雲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既已被擒,可願歸降?」

劉循勉強抬起頭來,勉強地睜開一雙青腫的眼睛,嘲諷道:「成則生,敗則亡,何來歸降一說?」

「吾主入蜀以來,爾等諸將皆紛紛投降,你又為何不早早投降,也免雒城一眾百姓受苦。」

「呸!」劉循啐了一口,怒道,「吾乃主公之子,又豈能投降!便若不是,吾也絕不事二主,要殺便殺!」

半晌,趙雲沉聲道:「也罷,那我便全你忠義之名。」

正要令人將劉循拿出去,劉循忽然喊道:「吾父不該棄我,何以援軍不至?」

「援軍?」趙雲輕笑一聲,「汝父的確是派了卓膺、張翼二將前來雒城。」

「那為何不見蹤影?」

「因為攔下他們的,是西涼馬孟起。」

劉循猛然一怔,頓時大聲哭泣,被拖出去一路,便嚎啕大哭了一路。

「吾父危矣,吾益州危矣……」

金雁橋頭,葬了劉循。

郭嘉舉目遠眺,一道白芒遠遠馳近。還不等駿馬停下,那人已經瀟洒一躍,跳下馬來,大笑著走近郭嘉,嚷嚷道:「這一戰,當真痛快,痛快啊!」而後,又「咦」了一聲,「奉孝,怎麼就你一人,子龍呢?」

「他在整軍。」

郭嘉原意讓馬超直接趕往成都,然而這人卻硬是要來見他一面,說是有要事稟報。郭嘉見他滿頭大汗,知其定是一路狂奔而來,馬超雖然不拘小節,但行事也絕不莽撞,這次如此急切,可見此事非同小可。

「孟起想說何事?」郭嘉直截了當問道。

馬超四下環顧,不見旁人,這才斂起笑容,正色道:「我在西充探得一消息,劉璋為保成都,已派人向南蠻王求助。」

「南蠻?」饒是郭嘉,也不曾想到劉璋竟然會向蠻王求援,「南蠻王,孟獲?」

馬超點點頭:「南蠻不同中原,聽聞那裡瘴氣密林,有進無出,還有一些聞所未聞的蠱毒之術,若劉璋當真又求於他,我怕這成都不容易應對啊。」

「孟獲……」

便如馬超所言,假使孟獲真的摻和進了這一戰,北有張魯,南有南蠻,這成都更加難打了。

又遇天寒地凍時,趙雲大軍逼近成都,加上馬超的西涼軍,還有德陽的黃忠。

三路圍困,成都已如囊中之物。

馬超與趙雲並騎,皺眉道:「子龍,我倒不知你怎肯放他一人去那種地方,南蠻哎,瘴氣橫生之地,見過幾個人活著出來的?」

趙雲死死地拽著馬繩,恨不得一戰斬了劉璋,取下成都。若不是此人找來南蠻王,郭嘉又何必親犯險境。

毒瘴之地,卻要他一人前往。

憶起月前,郭嘉對他說,欲往南蠻一行。趙雲差點拆了整間屋子。找馬超戰了不知多少回。

馬超後來同郭嘉告辭時,窘迫道:「奉孝,我真不該告訴你這一消息,真是自討苦吃。」

郭嘉亦是無奈,苦笑說:「嘉也沒有猜到,子龍竟然會反應這般激烈。」

馬超愣愣道:「超勸你還是好生同他說道說道,不要暗中偷走,我怕他到時來找我剝皮拆骨了。」

郭嘉有所思地應了一聲。

子夜時分,房中燈火滅了許久,連炭盆都滅了許久。郭嘉蜷在被褥中,雖然趙雲這幾日仍在同他置氣中,但每一夜,仍是會過來抱著他睡。

益州濕冷,如今又入了冬。

有趙雲這個天然的火爐在旁,郭嘉確是睡得安穩。

床上一陣悉索,跟著身子便被摟進了那人溫暖的懷裡。

沒有燈光,郭嘉瞧不清他的眉眼,只感受到這人的呼吸,一下一下,拂在自己耳邊。

「子龍……」郭嘉知曉他並未睡著,於是又喚了聲。

「奉孝還不睡么?還是明日不想要起來了?」

「唔……」趙雲驀然的言語,卻讓郭嘉想起兩人在交城時,那幾日的纏綿,臉上登時火燒火燎得燙。

「唉……」趙雲輕吻上他緊閉著的眼眸,聲音有些沙啞,「奉孝可還記得我送你的那把淵泓劍?」

「嗯?」郭嘉睜開眼,可惜暗夜裡,眼前只有趙雲朦朧的輪廓。

「這柄淵虹劍是彥明的胞妹贈予我的,那會兒我和彥明還根本不知天下為何物,她卻已說,生逢亂世,習武者,總當為著亂世做些什麼。」

郭嘉靜靜聽著,手卻慢慢握緊了趙雲的手。

「所以,她走了,她說她要去拜師救世。」趙雲將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胸口,「隔了好些年,我正要和彥明離開村子,她回來了,還帶了這把淵泓。」

「後來呢?」

趙雲慘然笑道:「她將那把劍送給了我,氣得彥明直跳腳。呵呵,她是來同我們告辭的,她師父要帶她南蠻……」

「子龍。」

「她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奉孝……」趙雲緊緊地抱著人,可他自己卻在不停地顫慄,就連聲音都是顫抖的,「所以,奉孝,我不允你去,無論怎樣,這一次我都不允。」[三國]銀槍伴落軍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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