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運籌千里決勝敗
烈陽下,那輛囚車就這麼被曝在城前。
士頌從一開始的叫囂,到現在的偃旗息鼓。郭嘉經過他面前時,他才嚅動著嘴唇,沙啞地乞討。
「水……我要喝水……」
趙雲吩咐小兵去給他拿水,卻被郭嘉阻攔:「暫時渴不死的。」
「奉孝……他……」趙雲追上郭嘉離去的腳步,「他還只是小孩。」
郭嘉停下問他:「子龍是否覺得嘉過於殘忍了呢?」
「不是。」趙雲頃刻否認,然而卻找不出任何的理由來搪塞,「奉孝,其實你……」
「子龍,嘉說過,交城須得儘快奪下,既然他士燮不願戰,那我唯有逼他出戰。」郭嘉靠近他道,「嘉白天不給這小子水喝,不給他東西吃,是做給士燮看的,或者是做給步鶩看的。」
郭嘉嘴角勾起淺笑:「我入此世,許多殺伐已無可避免,但有些底線,我會儘力去守著,因為嘉還想留著這條命,多活一日,便能多在你身邊一日。」
「奉孝。」趙雲卻是難掩激動,「那些殺伐,我替你擋,你只需在我身後,便好。」
郭嘉低頭,笑而不語,心頭滿滿的,俱是溫柔。
士頌被鎖在囚車中,一日憔悴過一日,奄奄一息的模樣,瞧得城中的士燮時時煎熬。
步鶩冷著顏面:「不知威彥打算如何?你完全可以藉此機會,實施我們商議好的計策,只要將趙雲誘騙進城,倒時我們自然可以用他來換取小公子。」
「那然後呢?」士燮乍然發問,「然後趙雲的兵仍然困城,而詐降一招卻再不能用了。」
「那你準備怎麼辦!」步鶩已是心頭燃火,「吳侯讓我來是監軍,督你作戰的,而不是看你免戰牌高懸,固城自守的!」
士燮雙眼突然睜大,眉心的皺痕愈加深刻,像是瞬間蒼老的許多,他雖然年事已高,但因常年習武,亦是精神矍鑠,可如今,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被囚,被虐,心神早已失防。
加之步鶩又在身邊天天催促他出戰退敵,士燮只覺得自己陷入了從未有過的困境。
「不如這樣,我替威彥解此困局,也算省卻你心頭煩擾之事。」步鶩說著,雙手拉弓放弦,一箭,利聲射出。
「你要做什麼!」
士燮戛然驚醒!再救亦是不急,只瞧見那枚箭鏃一下射中了囚車裡的人,那人立時僵住,跟著緩緩倒下。
一道鮮血從背後的那道傷口流下,再是從囚車底的木板下,一滴一滴,滴落。
「步子山,你在做什麼!」
士燮眼中噴火,步鶩卻一臉不以為然。
「威彥,他死了,你才能好好作戰啊,切莫辜負了我的一片苦心。」步鶩扯開他抓在襟前的手,「殺了趙雲,敵軍自然能不戰而退,也算是告慰小公子在天之靈。」
步鶩轉身下了城樓,卻不見士燮在其背後,雙眸一片死寂,點點瑩光,眨眼既碎。
士燮的降表擱在趙雲的面前,來人說,太守早前不知,現下已知曉將軍乃是劉皇叔的部下,欣然願意歸降。
還望將軍勿要在意之前的莽撞,如今已在城中備下筵席,想與趙將軍賠罪。
趙雲打發了來使,郭嘉慢悠悠地從帳外挪了進來。
帳中無人,趙雲也不再避忌什麼,拉過人,直接在身邊坐下。
「奉孝,如你所言,士燮果然來詐降了。」趙雲推過那份降表,落筆處,是鮮紅的交州刺史大印。
郭嘉看完后說:「子龍為何不認為他是真心欲降呢?」
「啊?」趙雲一頭霧水,「奉孝不是說他不會因士頌一人而降的么?」
「是不會,可誰讓步鶩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呢。」
郭嘉取過墨錠,趙雲伸手道:「我來。奉孝要寫什麼?」
「哦,回個信給孔明,讓他快些滾去益州,若嘉回去之前,他進不了巴郡,那嘉就不回去了。」許是想起了諸葛亮抓狂的樣子,郭嘉沖趙雲笑道,「子龍,到時咱們去江東轉轉,反正江東大得很,孫權不會找到咱們的。」
趙雲一邊磨墨,一邊搖頭笑言:「若孔明他打下了巴郡,又當如何?」
郭嘉想了想:「嗯,那就寫巴郡和德陽。」
「奉孝……」趙雲苦笑。
郭嘉認真寫信:「子龍記得赴宴時,把那個小子帶上。」
「好。」
「陸績和嚴綱的大軍也快到了吧。」
趙雲「嗯」了聲。
郭嘉:「不如子龍猜測一下,這次東吳來將會是何人?」
趙雲沉唔良久:「猜不到。」
郭嘉封好了書函,詭譎一笑:「嘉猜來人,多半會是黃蓋,還有一人,不是程普,便是凌統。」
「為何?」
「赤壁一戰,黃蓋首當其功,聲威正盛,而這交州之戰,在其看來,更是能錦上添花,至於程普和凌統,周瑜定會選一個盛年將領掠陣,畢竟黃蓋年歲不小了啊。」
趙雲見他胸有定見,忽而起了捉弄心思:「奉孝假使猜錯如何?」
「猜錯?」郭嘉皺眉道,「應當不會啊。」
趙云:「猜錯要罰。」
郭嘉一時呆住:「啊?」
趙雲卻是一把將人摟進懷中,在其身邊耳語了幾句。兩抹緋紅驀然從郭嘉的兩頰暈散到耳根。
趙雲問:「好么?」
郭嘉久久不動,直到趙雲又問了一句,這才羞紅著臉,點了點頭。而後又堅決地拖了一句:「嘉不會猜錯的。」
趙雲悠悠開口:「奉孝,賞罰都一樣呢。」
郭嘉:「……」
交城入夜,寂靜無人的長街。黑暗的死巷裡,現出一道人影。
「太守。」趙雲從暗中走了出來,拱手說,「多謝太守設宴款待。」
士燮卻與趙雲相反,把自己沒入了夜色的陰影之下:「趙將軍不怕我就此將你擒住?」
「你若要擒我,何必等到現在,方才酒宴之上,便已能動手。」趙雲往旁邊讓開一步,現出背後那人,「步子山朝太守使了多少眼色,太守只做充耳不聞。不知太守又當如何同他交代。」
「爹!」
「阿頌!」
士燮難以置信地望著眼見這人,他明明親眼瞧見步鶩一箭射死了士頌,怎的又……又完好無損地站在他的面前了呢。
「爹!」士頌撲在士燮的肩頭,連日來的擔驚受怕,此時稀里嘩啦地哭個沒完。
趙雲道:「我把你帶來之前說過,見完一面,還是要跟我回去。」
「趙子龍你!」士燮憤然,「我兒既然回來了,又豈會再跟你走!」
趙雲冷笑:「太守不是親眼看見他已經死了么,滿城上下都已經瞧見了,包括步子山。若小公子這時重新出現在交城,敢問太守,你是想讓步子山直接懷疑你同我軍有所勾結嗎?所以,小公子還是同我回去的好。」
「不用!」士燮護住兒子,「我今日放你一馬,權當你放還我兒,今夜之後,你我戰場上見!莫要說我沒有提醒你,黃蓋和凌統已經親率大軍趕來了,我勸你,還是早早退兵為妙!哼!」
大道上,揚起滾滾塵煙。大軍疾行而來,為首那一將,雖是白髮鬚眉,卻豪氣不減,沖在最前面。
大軍已過延平,再往前,便是坦途。黃蓋下令,全軍連夜行軍,務必在天明趕至交城。
那一刻,夕陽半落,將一旁的海面都染成了金黃。
黃蓋突然勒馬,只因面前突然出現一方縱隊,將前路隔成兩段。黃蓋定睛瞧去,對方怕是以逸待勞,早已等候多時了。
「臨賀,嚴綱?」黃蓋催馬上前,認出那人。
「唰!」
嚴二話不說,舞開一桿金鞭,不容黃蓋喘息之機。
「當!」
黃蓋提鞭格擋,怒道:「嚴綱!你當真要叛我江東!」
嚴綱一招砸下:「從無歸順,何來叛字!」遂即,大吼一聲,「戰!」
兵士如蟻,叫喊著衝殺上前。
交城,城樓上,數十架雲梯已經架好。
只看到密密麻麻的人頭在城牆上攢動,巨大的攻城車一下一下地撞擊著城門。
士燮守在城樓,望見戰場之上,陳元與趙雲戰在一處。
趙雲手中,一桿銀槍,如雷光碾斬,將陳元困在槍影之中,半點脫逃不得。
一槍刺過,一抹血落。
滿場殺聲隆隆,可這人卻更似殺神入戰,但凡其槍尖掃過,獵取的,是一條條人命。
血腥,竟然混濁了海風一同湧上城池。
入眼的,是那一個個攀上城頭的敵軍。
「步子山!」士燮高聲斥吼,「江東軍又在何處!」
「噗咚。」
一個被綁成麻花的人扔在士燮的跟前,步鶩陰鷙著臉色:「士威彥,你膽敢串通趙雲!」
士頌渾身是傷,蜷縮成一團,還不時地抽搐。
步鶩指著他,怒道:「此人明明已被我一箭射殺,若不是你和他們勾結,這人又豈會安然無損!如今,趙雲叫陣,你卻龜縮城頭,不敢出城應戰,你還敢說,你沒有通敵!」
「我沒有!」
士燮一刀砍斷士頌身上的繩索,士頌抽噎著:「爹,他把哥哥他們都抓走了……」
「士燮,我以吳侯之令,命你即刻出城,斬殺趙雲!」
步鶩揚手一揮,卻見一個個士家人被押上城樓,直接推到了城牆上的缺口。
「步子山!你不要逼我!」士燮指尖摳在掌心,已是一片濕濡。
「還不去!」步鶩說著,一掌推向士燮的四子,士干。
「住手!我去!」
偏在這時,有人慌忙來報:「將軍,南城門被破!」
「什麼!南城門不是臨海嗎!怎麼會被人攻破?」步鶩一把將人拎了起來。
來人抖抖瑟瑟地說:「是……是太守……太守下令給開的城門。」
「混賬!」步鶩氣極,「來的是誰?」
「是郁林太守,陸績。」
「士燮!你還說你未曾投敵!」步鶩猛然抬手。
「不要!」
士燮再要去抓,已是不及,士干已被其推下城樓,摔在了亂軍之中。
士燮木然轉頭,彷彿在此一刻,眼中失去了全部生機,緩緩望向士頌,士頌卻是愧然別過頭。
「也罷。」士燮仰天長嘆,「步子山,非我願降,是汝等逼我的。」
一言畢,刀光赫然轉過。
步鶩驚恐,一顆頭顱已經滾落。
血淋淋的長刀被高高舉起,士燮高呼。
「開城門!」[三國]銀槍伴落軍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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