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囑託

2第二十七章：囑託

床頭的紗帳輕輕搖曳，五彩的珠簾叮咚作響，爐中裊裊的香煙煙靄了床上女子的臉。楚亦宸坐在這張本該有過無數次交頸纏綿的床榻上，突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彷彿他們二人之間什麼不愉快都不曾發生過，她只是從三歲起便愛慕自己的小女人，他看著她一天一天的成長，不知不覺便已經出落得這樣美麗。

蘇茉兒見楚亦宸一直盯著自己看，也不知道他心裡想的什麼，只覺得發毛。這個男人太過喜怒無常，喜時你便可以去天堂，怒時你便直接可以下地獄了。此時她雖然表面上在楚亦宸面前肆無忌憚，可是心裡卻一直提防著這個男人。

可蘇茉兒不知道的卻是，此時她在楚亦宸的眼中，就好像《聊齋》中隱藏起自己容貌的妻子，在長久的邋遢過後，此時容光煥發的坐在男人面前，早就勾去了他的魂魄。況且她此時的樣子與當初第一次住進鳳凰閣的時候已經大有不同，身量長高了不少，胸前的柔軟也一同長大了，此時坐在這裡的再也不是孩童模樣的小丫頭，而是一個充滿青春嫵媚的小女人。

終於受不了楚亦宸這樣灼灼的目光，蘇茉兒無奈的又問了一句：「你倒是快告訴我，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楚亦宸強迫自己的目光從蘇茉兒圓巧的肩頭，衣襟出精緻鎖骨上移開，輕咳了一聲道：「北冥犯境，父皇要御駕親征，所以在出征之前立下儲君之位。」

蘇茉兒頓時驚了，她自從被楚亦宸在紅業寺的密道中堵住，便過起了深山無甲子的日子，竟然不知道外面發生了這樣的大事，嘴邊的一個名字差一點就要脫口而出，她急切的問道：「北伐的元帥定的誰？」

楚亦宸看了蘇茉兒一眼，淡淡的道：「穆晟夜！」

蘇茉兒好像萬箭穿心一樣，整個人頭皮上的神經瞬間被揪起，鑽心的疼。穆晟夜要上戰場了，她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楚亦宸看著蘇茉兒蒼白的臉色，眼底閃過了一絲狐疑，他眯起眼睛打量著小女人臉上的每一寸表情，似乎是想從裡面看出倪端。

看到了楚亦宸的表情，蘇茉兒機靈一下子警醒過來道：「小穆帥？」半真半假，她掩飾了內心的驚慌，卻也真的生起氣來了，「你們楚家的人可真有意思？」

楚亦宸臉上的神色微微見緩，寵溺的看著她道：「怎麼這麼說？」

「從你老爹開始就欺負穆家。平時的時候極盡打壓，讓那樣一個百年的世家大族，變得像如今這樣還要為了生計算計過活。可是等到出兵打仗，流血犧牲的時候你們楚家便想到人家了。為了保住你們穆家的江山，人家的父親、祖母、母親都死在了戰場上，祖父少了一隻胳膊，叔伯兄弟死了的不計其數。連唯一的小妹妹都生在了邊關，至今不知去向，你們楚家可真好意思！」

楚亦宸聽著聽著，不自覺神色也凝重了起來，眼底多了一抹蒼涼之色，「穆家確實是一門忠烈，這才如能凱旋而歸，穆晟夜定當被加官進爵，而且父皇還答應將亦蘭下嫁於他。」

蘇茉兒聽后差點背過氣去，這個常武帝不僅害人，還要毀人姻緣啊？穆晟夜才不稀罕娶楚亦蘭，穆晟夜才不要給楚家的人賣命，這個整個天朝有的是人，讓常武帝那幾個兒子或者他最寵愛的王丞相去打仗好了。

「小穆帥怎麼說？」

「為國殺敵乃是臣子的職責，穆晟夜自然是責無旁貸！」

蘇茉兒冷哼一聲道：「要是我別說嫁個公主，就是常武帝把皇后賞了我，我也不稀罕。就直接跑路，才不管這等閑事！」

楚亦宸聽到蘇茉兒這等無理的渾話，頓時閉上了眼睛，嘆了口氣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用最大限度容忍的說道：「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在別人面前可萬萬不能說起。」

蘇茉兒不在意的道：「難不成太子殿下還怕了不成，若是真惹怒了皇上，我就說是我自己的罪過，一切與您無關，您就放心吧！」

楚亦宸嘴角深抿，深潭一樣的眸光有一種攝人魂魄的力量，他抬起頭，輕輕的想去替蘇茉兒將跑到額前的一縷長發別到耳後，卻因她敏捷的側過頭去，他的手僵在了半空。若是放在之前，楚亦宸一定會生氣，可是此時他的手指在空中動了一下，瀟瀟洒灑的沒有收回而是直接向下勾起了小女人的下顎，鎖住她的目光道：「無妨，在別人面前說起，本宮也自然能護你周全。」

蘇茉兒的心因為楚亦宸強大的氣場咚咚的跳了幾下，趕忙使勁的扭過頭，讓他不得不收回自己的手指。

「茉兒，你還在怨我？」楚亦宸的聲音難得的溫柔起來，方才指間細膩的觸感，讓他忍不住就想要更多。

蘇茉兒突然間閉上了眼睛，整個人便向一旁歪去。楚亦宸嚇了一跳，趕忙把他撈在了懷裡，軟玉溫香的身體抱在懷中，他的整顆心都要化了。

蘇茉兒『強撐著』身體使勁兒推開他道：「剛才一陣頭暈，這身體是越來越差了。」

楚亦宸看著蘇茉兒毫不猶豫的推開自己，心底的那股失落越來越濃了，心底還有一絲自責的愧疚，恨不得能代她承受。

「茉兒，我馬上去叫太醫！」

蘇茉兒沒好氣的搖搖頭，「叫什麼太醫，被關在這金絲籠子里都要煩透了，你若真是為了我好，就讓我出去走走，透透氣。」

楚亦宸眼底閃過了一絲銳利，卻在蘇茉兒蒼白的小臉上消失了，他皺著眉頭想了想道：「你想去哪，我陪你！」

蘇茉兒將他推得離自己更遠了些，不耐煩的道：「要你陪著做什麼？難不成到時哪裡又讓你看不順眼了，還讓你打我不成？」

楚亦宸眼底的愧色更重，「茉兒，正好今日我公示繁忙，你想去哪，我讓風行海帶人保護你去！」

保護？

是怕我跑路，監視好不好？

蘇茉兒又一陣『頭暈』，她佯裝難受的說：「我也不想看見風行海，讓玲瓏他們陪我去就好了。」

楚亦宸臉色微微一沉道：「不行！」

蘇茉兒知道楚亦宸從來都不是那麼好說話的，能在這個時候如此快的同意他她出太子府已經實屬不易，她若是再堅持恐怕下一秒這個男人又要反悔了。

楚亦宸看著沉默的蘇茉兒，心裡也不好受。可是下一秒卻看到她臉上的表情舒緩了下來，還對他展露了一個嗔怒的形容來：「怎麼怕我跑了？紅業寺的密道里都能讓太子殿下給堵回來，我還能跑哪去？」

看著小女人嬌俏的表情，他的心裡頓時一陣柔軟，以前是她疏忽大意，低估了她的脾氣，以後再也不會了。經過這幾次博弈，他已經大概摸透了小女人的脾氣，她吃軟不吃硬，強硬的手段只能讓她離自己越來越遠，一個雪球就能讓他們之間的關係破冰，如果有一個孩子，像她這樣善良的女子，一定會愛孩子也更加愛他這個孩子的父親，也一定能下決心接受她嫁入皇家，她的丈夫是一國儲君、一國之君的事實。

一個從三歲就開始愛他的女子，要讓她原諒自己，欣喜的做他的女人並不是件難事。更可況天大的難事在他楚亦宸的身上也一定能化解。

「茉兒想太多了，我只是不放心你的安全，明天你想去哪，我讓風行海先去安排。」

蘇茉兒早有準備道：「自從永清鎮一別，我便沒有再見過孫姐姐了和聰兒了，當初是因為我的主張，她才離了故鄉，也不知道她在京城生活的怎麼樣，我想去看看她，順便放放風。」

楚亦宸有些意外，卻臉上很快浮現出了一絲戲虐的神色，挑眉道：「這個你倒不必多慮，孫氏母子的衣食住行都是婁燁親自安排的，自然是再妥當不過了。你若想去，我今晚就派人讓孫氏準備。」

蘇茉兒想了想道：「若是我在孫姐姐處住上一晚呢？」

楚亦宸迎著蘇茉兒期待的目光，也想了想道：「你若是喜歡孫氏母子，我便接他們來太子府生活如何？」

蘇茉兒頓時興緻缺缺，「算了，我一個人被關起來也就算了，再讓孫姐姐母子來，可真是罪過！」

楚亦宸的臉黑了黑，無奈的嘆了口氣。不多時宮裡來人尋太子，他便跟親自囑咐玲瓏等人小心伺候蘇茉兒，然後才離開了。

楚亦宸走後，玲瓏道：「側妃娘娘，您跟太子不吵架的時候真好。要是您剛回來的時候便和太子這樣相處，哪用遭那麼大的罪？」

蘇茉兒笑了笑：「你放心吧，以後不到關鍵的時候，我不會再得罪太子爺了！」

一夜無眠。

……。

第二天早上，蘇茉兒便早早起來梳洗打扮，然後帶著玲瓏等一眾丫鬟婆子再有風行海等人護著離開了太子府。

還是節日中的京城街景一片喜紅色，可她的心卻怎麼也暖不起來。她此時恨不得長上翅膀去見穆晟夜，卻又不得不放棄最捷徑的辦法去穆國公府，而是繞道去看孫雪蓮。楚亦宸這個人心思最深，她不得不萬般的小心，切不可再連累了穆晟夜。

馬車大概走了一個多時辰，到了京城近郊的一處院落外。孫雪蓮早就領著聰兒侯在了門外，雖然之前已經聽婁燁將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可親眼見道蘇茉兒從太子御用的馬車上下來，還是嚇了一跳。

迎面走來的少女清麗嫵媚，哪裡是之前孫小寶的模樣？

「孫姐姐！」就在孫美蓮打量蘇茉兒的時候，蘇茉兒也因眼前美艷的小婦人完全驚呆了。孫美蓮本來長得就不錯，可是在永清鎮時臉上總是浮現著愁雲，而此時此刻她容光煥發，氣質不凡，再加上與生俱來身上便有的恬淡安逸，整個人煥然一新讓人移不開眼睛。

「側妃娘娘，您真是小寶？」孫雪蓮的一雙美目中浮上水汽來。

「孫姐姐，我是小寶，你就叫我茉兒吧！這多日不見，想不到你是越來越漂亮了！什麼時候給我找一個新姐夫啊？」

孫雪蓮一聽這驚世駭俗的言語，才確定眼前明皓齒的女子果真是孫小寶，眼淚忍不住落了下來卻瞬間快破涕而笑。

候在一旁的婁燁差點因為蘇茉兒的這句話岔了氣，黑著一張臉走過來道：「蘇側妃，外面天冷，還請裡面坐！」

蘇茉兒這才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抬起頭來竟然發現面前的婁燁，以前太子楚亦宸身邊最風光的侍衛，竟然比上次見到了時候足足瘦了好幾圈，初看之下甚至有些認不出來了。

「孫姐姐，他怎麼會在這？莫非你和他已經…。」

孫雪蓮打斷蘇茉兒道：「這是婁管家，妹妹，我們進去吧！」曾經溫婉無助的小女人，此刻拉著蘇茉兒的手華麗轉身，迎面的朝陽讓她看起來異常的美麗。

兩個人稟退了眾人來到了內室，關上門孫雪蓮便緊張的拉住蘇茉兒的手，小聲道：「那日婁燁說你被太子帶走之後，我就再也找不到你，這心裡就一直七上八下的，今天終於看到你平安無事，我這顆心才落了地！」

蘇茉兒笑著道：「我也一直挂念著孫姐姐你，不知道你在京城這些時日過得可好，有沒有人欺負你？」

孫雪蓮道：「這宅子和僕役都是婁燁安排的，但是我記得你跟我說的話，女人不是為了男人而活，是為了自己而活。我如今身上揣著婁燁的休書，便沒有指望再依附於她。老家的商鋪和田地我都託人賣了。用那錢在這宅子附近開了一間小小的綉庄，才剛剛起步。雖然生意一般，但日後養活自己和聰兒不成問題。」

蘇茉兒打心裡替孫雪蓮高興，然後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婁燁也住在這？」

孫雪蓮嘆了口氣無奈道：「他被太子殿下免了職，那日在這宅子前站了天一夜，趕上了大雪，我於心不忍便放他進來，哪只他卻不肯走了。宅子里的僕役都是他買來的，自然也聽他的，他便在這裡當家作主起來了。我無奈之下想走又走不得，便乾脆就叫他管家，想管就管吧，在我眼中他現在不過是個下人。」

蘇茉兒不由得豎起了大拇指道：「孫姐姐，你好厲害！」她想了想又道，「當初是我勸你向婁燁討了休書，可是如今婁燁賴在這裡不走，如此的執著，你有沒有想過原諒他？」

孫雪蓮搖了搖頭道：「當日我與他成親之日，他說過一輩子會對我好！可是甜蜜不過數月，便是將近十年的痛苦。若不是遇到了小寶你，他如今還在京城與那個陸影兒雙宿雙飛，而我還留在永清鎮此生無望。我怕了也倦了。」

「那他呢？」

「我管的了自己，管不了別人，他愛做什麼就做什麼吧！只要不影響我和聰兒的生活就好，倒是你…。」孫雪蓮眼中流露出濃濃的擔憂來，「你怎麼這麼大的膽子？身為太子的女人，還敢去找別的男人，你不要命了嗎？」

隱藏在蘇茉兒心中最大的秘密如今只有面前的這個大姐姐可以分享，她心中所有的酸楚頓時翻湧了出來。

「孫姐姐，別人不理解我，但是我相信你一定會理解我的，這次來我一是看看你過得怎麼樣，還有就是想求你幫我一個忙，你一定要答應我。」

孫雪蓮道：「小寶，你這樣說就見外了。我這條命都是你救的。若是沒有你我早就死在永清鎮的河水裡了。只要我能做的，就算拼了這條命也一定幫你！」

蘇茉兒心底一陣溫暖，她將頭湊到孫雪蓮的耳邊一陣耳語，只聽得孫雪蓮一陣膽戰心驚，睜大了眼睛看著她。

……

…。

…。

正廳內，婁燁和風行海這一對難兄難弟正在以茶代酒。

風行海道：「兄弟，主子被立為儲君都沒讓你回去，你這麥城得走到什麼時候啊？」

婁燁無奈的嘆了口氣：「主子罰我，這家裡也煩心。老兄你孑然一身可別落得我的下場。這才太子殿下派你跟著蘇側妃來，就沒有什麼額外的囑咐？」

風行海道：「當然有！」說著，他把頭湊向了婁燁的耳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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