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這樣怎能斷定她不是善良之輩?」他當然曉得陸紛紛對他上了心,她表現得太明顯,有長眼的,包括那名叫玉珠的丫鬟都看出來,所以才會對他處處防備,並對他產生濃濃敵意。

「那位小姐已經許了人家了。」

「唔。」樓永夜低應。

「而那位小姐明明已許了人家,還做出苟且之事。」

「什麽?」樓永夜慍怒,「此話可不能亂說。」

「主子,我親眼所見。」名塘挺起胸膛,表明他話中的堂堂正正,「她趁你昏迷時,跟你同床共寢,還主動抱你跟親你!」

樓永夜臉色大變。

「我在窗外觀察許久,也看得出她棉被底下有不少動作,這種淫蕩的女人,恐怕私底下亦跟其他男人有所苟且。」

「此話當真?」他的嗓音隱隱發顫。

「主子,我從不虛言。」名塘舉手作立誓狀,眸光隱帶憤恨。「您清楚的,我最恨淫逸之人!」

當年的他,可說是被王爺玩殘了,直至今日,就算王爺已死,他對他的恨仍存在,故對於淫蕩無節之人,同樣痛恨。

「我明白了。你先走吧,我自有判斷。」樓永夜沉痛的閉眼。

名塘相信樓永夜是聰明之人,能判是非,絕不會因為一時意亂情迷,而將那位不守婦道的女人放上心。

他朝樓永夜一拱手,轉身悄然無息離去。

他走後,樓永夜將床上的瓷瓶塞到枕頭下方,拉起被子躺下。

室內一片幽靜,只有一聲嘆息緩緩傳出。

玉珠越是想阻止,就越激起陸紛紛的叛逆之心。

躺在床上的她,想到玉珠白日千方百計阻止她靠近樓永夜,甚至還跑去跟母親耳語,讓母親親自喚她過去一塊兒綉要送給許舉人的荷包,就氣得咬牙。

她心煩意亂,故一片竹林繡得亂七八糟,母親還因此念了她幾句,要她重繡花樣。

這麽一被拖延,下午時光就被拖掉了。

冬夜,家人歇憩得早,一用過晚膳就各自回房休息。

回房之前,陸紛紛想過去看看樓永夜的情形,想知道丫鬟有沒有好好伺候他用膳跟服藥,卻被玉珠板著臉阻止了。

「小姐,夜已深,您一個黃花大閨女,還是已許婚配之人,不該入男人房間。」

陸紛紛氣得差點吐血。可惡的玉珠,老是拿這兩個身分壓她,她貴為一個主子,豈能容忍丫鬟處處牽制?!

「我不管,我就是要過去!」她甩袖便走。

「小姐,那我請老爺跟您一起過去,這樣就無損小姐的名節了。」玉珠早就準備好見招拆招。

玉珠竟然敢搬出她爹爹?

陸紛紛氣得七竅生煙。

玉珠一定是知道父親不喜歡她接近吳公子,別說陪她去探望吳公子了,根本不會准許她過去才故意這麽說的。

好,沒關係,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就看看誰比較厲害。

於是陸紛紛假裝順從,回到房裡,讓丫鬟替她換了衣裳,除下頭上發簪裝飾,梳順一頭長發後,就上床休息。

她在寂靜中默默的等待著,確定夜闌人靜,眾人皆睡,守夜的家丁剛走過,就一古碌爬起,套上外衣與暖裘,披垂著一頭長發,輕而快步的離開院落。

她就不相信都這個時候了,玉珠還有辦法盯著她。

客房離她的院落甚遠,一個東一個西,她走了好久,還要躲避巡邏家丁,等到了客房,人都要凍壞了。

正在睡眠的樓永夜一聽到有腳步聲靠近門口,警覺的張了眼。

自輕盈的腳步聲可判定來者是名女子,他不由得蹙眉,心頭希冀別是陸紛紛。就算明白名塘不是會說謊之人,他還是希望他的說法是錯的,或許是他看錯——雖然可能性微乎其微。

名塘痛恨淫逸之人,他又何嘗不是。當年若不是三姨娘與外人通姦,並為了能正大光明在一起,拿錢收買官吏,連手編織莫須有罪名收押了父親,侵佔樓家所有家產,母親因此鬱鬱而終,樓家家破人亡,他不會成了無家可歸之人,連打小訂親的青梅竹馬亦因此毀婚,就怕與他有所牽扯,受到牽連。

他痛恨貪官污吏,亦痛恨姦夫淫婦,若陸紛紛與他觀察相左,當真是個不守婦道之人,他對她的心動將會因此轉為更深沉的一種怨恨。

雕花大門徐徐開殷,隨之而入的冷風令床幃飛舞,在那一瞬間,他就著來者手上端的燭火,看清楚了面容。

是她。

他咬牙閉目。

這麽晚了,她獨自上男人房,任誰也不會有正面的聯想。

他實在不敢相信在他眼中善良溫柔的美麗俏姑娘,竟是個淫蕩、不守婦道的女人。

他自信的識人目光難道失靈?

或是被她外表的美麗給迷惑,喪失判斷能力?

不管是何種,他都難以原諒自己,還有她。

陸紛紛一入屋,立刻將大門關上,並小心的把門上的帘子拉好,預防冷風自縫隙進入,讓床上的傷者又受寒。

將燭火放上桌,拉下頭頂的兜帽,一張被凍得粉白的小臉隱約可見興奮之色。

她躡手躡腳走近,拉開幃帳,攏於一旁的掛勾上,就著微弱燭光,仔細觀察他的氣色。

他看上去氣色似乎比她下午離開前,還要更健康紅潤了,可見她指派的丫鬟有用心照顧,沒有偷懶。

小手輕輕貼上他的額面,另一隻手則貼上自己的,兩人體溫差不多,顯見未再發燒。

情況良好呢。她開心的想。

確定他狀況良好,她就應該走了,可是她捨不得,她想再多看他一會兒,要不然明天白日,玉珠與爹娘他們一定又會想方設法阻止她熙顧他,說不定又會安排事情讓她根本踏不進這間屋子,所以她能看到他的時候,也只有四下無人的現在。

她毫不秀氣的蹲在床邊,兩手撐著腮,微偏著頭,細細端凝他平靜的側臉,心想,他真是讓她百看不厭——不管是醒著還是睡著。

如果他能醒來跟她說說話就好了,她好想再聽到可以忘記酷寒冬夜的低柔嗓音。

像是天神聽見了她心頭的願望,床上的男人忽然睫毛動了下。

她驚訝的直起身,接著,他眼睛就張開了。

他醒了。

愕然的小嘴微張。

張開的眸與她四目相對時,先是驚訝,接著綻出笑意——虛偽而陰冷的笑意,「天亮了嗎?」

「不。」燭光昏暗,陸紛紛只瞧見他嘴角的上揚,未瞧見他眼神的冷酷,故以為他開心她的來到。

「那你怎麽會過來?」他問,邊坐起身。

陸紛紛毫不猶豫的出手幫助——雙手攙扶著他的手臂,將他整個人扶坐起來。

他又聞到那熟悉的香味——淡淡的花香,還有那壓上他肩頭的柔軟胸脯。

他倏忽懂了,她的胸緊貼著他並非不經意,而是故意的挑逗與勾引。

想必她的丫鬟早就知道主子的淫蕩放縱,為了讓她懸崖勒馬,才處處設限阻止。孰知,防得了一時,防不了一世,這淫賤的姑娘趁著夜深人靜,主動上門來了。

「我想來看看你的情況。」她猶豫了一會,大膽坐上床沿,這可以讓她看得更仔細。「你好多了嗎?」

他點頭,黑眸不經意瞟向床沿的圓臀。

再過一會,她可能整個人都會上了床,直接對他投懷送抱……他決定試她一試。「你的丫鬟們呢?」

「她們睡了。」回答時,粉頸微垂,帶著羞怯與不安。

她這樣連丫鬟都沒帶,孤身過來看他,不知會不會讓他覺得太不知羞了?

可是她真的很想見他,激動的渴望如河江在暴雨之夜波濤翻湧,她無法忽視,也沒辦法忽視。

望著她嬌羞的神色,樓永夜移手過去,輕觸粉撤指尖。

纖臂明顯震顫了一下,但未離開。

於是大手直接罩上她的,將小手整個攏於掌心。

陸紛紛的心跳得好急。

她的小手溫暖,而他的掌心也暖暖的,這表示他的身體復原得非常快亦非常好……不,她在想什麽,他握著她的手呀,不是白日那樣輕輕一握,而是握了好一會都未離開。

她不由得又想起撿他回家的那日,她自願當他的懷爐,溫暖他冰冷的軀體,而他卻是將她緊擁入懷,吻上她柔軟的唇——

思及此,她不由得輕咬下唇,感覺身子莫名泛起了奇異的熱潮,就像他那日在她體內製造出來的陌生感覺……

他似乎已經忘了那件事,說不定那日晚上他所做的,只是下意識追求溫暖的舉動,人其實是昏迷的,但這會,他可是清醒得很呀!

她猜想,他會這樣親熱的握她的手,必定也是喜歡她的吧?

他們是兩情相悅呢……

一想到讓人心兒怦怦直跳的四個字,嬌顏更是紅得幾乎要滲出血來。

見她不抗拒也不退縮,一派優柔的順從他的唐突,紅透的雙頰彷彿正等著他下一步動作,樓永夜心頭不由得發怒了。

他摒棄了男女情愛,一心懲奸鋤惡,驀然回首,不覺竟已二十七。

這二十七年來,除了曾訂過親的青梅竹馬,他不曾再為任何一個女子動過心,她是第一個,沒想到他自傲的識人目光,亦是第一個栽在她身上。

其實他根本不用試探,光是她孤身夜訪,就已證實名塘所言無誤。

巨掌握住纖臂,將她扯入懷中。

陸紛紛先是一訝,接著愉悅的心情在胸腔蕩漾開來。

他主動擁她入懷,是不是表示,他亦喜歡著她?

她驚喜的抿唇,柔順的靠在他胸口,過了一會方輕聲詢問,「你的傷,還會疼嗎?」

他的傷,早不疼了,疼的是左胸下緣那鼓動的心臟。

「不疼了。」他沉了嗓,但在兩人貼近時,傳入她耳中的嗓音聽起來是那麽的性感撩人,在她的體內燃起了火。

她紅了紅頰,小手隔著上衣貼上早癒合的傷口,有些擔憂的問,「你傷好了,再調養個幾天就可走動,等完全痙愈後,你還要南下找親戚嗎?」

她怕他若離開,兩人就再也無見面之日了。

「你希望我去找親戚嗎?」他低首詢問,唇幾乎是抵上她的額。

感覺到額面的熱氣,陸紛紛臉兒更燙了。

「我……不希望。」她的情意,昭然若揭。

「可你已有未婚夫。」他故作嘆息道。

「那不是我的意思!」她急急抬頭,在黑眸中瞧見自己急欲澄清的小臉,「那是父母之命,他們希望我嫁個狀元郎,替家中添名聲,別只是個財大氣粗的暴發戶。他們根本未想過我的意思,也不管我的意思。」她氣憤的咬唇。

「那狀元郎不好?」

「他……不是不好,只是他不是我喜歡的樣子。」

「小姐喜歡的是何樣子?」

「是……」她頓了頓,眉目含情的瞟了他一眼,又速速低下頭來。

這深情的一眼,足以令天下所有男人拋棄江山、拋棄大好未來,甚至拋家棄子,只為得她一個笑顏。

可惜,他已知道她是怎樣的女子,他的心,可以堅硬的不為所動。

「是在下的樣子?」

他怎麽這麽明白了當的就說出來了?

難為情像煙火在她臉上炸開,她忽然曉得了姑娘家該有的矜持,兩手抵上他的胸口,就要推開他,他不慌不忙的,單手扣住兩手腕,放上大腿,低頭攫住慌亂的小嘴。

她無法呼吸,人暈眩,他的唇像燭火般燙,熨貼著她的柔軟,烙下痕迹,就算移開了,還是在上頭殘留炙人的溫度。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樂私逃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樂私逃
上一章下一章

第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