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她不希望被他知道,她已經許了婚配。

她小心翼翼的走過去,輕聲喊道,「吳公子?」喊了一聲,沒動靜。再喊,總算看到他長如羽毛的睫毛動了動。

看樣子他剛是睡著了,未聽見她與玉珠的爭執。陸紛紛鬆了口氣。

假裝睡著的樓永夜睜開眼,微笑了下。

「喝粥。」她輕柔的說,滿溢的柔情似水。

她剛想扶他起身,玉珠就已過來搶走這份工作。

陸紛紛暗惱玉珠的多管閑事,心想玉珠總是千方百計隔絕她與吳公子的相處機會,她曉得她這麽做,全是顧慮她的名節。

她清楚玉珠的用心,可是就是不開心。

她不懂為什麽不能順她的意。她喜歡這個人,何錯之有,偏玉珠就愛時時拿出未婚夫來提點她,不可有貳心。

她的心的確只有一個,但不是給了未婚夫,而是給了這位吳公子呀!

有沒有辦法能讓父親退婚,改將她許給吳公子的?

「小姐,由奴婢來。」玉珠手貼上陸紛紛手上的碗。

「我來就好。」陸紛紛與玉珠暗中拉鋸。

「小姐,照料的事,由奴婢來就行。上回夫人不是請您綉個荷包給許舉人赴京趕考時帶在身上嗎?您要不要去把它完成呢?」

玉珠竟然當著吳公子的面提出她的未婚夫?陸紛紛又羞又氣。

她正想開口說什麽時,沒想到玉珠竟轉頭對樓永夜說了,「許舉人是我家小姐的未婚夫,來年要上京趕考,等取得了狀元,就要回來迎娶小姐。」

陸紛紛慌亂的瞥了樓永夜一眼,卻見他面色平常,似乎未因她有未婚夫一事而感到震驚。

「那真是恭喜小姐了。」樓永夜淡笑道,心口卻是隱隱發緊。

原來這位小姐早就許了婚配。聽她剛才與奴婢的爭執,似乎不是很滿意這樁婚事,但父母之命,不可違背,更何況是擁有大好前程的舉人,對一名商賈之女來說,可說是天降良緣。

「小姐將來可是個狀元夫人呢。」玉珠意有所指。

「狀元……」樓永夜低笑了下。

「不知公子可有得過功名?」玉珠問,眉宇間多少有些勢利之氣。

「在下一介平民,過的是普通日子,也僅識得幾個字,功名離我太遙遠。」他回得不卑不亢。

玉珠笑道,「有種肉叫天鵝肉,可不是每個人都吃得起。」

玉珠諷刺之意太顯明,教陸紛紛又羞又氣。「玉珠!」

「小姐,您快去綉荷包吧,萬一夫人問起,不好交代。」玉珠面色自若,絲毫不將陸紛紛的怒氣放在眼底。

「我要不要綉荷包,豈是你一個丫鬟能左右我的?」陸紛紛生氣的欲奪走碗,指尖才碰到碗面,玉珠忽然鬆手讓碗跌下地。

厚度硬實的陶碗僅摔碎了一小角,粥卻灑了一地。

「欸,這鮑魚粥,也不是每個人都喝得起。」玉珠又出涼言。

陸金廣早對玉珠有交代,絕對不能讓小姐跟這陌生男人走得太近,他怕會有意外。玉珠個性耿直又忠義,主子交代不敢不從。她雖然是陸紛紛的丫鬟,可當初她一家走入絕境,差點全家上吊自殺時,是陸金廣一時好心,買下了她,紆解家中困境,這份恩德她永遠惦記心上,打定主意要防止小姐「誤入歧途」。

一個身受重傷倒在雪地里,身邊無任何奴僕,衣著普通,身無分文的男人,絕對不可能出身大富大貴之家,這樣的男人,就算擁有一張好皮相,也配不起她家小姐。

小姐絕對是被這張俊美臉皮給迷了!

她很清楚小姐打小受夫人熏陶,只喜歡漂亮的事物,但夫人可沒教小姐,夫婿也要挑好看的!

一個男人的社經地位遠勝過皮相的重要,小姐不明白,她可清楚得很,因為她爹就是個美男子,但除了那張臉,全身上下沒有任何可提得出來的優點,更別說因嗜賭而讓家中陷入困境,是故,她對長得好看的男人沒有半點好感。

男人,生那張好看的臉皮,是為了迷感女人為他們做牛做馬,小姐太過單純天真不明白,所以她玉珠得將小姐保護好,不受壞男人染指!

「玉珠?」陸紛紛不明白她的丫鬟平日羅唆歸羅唆,但絕對不會跟她正面起衝突,今日她是怎麽了?吃錯藥了?「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看你乾脆去休息吧,你剛說的那些,一點都不像你會說的話!」

玉珠聽到陸紛紛的話,堅決差點鬆動。

她的小姐有點任性,有點驕縱,思想十分天真,單純而不知人間險惡,但也是個溫柔、體恤下人的好主子,所以,她更必須將她拉回正途。

這個時候,剛辦完事的玉玲走回來,玉珠立即對她喊道,「去廚房熬份粥過來。」

「粥?剛不是小姐要你熬了?」玉玲納悶。

「粥不小心灑了。」玉珠不容置喙道,「你再去熬一碗過來,我把這整理整理。」

陸紛紛清楚的明白,玉珠是打定主意不離開這房間,要嚴密監視她了!

她懊惱氣憤的咬唇,卻是無計可施。

是夜,一道黑影竄入樓永夜休養的客房。

房門才被推開,樓永夜就警覺的張開眼。

他不動聲色的觀察,豎直耳朵細聆腳步聲。

「名塘?」是他的隨從。

「爺,你醒了?」黑影在月光下露了臉,是一張分不清是男是女的俊美臉龐,眉宇間隱隱帶著一股邪氣,尤其他的個子不高,與女子相當,若換上女裝,必無人懷疑他的身分。

經過一下午的食補與葯補,樓永夜的氣力已恢復大半,可獨力坐起身。

陸紛紛雖受玉珠所限,連靠近他的床沿都有問題,但是花在他身上的精神可未因此減少。

她用上等藥材與新鮮食材為他調養,時不時問他餓了沒、渴了沒,就怕稍有疏失,其殷勤程度,比父母還要用心,是故,玉珠對他的敵意越來越深。

若是抽離他對陸紛紛的心動,那情景其實滿有趣的。只是啊……既然人家都許了婚配,他自是不能壞了姑娘的名節,就算心中感到惋惜——深深的惋惜——也得隱藏起來。

他靠著床欄,低聲詢問,「告訴我,這幾天的情景。」

「稟爺,那日爺遇襲,名塘來不及搭救,還請爺恕罪。」

「那日是我有事差你去辦,不關你事,別自責。」

名塘輕頷了下首,「我趕來時,爺已身受重傷倒在雪地里,大雪很快的將您的身子掩埋,我費了一番工夫才找到。小的怕您的臉上有傷口,故撕下了您的易容,幸虧無傷,不過當時我只來得及喂您吞下延命丹藥,預防傷處惡化,就聽聞馬車聲響,因來不及將您移到別處,只好先用雪掩蓋您的身體,誰知,那個車夫眼視不清,撞上了您,更萬萬沒料到,這家小姐就把您載回來了。」

畢竟他的身形比樓永夜瘦小許多,要獨力將一個完全昏迷的男人帶走,不是扛了就能縱身飛躍那般簡單的事。幸虧他當時只撥開了樓永夜臉上的雪,再撥回去只要一下子,他也當機立斷這麽處理,哪知,那眼睛未帶出來的車夫就這樣撞上了樓永夜,還把人帶走了。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樓永夜明白了。

「你這幾天晚上,必定都有過來探看吧?」樓永夜相信名塘不可能將他置於陌生處不顧。

名塘點頭,「爺一直昏迷不醒,小的只能趁夜持續將救命藥丸喂入您口中。」

樓永夜心想也是,否則他身受幾乎絕命之重傷,又倒在大雪下多時,如果沒有珍稀藥丸救治,不可能三天就能醒來。

尤其他的傷口已經完全癒合,只要不是太施力,已無大礙,剩下的,就是對於身體的調理,而這工作,那位陸紛紛姑娘可是非常積極的攬在身。

一想到她,他不由得又想嘆氣了。真是的,一個才剛認識的姑娘,就這樣被他掛懷在心,偏是已許了人家的,也只能說無緣了吧。

「查出是誰暗殺我的了嗎?」他還有正事該辦,不該再想著她了。

「稟爺,請饒恕小的辦事不力,目前尚未有線索。」

樓永夜低笑,「我仇家太多,要一個一個查也不容易。」

「請爺恕罪。」名塘撲通一聲跪下。

「我不怪你。」樓永夜抬手要他起來,「不過那人竟能識破我的易容,又能突襲砍傷我,必是高手。你去查查,我那些仇家中的餘孽,或誰還有那份財力請得動能人殺手來突襲我。」

「是。」

「你把葯給我,先去辦這事,短時間內不用來看我。這戶人家的人口眾多,我藏身在此,應不用擔心我的安危。」

自他居住的客房門口可以看到來來去去的奴僕家丁有多少,他猜測這必定是個富豪人家,就連庭園景緻都裝點得富麗堂皇,即便是給客人使用的房間,裝潢傢具亦是使用上等材質,財力不容小觀。

這樣的富貴人家,家中必有保鑣守衛,是短時間內藏身的好去處。

尤其,還有位甜美善良的俏姑娘陪伴。

想到那嬌美的臉蛋一直因為害羞而酡紅的陸紛紛,他忍不住滿心的笑意,不過那份愉悅也只是一瞬間而已,他很快的想到她的待嫁身分。

他忍不住又想嘆息了。

名塘將腰間與袖內的瓷瓶全數拿出,放到床上。

「留點給自己,預防萬一。」樓永夜低聲道。

「是。」名塘抿唇點頭。

當年,名塘是一名王爺的臀童,從小就日日被喂以春藥伺候王爺的他,縱慾過度的結果讓他已是及冠之年,二十歲了,仍嬌小得跟個姑娘沒兩樣。

那樣的日子讓他生不如死,卻無力脫逃,是樓永夜救了他,並教授他武功,將他帶在身邊,成為他的僕從。

是跟了樓永夜,名塘才覺得自己是個人,否則當王爺被滿門抄斬時,他本來也是要跟著自戕的。

當年有幸逃出生天,他不忘搜括王爺庫中的珍貴藥丸。

王爺擁有各式各樣的噁心春藥,亦有不少可救人一命的稀世至寶,他能拿的,全都拿了,否則像樓永夜這樣隨時有可能遇到生命危險的工作,沒有這些藥丸輔助,怎麽能次次死裡逃生。

樓永夜,是朝廷的監察御史,他身懷高強武功以及精通易容術,受皇帝之令,秘密到全國各處糾彈惡政,拯救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他擁有強烈的正義感,對於茶毒百姓者絕不手軟,只要判定有罪,絕對嚴懲。

據說,樓永夜會如此痛恨貪官一污吏,與他的出身有關,不過名塘不太清楚是怎麽回事,甚至連他為何能擁有高強武功也不了解。

他的過去,主子從未問起,他自然也不會去詢問主子的過往。

臨走之前,名塘不忘道,「一切小心。」

他笑,「放心,這家的小姐對我很照顧。」

樓永夜臉上的笑意說明他對這家小姐甚有好感,名塘目光閃爍了下,極力遮掩眸中的厭惡。

「怎麽了?」樓永夜察覺出不對勁。

「請主子小心,這戶人家的小姐,恐怕……不是善良之輩。」

沒想到名塘竟會如此詆毀陸紛紛,更何況他說她不是善良之輩,這與他所觀察的有天壞之別。

「怎麽說?」他沉了嗓。

「那日冬夜,我以為那位小姐本著一片好心,將您救回家,後來我才發現,她不是好心,而是看上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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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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