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平日愛撿些流浪貓狗也就算了,這會竟撿了個人,還是個大男人,她真要昏倒了!

還好這男人昏迷不醒,啥事也沒發生,否則她怎麽跟許家交代?

「可是不能見死不救啊,娘不是這樣教女兒的。」陸紛紛嘟著嘴,一臉委屈道,「娘平日教女兒要善良淳厚,還有那些忠孝節義之事,女兒可都是謹記在心,娘該稱讚女兒才是啊,怎麽還責備起女兒來了?這樣女兒會不曉得該怎麽辦,不知該聽娘的話,還是不該聽娘的話呀。」

吳氏被堵得無話可說。

「好,救救救,傷者要救,但是一定要先通報爹娘,懂嗎?」深愛女兒的陸金廣妥協。

「女兒曉得了。」陸紛紛親昵的粉臂勾入父親的臂彎中。

「去看看那個男人現在怎樣了。」陸金廣與吳氏一塊兒走向床。

男人的臉雖因高燒而通紅,但是仍無損五官的英俊,眉宇之間的英氣與睿智。

吳氏不由得掩嘴在心中驚呼。好俊的男人!

幸虧她已過不惑之年,若她還是未出嫁的幼嫩姑娘家,恐怕就要為這英俊的男人而心蕩種馳,迷得失去理智。

吳氏暗覷身旁的女兒,見她望著男人時,小臉緋緋,心中當下瞭然,女兒會撿回這個男人,還安排住在自個兒房內,不是沒有理由的。

吳氏不喜歡丈夫替女兒挑的夫婿,她認為他外型太過普通,配不上她嬌艷如花的漂亮女兒,但那個未婚夫婿聰穎過人,年紀輕輕方才二十歲,就已拿下舉人,相信明年的殿試,要狀元及第不是難事,可望在朝為官,女兒嫁給他,將來可當個顯赫的官夫人。

是因為他值得投資,吳氏才勉強答應這婚事。

說實話,她跟女兒一樣,中意床上男人的長相,不過她也已過只看皮相的年紀了,床上這男人不知是何來歷,萬一只是個市井小民,就算他長得再俊,她也不可能答應女兒跟他一塊兒。

而陸金廣一看到那男人,就感覺到強烈的威脅感。

直覺告訴他,這個男人很危險,至於原因,他說不出個完整理由來,他只隱隱覺得那男人極有可能搶走他的心愛寶貝,這個男人是個掠奪者,絕對不可以輕忽。

「把這個男人搬到客房去!」陸金廣揚聲下令。

「爹,」陸紛紛忙阻止,「他傷還沒好,而且還發高燒,不能隨意搬動的。」

「你一個未出嫁的大姑娘,床上躺著個男人,怎麽行?」陸金廣這次可不管女兒的求情了,「我只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是讓他睡客房,」客房離女兒的房間最遠,一個在東,一個在西,這可以讓他安心點。「另一個就是將他丟出家門,置之不理。」

「爹——」

「丟出去!」陸金廣可是鐵了心了。

陸金廣平日雖縱容女兒的任性,女兒的要求十件有九件半都欣然答應,但唯一不答應的那半件事,可是比石頭還要固執的堅持——譬如陸紛紛與許舉人的婚事。

當撒嬌、耍賴、求情都無用時,陸紛紛知道她只能接受父親的安排,否則床上的男人絕對會像條棄犬一般,被丟出大門口……不,是後門的小偏門。

「好,讓他睡客房!」陸紛紛只得無奈的妥協。

樓永夜醒來時,只覺渾身疼痛無力,難以控制的虛弱感籠罩全身,他就像大病初癒的人一樣,需要湯藥或食補的調理,否則連抬手這樣簡單的動作都嫌乏力。

他明白,他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道。

張開酸澀的眼,入眼的是架子床頂蓋的鏤雕花紋,雕工細緻繁複,木質紋理細膩,雍容典雅,透露貴氣。

他揉著發疼的太陽穴,心想,他的隨從名塘,是哪來的門路找到這富貴之處,大大方方的讓他藏匿?

「你醒了?」他忽爾聽到如銀鈴般清脆之嗓。「怎麽?頭疼嗎?要不要再請大夫過來幫你看看?」

他循聲轉頭,愕然看見有個粉雕玉琢,膚質白細,身材纖細玲瓏,年紀大約十七八的俏姑娘就立於床邊,一臉擔憂的與他四目對望。

小小的臉蛋約只有巴掌大,粉腮緋緋,眸光燦艷,他不由得胸口一窒,種從未有過的衝擊撞上了心口。

最吸引他注意的是那雙美眸,清澈無瑕,眼白隱隱透著天真的藍,讓看盡世間醜惡的他有好一會怔然,心卻跳得急促。

但那份在心口上的怦然只持續了一會,因工作而養成的多疑性格很快就在他清醒的腦中起了作用。

他沒看見名塘。

照理,在他受重傷之際,沒道理會被放到一個陌生之處,故眼前的姑娘是友是敵尚難分辨,仇家甚多的他自然得多加小心。

是故,他不言不語,欲從對方的話語中尋端倪。

陸紛紛見他明明清醒卻未響應,不由得擔憂轉頭詢問身後的玉珠,「我還以為公子醒了就沒事了,可他怎麽看起來傻傻的?」

「小姐,說不定他就是個傻子。」一向有話便說,不拐彎抹角的玉珠直言道。

「傻子?」陸紛紛詫異的水眸瞪大,難以置信的再盯著樓永夜那張看起來沒啥表情的臉龐,心痛的小手捂著嘴。

怎麽會呢?他長得這麽俊,張開的眼果然如她想象中的深邃好看,但……但它看起來的確是獃滯的,難道說,她第一眼傾心的俏公子,當真是個傻子?

「也說不定他是因為受了重傷才傻了。」玉珠分析道。

「你的意思是說,他有可能除了胸口的傷,腦子也受傷了?」陸紛紛急問丫鬟。

「我只是說有這個可能。」玉珠聾聳肩,「小姐,若這人真是個傻子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現實的衝擊過大,她的腦子無法運轉,以至於平日反應靈快、伶牙俐齒的她一時之間,竟然聽不懂玉珠的問題。

「小姐您想,」玉珠壓低嗓音,「他身受莫名刀傷,差點死掉,而且可能是殺他之人將他丟在雪夜裡,企圖凍死他,但他實際上卻是個傻子,很有可能就是……」

「就是?」

「這個傻子可能打算偷竊或行搶,被主人發現,才被殺的。」玉珠天馬行空的編起了故事。

被殺?陸紛紛驚嚇得小臉發白。

「這是個賊啊,小姐。是賊的話,絕不能留在府中,這叫引狼入室。」

陸紛紛聞言,斂眉沉思。

「您想想看,咱們是平安城最大商賈,家中錢財無數,這個賊只要隨便裝個一包遠走高飛,就可下半輩子無憂無慮,不可不防。」

陸紛紛斂眉沉思,面上難掩焦慮,玉珠繼續鼓動如簧之舌。

「奴婢建議小姐,趕快把人送出去,以免造成後患。」

「但是他身受重傷,又因高燒昏迷不醒數日,好不容易才醒來,若未在治癒前就把他送出去,等於再將他往死里送。」陸紛紛不忍。

「小姐,對個賊人有啥好同情的呢?就算送入官府,他一樣死罪一條,早死晚死而已。」玉珠冷酷道。

陸紛紛咬唇又思考了會,玉珠還想繼續勸說,她忽然張大水眸道,「那也須在他真的是賊人的前提之下呀。」

「我看他就是個賊人。」玉珠充滿自通道。

「玉珠,判罪要講證據,我們又沒看到他偷東西,怎能說他是賊人。」

「但他受那麽重的傷……」

「說不定是他被賊人所傷。」陸紛紛終於從驚慌中回神,冷靜下來的分析,「我看他身上的衣物雖不是錦羅綢緞,但也不是窮苦人家的粗質布衣,可見家裡的經濟應該尚可。也許他出外做事,或買賣或旅遊,途中遇到賊人搶劫,才遭到重傷,並倒在雪地中。」

陸紛紛的腦中浮現玉面貴公子在雪地中趕路,卻不幸遇到攔路劫匪,毫無抵抗之力的貴公子抵抗不讓劫匪搶走錢財,卻因無反擊之力,反而被劫匪在朐口處砍了一刀,身受重傷……

畫面至此,她難以忍受的閉緊雙眼,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天!他好可憐,而可惡的玉珠竟然還誣告他是賊人!

小姐眼中浮現的……該不會是眼淚吧?玉珠傻眼。

小姐的同情心也泛濫得太過火了吧,為了一個賊人而掉眼淚,值得嗎?

「小姐,防人之心不可無啊,總不能等他真偷了府中的財寶,才斷定他真的是賊人,到時可就來不及了。」玉珠警告過度天真的小姐。

「但也不該無憑無據就安了他的罪。」這不是冤枉人嗎?

「他是個傻子,傻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做的是錯還是對!」

陸紛紛一咬唇,回身對著床上的樓永夜問道,「你是個傻子嗎?」

她直爽的一問,讓「偷聽」主僕交談的樓永夜差點笑出來。

樓永夜自兩人令人捧腹的對話中,判定她們與他的侍從名塘無關,但也不是對他心懷叵測的仇家,推測可能是他昏倒在路中時,是這位好心的姑娘將他救回,所以才會對他的身分有所臆測。

這對主僕真是有趣,那個丫鬟模樣的姑娘彷彿將他視為眼中釘、背中刺,千方百計羅織罪名意圖將他攆出去,而小姐打扮的漂亮姑娘則是一個勁兒的替他辯白、開罪。

他猜測,這位小姐應是個溫柔良善的好姑娘,才會見義勇為,將受傷的他救回家。

這樣一想,心房情不自禁又開始怦然躍起,但再想起自己受傷的緣由,俊臉不由得一沉。

「小姐,哪個傻子會說自己是傻子的?」玉珠不以為然的扯她袖子,要她清醒點。

玉珠覺得小姐實在是跟床上那傻子一樣傻了,拚了命的替他說好話,她實在不懂為啥小姐這麽向著那個男人,以至於防衛的基本本能都蕩然無存了。

「若他是個傻子,自然不會說自己是傻子。」陸紛紛理直氣壯道。

「若他不是傻子呢?」

「他就不會說自己不是傻子。」

玉珠胡塗了,「不然他會說什麽?」

「他會……」

「你看我像個傻子嗎?」樓永夜忍笑反問。

「對,就會反問我……」兩主僕愕然瞠目,不約而同回頭瞪視床上終於開了尊口,替自己說話的男人。

「你真不是傻子?」陸紛紛好奇上前一步,毫不矜持的盯著樓永夜那雙已經注入神采,看起來一點都不獃滯的眸。

他真的……好俊俏。她的臉頰不由得又熱了。

「我當然不是傻子。」他頓了下,「不過據姑娘剛才所言,如此回答,似乎才是個傻子!」

她們剛才說的話,他全都聽到了?

陸紛紛難為情的臉兒更紅了。

「不……我相信你……不是傻子……」她困窘的結結巴巴。「但……但你剛為什麽……為什麽一臉獃滯呢?」

為什麽?因為他剛在思索,在防衛,在預防眼前的兩人與他的仇家有關,故默不作聲,裝出一臉傻樣,好讓她們不對他刻意防備。

雖然初步判定,這位姑娘只是見義勇為,但不代表他就會完全卸下防心,他身處的環境一向險惡,想暗中做掉他的仇家不少,需時時提高警覺,嚴防受到突襲的情況再次發生。

他這次真是太輕忽了,以為易了容就沒事,誰知還是被看穿。

說到易容,他伸手摸了摸臉,他臉上的假臉皮已經被卸掉,這不就表示名塘出現過?那是為什麽,他還是被這位姑娘給救了?

「公子?」他怎麽又突然不說話,而且看起來又變得獃滯了?陸紛紛不禁擔憂的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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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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