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翁婿交心

第13章 翁婿交心

第13章翁婿交心

一面綉了「金」字的潢色大旗,在戰場上飄揚著。

旗下,汗王頭戴金盔,身穿黃袍,親率大兵,向寧遠城衝擊著。

轟然一聲炮響。

旗杆「咔喳」一下被砸斷了。

汗王從馬上掉了下來。

眾將士慌忙向前,連連呼喊:「大汗,大汗……」

潢色的旗子慢慢地飄蕩著,墜在了滿是煙塵的戰場上。

逃跑的路上。

為數不多的將士護著汗王的輦車,慌忙而逃。

輦車上,汗王纏了繃帶躺在被褥上,眼睛里流露一副不肯服輸的神氣。

寧遠城。

鑼鼓聲中,軍民一齊扭起了大秧歌。

城市的街道上,出現一片歡樂的慶祝勝利的場面。

畫外音:寧遠大捷,消息傳遍了全國。北京的天啟皇帝大感欣慰,自稱「朕心嘉悅」,特升任袁崇煥為遼東巡撫、右僉都御史,並獎賞白銀一千兩;又發幣金十萬兩,犒賞寧遠城將士;對滿桂等作戰有功人員,也都給予了提升和重賞。

瀋陽崇政殿。

汗王躺在病榻上,神態不寧。

大妃端了一碗湯走來,勸他喝下。

汗王喝了一口,便擺了擺手。

這時,外面有人秉報:「大貝勒率眾人求見!」

「不見不見。」汗王煩惱地揮了揮手。

「大汗,」大妃勸他說:「兒臣們是惦記你的身體,來看望你的。你就見他們一面吧!」

汗王無奈地點頭應允了。

「兒臣參見父王,給父王請安!」代善帶領莽古爾泰、阿敏和李永芳跪倒在榻前。

「罷了罷了。」汗王像是不願意看見他們,說著說著便閉上了眼睛。

「父王,一仗失利,不必憂愁。待兒臣重整兵馬,為父報仇。」代善說道。

「你為我報仇?」汗王睜開了眼睛,「怎麼個報法?說說……」

「這……」代善似乎沒有想好。

「大汗,寧遠不過是一座孤城了。」此時,李永芳殷勤地獻策道:「只要我們派兵將其團團圍住,不出半月,此城必下!」

「哼,李永芳……」汗王看到他,氣便不打一處來,「都是你,給我出了那個餿主意,致我兵敗,毀了我一生的英名。你們這些漢人,沒一個好東西!」

「是是是……」李永芳看到汗王動怒,嚇得低下了頭。

「還有你!」汗王指著代善說,「你不析軍情,狂妄輕敵,一個勁兒地鼓動我攻啊攻啊。現在怎麼樣?還不是敗在人家手裡?」

「父王息怒。」代善辯解說,「袁蠻子偶爾取勝,不過是仗了城堅炮利,並未與我正面交鋒。所以,本次西征,還不能言敗……」

「胡說!」汗王看到代善不服氣的樣子,懊恨地批評他說:「就算寧遠之戰你不服輸,那錦州之敗算是怎麼回事兒?你……你居心叵測地讓我西征,是什麼目的?我還沒找你算帳,你倒嘴硬了。你還想怎麼樣啊!」

「大汗,你正病著,怎麼又生氣了?」大妃急忙上前勸解。接著,她又轉過身來對代善說:「大貝勒,大汗身體不好。你就別折騰戰場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了……」

代善立刻閉嘴不語了。

「范文程在何處?」汗王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道。

「他……」看到代善被訓斥,阿敏接下來回答:「說是患了瘧疾,不能出屋子。」

「哼,大冷天患瘧疾。這話誰信啊!」汗王冷笑了一聲,躺了下去,「這些個漢人,就知道見風使舵,一到關鍵時刻就靠不住了。」

大妃看到這兒,沖代善使了個眼色。

「兒臣告退。」代善喊了一聲,起身與大家退了出去。

門廳。

代善小聲問大妃:「皇太極來過了嗎?」

大妃搖了搖頭。

「記住,要設法阻止他和父王見面。」

大妃默默地點了點頭。

皇太極匆忙地走向了崇政殿。

到了門廳,皇太極對守衛的親兵說:「我要見父王。」

親兵客氣地說:「四貝勒請稍等,我這就去通報。」

親兵進去不大一會兒,大妃從門廳里急急忙忙地走了出來。看到皇太極,她打個招呼說:「四貝勒。」

「參見大妃。」皇太極恭敬地作了個揖,說道:「兒臣想看望父王。」

「這……你父王一夜未眠。此刻剛剛睡下,你能不能……」大妃撒謊說。

「若是這樣,兒臣不打擾了。」皇太極低下頭說道:「如果父王醒了,煩請通報。兒臣惦記父王病情,隨時都可前來探望。」

「四貝勒,我會代你轉告的。請回吧!」

「謝大妃。」皇太極說完,失望地轉了回去。

病榻前。

汗王問大妃:「那個皇太極,來過了嗎?」

「還未曾來過。」大妃不自然地抖了抖嘴唇,冷冷地說道。

「怎麼,我病成這樣。他連請安也……」

「大汗別生氣。我派人去請他吧。」大妃眨眨眼睛,像是想出了什麼對策。

「罷了。他無此孝心,請又何用?」汗王說完,生氣地將手中的碗扔在了榻上。

「父王!」就在此時,外面一聲喊,多爾袞跑了進來。

「你這孩子,也不通報一聲,就擅自跑進來。」大妃假裝責備地說道:「你不知道你的父王有病嗎?」

「兒子不知,請父王恕罪。」多爾袞一下子跪倒在地。

「呵呵……起來起來。」看到多爾袞,汗王高興地露出笑容。「看來,還是這些小兒子惦念著我呀!」

多爾袞聽到這兒,機靈地趴起來,接著便討好地坐在了汗王的榻前,說道:「父王,兒子陪你去花園裡走走吧。你出去散散心,病就會好了。」

「散心?呵呵……」汗王苦笑了一聲,「現在沒有那個心情啊!」

「父王,那你就靜養些時日,自然會好的。」多爾袞勸道。

「好啊好啊,難為你惦念父王。」汗王說道這裡,深情地看著多爾袞說:「可惜啊,這次西征,父王未能為你積攢下軍功……」

「父王!」多爾袞聽到這兒急忙跪倒在地,「兒子只願父王身體康健,江山永固。軍功之事,兒子無所求。」

「哈……」汗王聽到這兒,心情高興了,「多爾袞,話是這樣說。可是,父王得為你的將來著想啊!」

「大汗,他一個小孩子家,什麼功不功的?」大妃趁機上前獻著殷勤,說道:「我們母子只願你平安無事才好。你的身體健康,我們才有依仗啊!」

「唉!」汗王聽到這兒,嘆息了一聲,「可惜啊,我這些兒孫、部下呀,不知道怎麼了?現在好象都開始為自己的事兒著想,為自己打算了。我呀,除了你們母子,連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了。」

「父王不必煩惱。兒子推薦一人。他……或者能夠為父王你解除憂愁。」多爾袞立刻建議說。

「你推薦一人,是誰?」

「父王,你可還記得?你封過一位『御前駙馬』?」

「啊,你說他呀!當然記得。」汗王想了想,接下來又不好意思地說:「人家幾次勸我不要西征。我不預採納,才導致今日之敗。我……無顏召見人家呀!」

「父王,兒子為你出一計策。」

「你有計策?講一講。」

「父王。」多爾袞說道:「清明節就要到了。今年,你應該以孝悌的名義,親自去永陵祭祀先祖。只要你一到永陵,『御前駙馬』必來接駕。那時,你與他暢談一番,不就順理成章了嘛!」

「嗯,好主意。」汗王高興地點了點頭,轉過去對大妃說:「你看,我們的兒子是何等的機敏啊!」

「這……全靠大汗調教。」大妃不失時機地奉承起汗王來。

赫圖阿拉老城,地藏寺。

佛前,紅燭高照,香煙燎燒。

駙馬與鶯兒合手誠拜,雙雙跪於地上。

「大汗為了大金事業,不得不秣兵厲馬,馳騁戰場。若有被誤殺亡靈,請我佛早日超度。本駙馬感謝不盡。另請我佛慈愛為懷,早日令大汗恢復健康。我願大汗長壽無疆,永執汗位……」駙馬小聲地許著願。

「駙馬,你遠在老城,尚能惦記大汗龍體。令貧僧感動啊!」旁邊的主持觸景生情,發表著自己的感想。

駙馬聽到這兒,點了點頭,然後沖鶯兒使了個眼色。

「主持。駙馬為地藏寺捐款一千兩。」鶯兒說著,展開了手中的銀子。

「夫人,這……使不得,使不得啊!」主持急忙阻攔。

鶯兒不顧他阻攔,慷慨地將銀子置於施捨箱內。

主持見此情景,立刻跪下了。

頓時,鐘鼓齊鳴,音樂響起。佛堂內充滿了一片祥合的氣氛。

寺外。

金瓶在寺門口焦急地等待著。

一個小和尚走了出來。他雙手合十,對金瓶說道:「施主不必著急,駙馬立刻就出來了。」

這時,主持陪同駙馬走出了寺門。

「駙馬。」金瓶急忙迎上去說道:「瀋陽來報。四貝勒要來為佟妃掃墓,要你接待呢!」

「哦。」駙馬立刻點了點頭,接著對鶯兒說道:「可能四貝勒又有麻煩了。」

古道上,一隊人馬護了一頂轎子急匆匆地走著。

正值初春的天氣,路邊的苗兒剛剛泛青,路邊的古榆上冒出了新芽。

轎簾兒突然被裡面的人揭開,露出了博爾濟吉特氏那張神色焦急的臉。

「喂,到哪兒啦?」她向轎旁的一名護兵問道。

「回福晉話,已經過了木奇。」護兵忙下馬答話。

「再快些!」她著急地說。

「是!」護兵跨上馬,大喊一聲:「快!」

轎夫們的腳步開始了小跑。

一尊牌坊,巍峨地矗立在赫圖阿拉老城前面的大路上。

駙馬領了歡迎的人馬,站在牌坊下迎接博爾濟吉特氏。

「噠噠噠……」一陣馬蹄聲中,一匹馬兒飛奔到牌坊前。

「參見『御前駙馬』!」馬上的士兵翻滾下馬。他正是皇太極跟前的格洛牛錄。

「福晉到哪兒了?」駙馬忙問。

「回駙馬,福晉立刻就到了。」

說話間,不遠處的山角轉過來一隊人馬。

「看,來了!」格洛牛錄用手指著那隊人馬,告訴駙馬。

「好!」他看了看身邊的鶯兒,說:「我們去迎一迎。」

鶯兒隨即與駙馬一齊上馬,往前迎去。金瓶緊緊跟在他們的馬匹後面。

轎簾內,博爾濟吉特氏遠遠看見駙馬三人迎來。

她輕輕地喊了一聲「駙馬」,臉上顯出非常激動。

駙馬三人走近了轎前,他和鶯兒、金瓶三人在馬上往轎里作了一揖,喊了一聲:「恭迎四貝勒福晉。」

護兵立刻往轎內秉報:「福晉,駙馬前來迎接。」

轎子停了下來。

博爾濟吉特氏的嘴唇抖動了一下,象是強忍住內心的激動,小聲對護兵說了一聲:「牌坊處相迎。」

「駙馬,福晉有令,牌坊處相迎。」

「是!」駙馬朝轎內的博爾濟吉特氏看了一眼,然後跟著隊伍一齊行進了。

牌坊處,博爾濟吉特氏的轎子落在了地上。

鼓樂聲響了起來。

駙馬率眾人跪在地上,齊聲喊道:「迎接四貝勒福晉!」

博爾濟吉特氏在侍女攙扶下走出了轎子,對跪在地上的人喊了一聲:「起來吧!」

「謝福晉!」人們一下子站了起來。

「八嫂!」駙馬和鶯兒恭敬地走到了博爾濟吉特氏面前。

「駙馬!」博爾濟吉特氏看見駙馬,失態地伸出了手去。

駙馬一下子嚇得呆住了。

「八嫂!」機靈的鶯兒急忙上前接住博爾濟吉特氏的手,搶著說:「我們想念你啊!」

博爾濟吉特氏的眼圈兒一下子紅了:「弟妹,我也想念你們呀!」

夜裡,駙馬園裡紅籠高掛,燈火通明。

博爾濟吉特氏坐在富麗堂皇地寢室里,正在與駙馬長談。

「八嫂,你這次來,只是為了祭奠亡妃佟春秀吧?」駙馬問。

博爾濟吉特氏嘆了一口氣,說:「駙馬,你知道大汗的情況嗎?」

「聽說了。」駙馬無奈地說:「寧遠之敗,早在我意料之中。可不知大汗怎麼了,非要西征不可,攔也攔不住。唉……現在說什麼也晚了!」

「聽說他現在一天到晚茶不思,飯不進的。」博爾濟吉特氏愁眉不展地說。

「那……」駙馬想了想,說道:「有大妃在身邊照應,汗王還不至於糟蹋自己的身子吧。」

「嗯……」博爾濟吉特氏看了看駙馬,似乎是有話難出口。

「八嫂,你此次來,恐怕不是為大汗的事兒著急吧?」駙馬不客氣地一語點透了。

「呵呵,」博爾濟吉特氏尷尬地笑了笑,說道:「這話怎麼說呢?咱們的四貝勒,從打大汗有病,就天天去請安。可是,大妃只是攔擋……」

「這是有人在暗中使壞,想離間四貝勒與大汗之間的父子關係。」駙馬立刻判斷說。

「這,可能嗎?」博爾濟吉特氏假裝不理解地問道。

「八嫂啊!」駙馬看了她一眼,爽快地說:「這事兒你比我心裡還明白,怎麼還明知故問呢?」

「哦!」博爾濟吉特氏不好意思了。

「八嫂啊。我可以提醒你……」駙馬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下定了決心說道:「現在,你家四貝勒確實見不到大汗的面。可是,有的人卻天天守在大汗面前……」

「這?」博爾濟吉特氏顯得有些驚訝了。

「八嫂,你給我說實話。此次前來,是想為四貝勒討計吧?」

「哦,駙馬,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可如何是好?」

「現在的問題,不是能不能見面;而是見面之後如何能解開大汗心中的的苦結。」

「苦結?」

「對。」駙馬站起來,不容置疑地說道:「即使四貝勒見了大汗的面。如果話不投機,照樣要挨大汗的訓斥。如果四貝勒能把話說到大汗心裡去,方可扭轉父子關係的生冷局面。」

「駙馬可有什麼辦法呢?」

「我想知道,目前范文程是怎麼說的?」駙馬問道。

「那個范文程,四貝勒幾次登門拜訪。」博爾濟吉特氏發愁地說道:「可是,在這節骨眼兒上,他躲避三舍,稱病不出。聽說是得了傳染病,誰也不見了。」

「哈……躲避了?」駙馬仰天一笑,「這個軍師,原是想投靠代善,扶佐多爾袞的。這次西徵兵敗,可能是夢想落空,準備要腳踩兩支船了。」

「是嗎?」博爾濟吉特氏看了看駙馬的神情,急不可耐地問道:「駙馬,你看,四貝勒見了父王的面,該說些什麼好呢?」

「八嫂,你如何看待大汗這次失利?」

「這……」博爾濟吉特氏一下子難以回答了。

「八嫂。依小弟之見,大汗的吉星只在遼東。」駙馬用手掐算了幾下,「他的軍隊,往北、往東、往南作戰均可取勝。只是,這西南……恐怕非他所能降制之地。」

「是嗎?」博爾濟吉特氏半信半疑地看了看駙馬,問道:「你的意思是……」

「要想消除大汗心中的苦結,只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嗯……」駙馬在地上尋思了一會兒,終於咬了咬牙齒,說:「往西北方向,再打一仗。」

「什麼,還打?」博爾濟吉特氏不解地問。

「是。」駙馬毫無疑問地說道:「大汗的心病,不在於這一仗失利,而是擔心一生的英名受到損害。只有再打一個大勝仗,才能重新提起他的自信心。」

「你是說,只有打一個大勝仗,才能消解窩在他心中的那股悶氣。」博爾濟吉特氏覺得駙馬說的有理,禁不住點了點頭。

「是啊。」駙馬接著說:「蒙古喀爾喀巴林部的囊奴克,近日背棄與大金的和約,偷偷與明朝和好。大汗一定懷恨在心。」

「你要他去打蒙古?」

「只打囊奴克一部。」駙馬強調說:「然後,再順手牽羊,搶掠西喇木倫河一帶的牛羊。只要大汗看到數不勝數的戰利品和押來的戰俘,勝利的喜悅就會沖淡他心中的苦悶。」

「你看大汗他會出戰嗎?」博爾濟吉特氏問。

「不勞大汗出征。」駙馬說:「只要四貝勒主動請戰,白旗兵馬肯定會大獲會勝。」

「好。」博爾濟吉特氏聽了,心情像是舒暢了不少,「我回去就告訴四貝勒。」

「另外,軍隊凱旋之後,八嫂可讓科爾沁奧巴大首領率人前來祝賀。在喜慶的氣氛中,大汗或許會康復起來。」

博爾濟吉特氏又信服地點了點頭,說:「謝謝駙馬指教。我明日即刻啟程,速速催促四貝勒依計而行。」

「八嫂,小弟過去曾經囑咐了你一句話,你可否記住了?」

「這……」博爾濟吉特氏轉了轉腦袋,一下子想不起來了。

「玉兒可否到了瀋陽?」

「哦,你是說讓玉兒到我身邊來。你看……」博爾濟吉特氏不好意思地解釋說:「這些日子,讓大汗的事兒鬧得我什麼都忘了。我回瀋陽后就派人接她去。」

「既然這樣,不必著急了。」駙馬叮囑道:「等大汗勝利班師,奧巴大首領前來祝賀時,可將她一齊帶來。」

「玉兒長大了,不知道能不能聽我的話?」博爾濟吉特氏擔心地說:「萬一她要是不來哪?」

「就說我請她來。」駙馬毫不猶豫地說道。

「你?」博爾濟吉特氏楞了一下,隨即又笑了,說:「是啊,你的面子,她肯定會給的。」

「報!」兩個人剛剛說完了話,親兵突然闖了進來。

「有什麼事兒?說。」

「報告駙馬,明天大汗親自來永陵為先祖掃墓。請駙馬接駕。」親兵說。

「哦?」駙馬頓時一驚,「大汗親自來?」

永陵。

柵欄門全部打開了。

陽光照耀下,四祖並列的四座碑亭顯得流光溢彩。

親兵們在守陵官的指揮下,忙不迭地布置祭品。

香火點燃了。

音樂響起了。

皇家祭祖大典開始。

汗王身穿龍袍,率眾貝勒大臣走入啟運殿,拜倒在祖宗牌位前。

「近幾年,努爾哈赤忙於戰事,無暇拜見列位祖宗,請列祖見諒。」汗王口中懺悔著自己,「日後定於每年清明準時備足祭品,率子孫前來祭拜!」

說完,汗王低下頭去,深深叩拜。

汗王退下后,大妃率眾貝勒福晉走向祖宗牌位前,一位一位地叩拜。

大妃退下后,格格與額駙們上前叩拜。

在雙雙對對的夫妻陣里,「御前駙馬」一人的出現引起了人們不同的目光。

汗王、皇太極、博爾濟吉特氏、多爾袞看著駙馬叩拜的動作,眼睛里露出了期待和讚賞的目光。

代善看著駙馬,臉上一副露出鄙夷的神情。

大妃看著駙馬,一會兒顯露出欣賞的神色,一會兒又透露出冷漠的表情。她不斷地觀察著周圍人們的神情,心情像是非常複雜。

啟運山上。

汗王一邊走,一邊從山頭上往下眺望。

陵前風光一覽無餘。

他的眼睛感慨地遙視著那一片片綠色的青禾和整齊的房屋,禁不住動情地對大妃說:「你看,這一片土地,讓駙馬治理地井井有條,比我在的時候好多了啊!」

「是啊!」大妃隨著汗王說道:「這個『御前駙馬』,可真是有心機啊。」

「喂,我要召他來,你派人喊他了沒有?」汗王突然問大妃。

「去了去了。」大妃慌忙說道:「我再去催促一下。」

大妃回過頭去,急忙招呼身後的親兵:「快去請請『御前駙馬』,大汗都等不及了!」

「是。」親兵答應了就要走出去。

「參見大妃。」有人一聲喊。

大妃一看,原來是「御前駙馬」帶了鶯兒從另一叢樹林里轉了出來。

「哦!」大妃立刻吃了一驚,「『御前駙馬』呀,你可來了。我正要派人去請哪。大汗想你們想得都快發瘋了。」

「謝謝大妃。」駙馬沒有理會大妃的熱情,帶了鶯兒徑直往走到汗王面前。

「哦,『御前駙馬』,你來了!」汗王看到他,首先打了招呼。

「大汗,龔正陸率夫人鶯兒為你請安!」駙馬說完,夫妻二人雙雙跪拜了。

「什麼?龔正陸?」汗王聽到這兒怔了一下,「難道你不願意做我的『御前駙馬』了嗎?」

「不是不是……」駙馬急忙申辯。

「你那點兒小心眼,我心裡明白。」汗王指了指地上的駙馬,說道:「你今天說這種話,是不是想要我把一個親生女兒嫁給你啊?」

「汗王恕罪,小婿不敢。」駙馬立刻賠罪。

「這才對嗎?」汗王呵呵一笑。「其實,我真想嫁你一個親生女兒。可惜,本王老了,生不出來了嘍!」

「哈哈哈……」大妃聽到這兒,藉機一笑,趕忙扶起駙馬和鶯兒,說道:「別看大汗沒把親生女兒嫁給你;實際呀,大汗對你這個『御前駙馬』,比對那些親額駙還親哪!快起來吧。一會兒我讓人拿凳子來,你坐著和你父王說話。」

「謝謝大妃關照。」駙馬站起來,站在了汗王身邊。

「凳子就不要拿了。大妃呀。」汗王突然想起了什麼,說道:「我不是讓你帶來了一串綠珠嗎,送與鶯兒吧!」

「謝謝大汗!」鶯兒聽到這兒,深深向汗王一拜,然後隨大妃走向了樹叢。

「大汗,今日接見小婿,不知有何訓示?」駙馬恭敬地作了一個揖,問道。

「呵呵……訓示嗎,倒是沒有。咱們父子兩個,說說話不可以嗎?」汗王慈祥地看著駙馬的神情,像是要不斷地拉近著彼此心理上的距離。

「謝謝大汗。」

「『御前駙馬』。」汗王一邊看著遠方的景色,一邊問道:「目前我已經統一了女真,又稱霸了遼東。你看,下一步,我的目標在哪兒哪?」

「大汗,統一女真,稱霸遼東,已經是千秋功業了。」

「哈哈哈……」汗王笑了笑,接著說:「我知道,你又要勸我坐在瀋陽享受清福了。是不是?」

「大汗,恕小婿直言。」駙馬說道:「大金的基業,固然是任重而道遠。可是,你的責任,已經盡到了。剩下的事情,是要後人去做了。」

「後人?他們能做什麼呀?」

「他們可以攻克山海關,佔領中原。」

「哈……佔領中原?一個寧遠城,連我的英名都毀了?他們還能入主中原?」

「大汗莫懊惱。」駙馬立刻勸告說:「致你敗仗的,不是寧遠城。」

「是那個袁蠻子?」

「也不是袁崇煥。」

「那是誰?」

「蒙古。」

「蒙古?」

「對。」駙馬說到這兒,啟發他說:「大汗,你還記得嗎?當時你滅了烏拉,要去攻打葉赫的時候,小婿曾經阻攔了你。」

「那是因為有明朝摯肘我呀!」

「對。現在,你攻打明朝,怕的不是明軍,而是怕蒙古與明軍聯合作戰。如果蒙古的問題不解決,你將會永遠擔心……」

「你說得很有道理。」汗王點頭了。

「就說這次寧遠之戰吧。一個小小的寧遠城並非大金國的對手。為什麼幾發炮彈就促使你撤兵呢?還不是因為蒙古察哈爾的林丹汗出兵增援了明軍嗎?」

「是啊。」汗王想了想,說道:「我是擔心咱們腹背受敵呀。」

「所以,我建議大汗,回瀋陽后立即發兵,征討蒙古。只要打贏了蒙古,就足以說明,我大金永遠是不可戰勝的。」

「嗯,有道理。」汗王說到這兒自言自語地說:「這蒙古各部啊,就像天上的雲一樣,雲集聚起來必然『致雨』啊。他們將來若是團結起來,形成了氣候,必須成一股強兵啊。可是……征討蒙古,派誰去好呢?」

「大汗,小婿有個建議。」

「說。」

「大汗可召開軍事會議。讓眾貝勒對目前時局各抒己見。若提議打蒙古者,你可准議,派他率兵前往。若提議再次西征,去寧遠報袁崇煥之仇者,一定要將其否決!」

「怎麼,難道袁蠻子的大仇我就不報了嗎?」這句話像是觸及了汗王的疼處,他立刻憤怒地瞪起了眼睛。

「呵呵,大汗不必動怒。」駙馬自信地說道:「袁崇煥之仇,自有他人替你報仇雪恨。」

「他人?誰?」

「就是明朝宮遷中的魏忠賢。」

「魏忠賢?」

「大汗。魏忠賢嫉賢妒能,已經替咱們除掉了熊廷弼、孫承宗兩名守遼大將。下一個他想除掉的,就是這個袁崇煥了。」

「此話當真?」

「不出三年。你就會看到袁崇煥的人頭落地;不……也許比人頭落地更慘!」

「可是,我自打二十五歲起兵,從來都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取啊。不料,攻這麼一個小小的寧遠城,竟遇到這袁蠻子,讓我吃了一場大虧。實在是可恨可惱啊!」

「大汗,恕小婿直言,你的這次敗績,完全是可以避免的。」

「是的,你曾經幾次阻攔我出征,可是……」

「大汗,小婿決無追問之意。」駙馬解釋道:「我只是納悶,往日每遇決策,你總是聽從小婿的建議。此次執意西行,好象是身不由己。」

「你是說,我聽了別人的讒言,中了別人的圈套?」

「大汗言重了。」駙馬趕忙糾正說:「不過,你自己大概也會覺得出來。這次西征,你像是為了某一個人……按照人家的意願,走了這一步錯棋。」

「呵呵……」汗王尷尬地一笑,像是什麼都明白了。他立刻轉移了話題說:「『御前駙馬』呀,你常常對我說,明朝已經是的軀體。正因為這樣,才堅定了我必勝的信心。可是,這一次,為什麼我的鐵騎就打不過這具之軀呢?」

「大汗不必懊悔。」駙馬詼諧地笑了笑,「我打一個比喻吧。這明朝啊,確實就是一具了的軀體。可是,大汗你要知道,即使在的軀體里,也會有幾塊硬骨頭啊。」

「嗯?」汗王聽到這兒一怔,立刻又開心地大笑起來,「『御前駙馬』,今天和你一席話,本王的心情可敞亮開嘍!」

「哈……」汗王說到這兒,鶯兒和大妃一齊笑著從樹叢里走了出來。

蒙古喀爾喀草原上。

勇猛的白旗兵,在皇太極的率領下追殺著逃跑的囊奴克殘敵。

皇太極率白旗兵與蒙古兵廝殺。

白旗兵人多勢眾,蒙古兵看看打不過,開始有人投降了。

幾個頑強抵抗的蒙古兵被砍殺了。

「四貝勒,他們的頭目跑了!」一位將士提醒他。

一個蒙古將士騎了一匹黑馬,穿了一身黑衣,戴了一頂大耳帽子,正在倉皇逃跑。

聽到部下的喊聲,皇太極立刻抽出身來,調轉馬頭往前追去。

他追上了一個逃跑的蒙古騎兵。

「貝勒饒命!」蒙古騎兵舉手投降。

「前面哪個是囊奴克?告訴我,饒你不死!」皇太極抓住了他的馬韁繩。

「那個戴大耳帽子的就是。」蒙古騎兵告訴他。

皇太極縱馬向囊奴克追去。

「站住!」皇太極喝道。

囊奴克回頭一看,跑得更快了。

皇太極看到這兒,立刻摘下了寶雕弓,抽出一支箭矢。然後拉弓射箭。

「嘭」的一聲弓弦響,箭矢飛向了囊奴克。

箭中囊奴克后心。他高叫一聲栽下馬去。

黑馬兀自跑掉了。

「報告四貝勒,囊奴克部兵馬除了投降者,其餘的全被殲滅了。」一名將士前來報告。

皇太極聽了報告,露出了喜悅的神情。

「四貝勒!」這時,遠處有人高喊。

一隊藍旗兵跑了過來。

領頭的正是二貝勒阿敏。

「二貝勒!」皇太極高興地跑過去迎接。兩旗的兵馬會合到了一起。

「四貝勒,這一仗打得真痛快呀!」阿敏興奮地拍了拍皇太極的肩膀說道。

「是啊,這一下,父王心中那股失敗的晦氣就散發出來了。」

「走,我們向父王報捷去。」

「報捷?嗯……等一等。」皇太極好象發現了什麼,極目遠眺。

「八弟,你看什麼呀?」阿敏也順著他的眼睛往遠處看去。

「那兒好象有一片蒙古包。」

「呃,那兒是西喇木倫河。」阿敏介紹說,「是個水肥草美、牛羊成群的好地方啊!」

「是嗎?」皇太極聽后,立刻招呼阿敏:「走,去搶些牛羊來!」

「那都是些老百姓啊。」

「你怕什麼呀!」皇太極勸告道:「咱們又不是去殺人。不過是多弄些戰利品,讓父王高興啊!」

「好吧,走!」

西喇木倫河。

兩旗兵進了牛、羊欄圈,開始搶掠牧民的牛羊。

畫外音:公元1626年,努爾哈赤聽取四貝勒皇太極征討蒙古喀爾喀部的建議,親率兩萬精銳騎兵,出征蒙古。

擔任先鋒官的皇太極帶領二貝勒阿敏及小貝勒阿濟格、碩托殲滅了囊奴克的全部人馬,並順勢搶掠了西喇木倫河。這次出征,俘虜蒙古人口一萬二千人,掠奪牲畜四萬六千多頭。

戰場上。

汗王騎著高頭大馬,俯視勝利后的戰場和皇太極押運回來的戰利品,哈哈大笑說:「蒼天有意,保我大金。本王是不可戰勝的!哈……」

將士們齊呼:「大汗英雄!英雄大汗……」

「報!」一匹快馬突然賓士而至。

「什麼事兒?」汗王喝問。

「科爾沁大首領奧巴前來朝拜大汗。」

「好哇,此時來拜我,分明是祝賀我的蒙古大捷來了。皇太極!」

「兒臣在。」皇太極騎馬趕到汗王面前。

「你率兵先行,在瀋陽城外十里處設篝火大宴;本王要盛迎奧巴大首領!」

「是。」皇太極領命退下。

渾河岸上,篝火熊熊燃燒著。

篝火前,滿、蒙青年男女跳起了歡快的舞蹈。

在豐盛的宴席座上,汗王與奧巴一邊暢飲美酒,一邊欣賞歌舞。

「大汗,本王聽說你此次出征喀爾喀部大獲全勝,本人特表祝賀。」奧巴舉起酒杯,恭敬地向汗王敬酒。

「謝謝大首領。」汗王謙虛地說道:「這次出征,消除了我心中多年的隱患呀。」

「我看,今後攻明,就沒有人在背後牽制你了。哈……」

「可惜,我還沒來得及抓到那個林丹汗。」

「他呀,早已嚇得跑入了西部大漠。那兒水草不生,人畜稀少,誰還稱他是汗?」

「哈……願我們滿蒙團結,世世代代,永結友誼,永不興兵!」

「祝大汗早日佔領中原,建立宏圖大業!」

「說得好,來人……」

汗王一聲喝,額爾德尼跑了過來。

「賜號!」

「是。」額爾德尼掏出袖中文書,面對奧巴說道:「科爾沁大首領奧巴聽賜。」

奧巴見此情景,急忙放下酒杯,跪倒在地。

「為表大金國與科爾沁友好情誼,大金國汗努爾哈赤特賜大首領奧巴為『土謝圖汗』。」

「謝大汗!」奧巴叩頭。

「還有,大汗為表親情,特將大金國圖倫的女兒敦哲賜『土謝圖汗』為妻,招為額附。」

「再謝大汗!」奧巴激動地又叩了幾個頭。

「額附請起,乾杯!」汗王高興地舉起了杯子。

奧巴慌忙站起來,端起杯子與汗王的酒杯輕輕一碰,把酒喝了下去。

夜宴正在進行中,突然傳來了一陣叮咚的鈴鐺聲響。

一支蒙古馬隊出現了。

馬隊里,一個身穿蒙古袍的姑娘疾步快跑過來。

「姑姑,姑姑……」她一邊喊著,一邊撲到了正在女眷席位招待客人的博爾濟吉特氏懷裡。

「玉兒,是你!」博爾濟吉特氏一看懷中的姑娘,大吃一驚:「玉兒,你長得這麼高、這麼漂亮了。姑姑不敢認你了。」

「姑姑,我想念你!」玉兒在博爾濟吉特氏的懷裡開始撒嬌了。

「哦……姑姑也想念你啊!」博爾濟吉特氏樂得拍著她的後背說:「我呀,還擔心你不願意來呢?」

「誰說我不來?」玉兒掙開姑姑,往四周看了看,突然問道:「駙……駙馬老師怎麼沒在這兒?」

「呃,他呀……」博爾濟吉特氏疼愛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頭,說道:「他在赫圖阿拉老城駙馬園裡哪。」

「什麼?他還在駙馬園裡?」玉兒失望地低下了頭。可是,接著她又突然抬起頭來,使性兒地說:「姑姑,我要去駙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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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天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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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翁婿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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