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看，前面就是陝州城了。」曹操揚起馬鞭，衝到了隊伍的最前面，指著遠遠的一片黑壓壓的城池大聲叫道。頗有些意氣風發的味道。
「你來過？」我斜了他一眼。「比起我這個王爺去過的地方多多了嗎？！」
精明的曹操立刻發現了我口氣中的不善，急忙收斂自己的張揚，低聲下氣起來：「王爺恕罪，小人決沒有旁的意思，只是王爺金枝玉葉實在和小的們不能比呀。只是有一次我家老爺到陝州城來宣旨，我跟來服侍他老人家的。從小到大出京也就這麼一次，真的。」
其實我並非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只是剛才看見曹操的樣子有些妒忌了，因為我們這些所謂的鳳子龍孫是非奉詔不得擅離京城半步的。
一騎快馬飛奔而來，原來是我們前隊的探子，他滾鞍下馬，單膝跪地：「稟王爺，隴右刺史李介文正率人在城外五里亭恭候王爺大駕。」
「隴右將軍凌炫不在嗎？」我看似漫不經心地追問了一句。
「凌將軍不在。據有人說凌將軍今天一早就出城打獵去了。」
「混帳。」正在我身邊的乾裕峰的胖臉哆嗦起來，他偷眼見我並沒有什麼異常就神氣起來。「這個凌炫好大膽子！他算個什麼東西，竟然敢在王爺面前擺架子。這是大不敬，回京以後我要奏明聖上重重治他的罪。」
「乾將軍。」我的聲音異常的柔和，「千萬不要這樣，凌將軍當年曾隨父皇南征北戰，是我們中華的有功之臣那，更何況他現在率軍鎮守隴右邊關，為我中華抵禦外敵，真正是勞苦功高，我們豈能因為他禮節上的一時不周而妄定他的罪呢。那樣只會冷了邊關將士的心。」（我真是天才，這麼噁心的假話也能說得出來，而且面不改色心不跳。）
「王爺英明。」乾裕峰立刻見風使舵，「心胸寬廣，非小臣等能及。真是有為人君者的氣度啊。看來他日王爺一定能得傳大寶，位尊九五啊。」聽到這番露骨的恭維話，我的眉棱骨微跳了一下，隨即得意的哈哈大笑起來，臉上一副十分受用的樣子。
「來呀，把王爺的儀仗全部亮起來。」乾裕峰一聲令下，整個隊伍就開始忙亂了。本來我這個王爺出京是要有一套標準儀仗的，但由於魏忠賢那封書信讓我明白了事情的緊急，所以下令全軍加速前進，影響行程的那套東西也收了起來。現在到了地頭自然要亮一亮了。
在六十四面圖案各異的淺黃色旗幟和十二對朝天桿的引導下，我獨自一人騎在隊伍的最前面。這是為了突出我的地位，好讓那個從未見過面的刺史不至於認錯人。
雖然心裡有準備，但當五里亭那密密麻麻的陣勢出現在眼前時仍然讓我吃了一驚。此刻那邊已經如同開了鍋一般的鼓樂喧天、人聲鼎沸起來。
一個身著一品紫蟒朝服的胖子一溜小跑衝到了我的馬前，身子一彎雙膝順勢跪倒：「下官隴右刺史李介文率隴右全體民眾代表恭迎王駕千歲，千歲，千千歲。」
「千歲，千千歲。」密密麻麻的人群雜亂無章地伏了下去。這些陝州全體民眾代表還真有意思，一半是身著各色官服的大小官員，另一半則多是錦衣華服、腦滿腸肥。與我們進入隴右地界以來那些饑民露於野的情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我心中暗自嘆了一口氣，看來隴右的問題並不只是某個人擁兵自重，圖謀造反那麼簡單。
「李刺史。快快請起。」我滿面笑容，翻身下馬，一手扶起了李介文。「大家也都平身吧。」
「謝王爺。」又是一陣雜亂無章。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但每個人的身子都是彎的，誰也不敢讓自己這時看起來比我高。我順手牽住李介文的右手，拉著他順著迎接的隊伍向前走去。
「這位是陝州知府楊喬山，甘州知府於光閔……」一邊走李介文一邊向我介紹兩邊迎候的人群。令我暗自警惕的是在這裡迎候的官員儘管來自隴右的十一府二十七道，卻都是文官，隴右將軍下屬武官連最小的不入品級的城門領都沒見到一個。看來凌炫在隴右常備軍中的影響力讓我不由重新思忖自己制定的計劃。
「請，請，王爺您請。」李介文殷勤地將我引到了隊伍的盡頭，自然有張山珍海味的條案在等著我，除此之外還有兩個人，一個儒雅的中年書生和一個少女。「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隴右名士王導先生。」
「噢！」我眼睛一亮，眼前這個人我是早就聞名的。王導出生隴右名望士族，天資聰穎，才氣縱橫。三十年前他年方弱冠就以一首《秋賦》傳誦天下，一時世人紛紛抄錄，出了個天下紙貴的美談。但讓他真正名滿天下的不是他的文才，而是他的智謀。
前朝末年，群雄並起，時人有「得王馬者得天下」之語，「馬」是指號稱天下無雙良將的馬寧，而「王」就是指王導。當時他輔佐馬賊趙承起兵憑著十幾人的烏合之眾，僅五年時間就雄霸隴右，關內擁軍四十萬儼然一方大豪。而此時王導卻選擇了激流勇退。他返回家鄉甘州陲中，買下千畝良田，聲稱從此不問世事，擺出一副做田舍翁的架勢。
四方諸候聞風而動，都意圖延攬這位不世奇才，但都紛紛失敗。而趙承則認為「不為我所用也不能便宜了別人」，好幾次派人暗殺王導，卻都無功而返。後來趙承兵敗，對王導懷恨在心，糾集兩萬賊寇意欲血洗陲中卻被王導組織了幾百民兵殺得大敗。
父皇也曾想邀王導再次出山，被拒絕後沒有學趙承，而是很明智的下令地方官對王導加以照顧，不得怠慢。據我所知我的幾個叔父和兄弟也想收王導為己用，但都紛紛碰壁。可這樣一個人為什麼會出現在歡迎我的儀式上呢？這件事要是傳到那些別有用心的人耳里會怎麼樣呢？此刻我已經從剛見面時的驚喜之中清醒過來。
「原來是王先生，小王在京中已經久仰了，想不到在此得見先生，真是有幸啊。」我臉上掛著極其虛偽的笑容，沖王導一拱手，施了一禮。
王導對我那並沒有熱情的尊敬視若無睹，只上前一步做出了個別人意想不到的舉動，他竟然像個平民一樣沖我拜了下去，「草民王導拜見王爺。」
「王先生不可。」我一把拉住王導，阻止了他拜下去的動作。好險啊！我對自己的眼明手快暗自慶幸，禮賢下士的好名聲差點兒就和我告辭了。這個王導還真不是個簡單人物，初次見面就讓我領教了他的厲害。「王先生乃當今名士，連聖上對您都十分讚賞。小王何德何能當得起王先生如此大禮啊！」
「王爺此次駕臨隴右，是為了與畢利議和而來，此舉使兩國百姓免受刀兵之禍。導此拜不是因為王爺的身份而是為了王爺此次出使令億萬生靈免遭戰火塗炭，王爺功德無量啊。」他話音剛落四下里便響起一片「嘖嘖」的稱讚聲，好一番憂國憂民的話，不愧為天下名士。
把我當什麼？你好名聲的踏腳石？要知道我也不是省油的燈。「唉，小王慚愧恐當不起先生此拜啊，此次出使前途未卜，和談前景更是撲朔迷離，能否成功實在難以預料。」
「哈哈。」王導撫著頷下的長須大笑起來。「導有妙計可令和議必成。」這句話才是他的重點，但令我無法忽視。
「先生何以教我？」我激動地握住了他的手，從王導那帶有些許嘲弄的眼神，才發覺我此刻很失態，但我此刻已經顧不得那麼許多了。
「下官已經在五里亭內準備好了一個房間讓王爺稍事休息。」早已經被我忘到大食國去的李介文湊了上來。用眼瞅著他我心裡揣測是不是把此人也看低了。
此時人群突然一陣騷動，大家把目光投向陝州城通往五里亭的官道上，被激起的滾滾的煙塵表明有十幾匹馬正向這兒來。「好像是凌炫來了。」李介文在我耳邊低聲說到。我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準備和這個素不相識卻註定是對手的人謀面。
他來了，在一群鮮衣怒馬的衛士簇擁下全身甲胄地向我走過來。陰冷的眼光牢牢地盯住了我。這讓我很難看清他的樣子，因為我的全部注意力都被他鷹隼般的眼睛吸引住了。
「末將隴右將軍凌炫參見王爺。」凌炫微微地一抱拳，身體筆直的挺著。「請恕末將甲胄在身，不能全禮了。」此刻他臉上的神情是極其不屑與傲慢的，而那些是出自他骨子裡的。
「凌將軍說哪裡話。」我竭力在裝出我從未表現出的諂媚。「凌將軍是國家柱石，為國家鎮守邊疆，不辭辛苦。不必拘於俗禮了。」
凌炫又狠狠盯了我一下，就把眼光轉到了王導身上，王導仍是那副沉穩悠閑的樣子。接著他的眼光又溜到了一直守在王導身後的少女身上，那目光卻突然變得很強烈，像是要把那個少女活吞下去一樣。
我有些奇怪了，此刻才注意到了這少女，她穿著一件淡黃色的衫子，俏生生地立在那裡，顯得十分清秀，但也僅此而已。她的長相也只是普通，真的是普通。我是個十分好色的人，所以身邊美女很多，而這個少女不客氣地講比我府內的侍女還有欠缺。而凌炫作為隴右將軍，身邊應該不缺女人，真不知為什麼表現出對她很有興趣的樣子。
不過凌炫的目光卻並沒有在她身上停留過長時間，立刻又轉向了我。「凌炫不是來迎接王爺的，而是代表隴右全體常備軍將士向王爺請戰來的。」
「請戰？」我眉頭微皺。
「正是，請戰，來人把血旗拿上來。」凌炫向後一揮手。兩名衛士將一面常備軍旗拿了過來，迎風展開。一片驚叫聲響起。這面軍旗被人用血寫了個大大的「戰」字。「這是我隴右全體常備軍將士用自己的鮮血寫成的，它表示了我們決不會向畢利屈服，願與突厥誓死一戰的信心。」
「與突厥誓死一戰？！」我苦笑了。「凌將軍知不知道本王是來與畢利來和談的？」
「我當然知道。」凌炫輕蔑地說，「但是我覺得朝廷的這個決定是錯誤的，畢利狼子野心，如我朝廷一味退讓，只會助長他的囂張氣焰。所以末將想請王爺向皇上帶為呈奏，就說我隴右將士與突厥不共戴天，誓死保衛中華江山，決不讓畢利陰謀得逞。」
「你大膽。」一直在後面的乾裕峰突然躥了上來，手指快點到凌炫的鼻子了。「你知道你這樣做是違抗聖命，抗旨不遵…啊！」話沒說完，他已經被凌炫身邊的衛士一腳踢倒在地。閃著寒光的刀尖逼到了他的眼前。
「我不懂什麼抗旨，我只知道，如果誰敢這麼對我們將軍，他就一定會死。」那衛士說話也是冷冷的。
此刻空氣彷彿窒息一樣，別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刀尖、倒在地上的乾裕峰和我的身上。我？奇怪，關我什麼事？為什麼都看我。
望著一臉逃避神色的我，凌炫笑了，這是我第一次見他笑。（笑得很難看）「阿成，把刀收起來，算了，饒過他。王爺，末將的建議還請你多考慮考慮。」說完旁若無人地扭頭走了，但卻還沒忘記看那個少女一眼。
「下馬威哦！」我面帶微笑望著他騎在馬上遠去的影子，這次是笑在心裡的。又轉身問向已經目瞪口呆的李介文。「李刺史，你給我準備的房間呢？」
「好了，現在我們有些話可以攤開了說。」我舒展身子靠在太師椅上，雙腿架在凳子上，蘇妲己站在我身後，用拳頭幫我捶著肩膀，王導則坐在我旁邊，臉上依然是不咸不淡穩如泰山的表情，而那個少女正立在他身後。之所以擺出這樣的姿態是因為我認為在王導這樣的聰明人面前最好不要太隱藏自己。率性而為，可能更不容易被他看穿。
「燕王爺，這位是小女王嬙。」王導終於向我介紹一直陪在他身邊的少女了。
「原來是王小姐。」我沖那少女微一點頭，就對她不加理會了。「王先生說有妙計令和談成功，本王很想聽一聽。不過我想知道這個辦法應該是有代價的。那就先請王先生說說要本王做些什麼好了。」一邊說著一邊接過了胡媚娘端來的茶。
「哈哈，王爺果然聰明。」王導收住笑，顯得有些神秘。「我只是想請王爺納小女為側妃。」
「噗！」我含在口中的熱茶噴出老遠，「你，你說什麼，納，納你女兒為側妃！」